一声叹息，挟裹着无尽的沧桑，那道金色身影的瞳孔犹如两只金乌闪动，凝视向符兽，缓缓道：“灵墟殿主，你未死，我怎么可能消亡。知晓你精通元神之道，临死前永固金身在此镇压，就是为了防范你再次复生。”

符兽平静下来，冷冷对视，喝道：“古刹，而今你我都是残魂，而本殿掌握元神大道，手段通天，又有玉玲珑与涅槃石护法，你能奈何得了我什么？”

古刹道人低语：“不灭金刚身被我精研十万年，推演到了极致，但还不够圆满，错，也许是圆满了，还需要超脱。单凭不灭身不足以合道，还需具备不灭神。当年我曾百尺竿头，更近了一步，不过稍稍延伸向了精神层次，便止于此了，但对付你足矣！”

他的真身除了头颅外，都已经化作骨灰、碎片，这对于修成不灭金刚身的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那种肉身境界理应是万劫不坏，天塌地陷都不足以伤其分毫，只因为他强行把一身的神性精华剥离，汇集在灵墟处，化成一汪灵液，滋养了那里，重新凝聚出神魂。

“不灭金刚……神？”符兽惊悚，心里掀起巨大狂澜，古刹道人真的太过非凡了，本是肉身成圣，却因为陷入瓶颈而另辟蹊径，竟然还欲贯通元神之道，这般想法和手段都太过逆天。

“远未到达那种境地，也不过是加持了不灭性质的残魂，但镇压你绰绰有余了！”古刹道人临近，全身像是由光泽凝聚而成，熠熠生辉，照得人睁不开眼。

符兽皱眉，眉心中点透出一道莲花印记，周身黑雾滚滚而出，带着腐蚀之力，侵向对面的人形光影。

“小道尔。”古刹道人丝毫无惧，发光的手臂一拍，弥漫而来的黑雾便如浓雪遇烈火，吱吱燃烧，消融了一大片。他紧接着一拳击出，没有了肉身施展时通天彻地的威势，却也让对面的符兽精神一阵波动，周身的黑雾全部被打散了，完全显露出似豹非豹的真灵。

“元神宛若真形，残魂也能达到这种境界？”符兽连连皱眉。

“你的道途达到极尽，为了超脱而不惜走上一条灭绝之路，已经落入了下乘，就是吞噬掉整个宇宙的灵魂也迈不出那一步。”

古刹道人逼来，虽是一道残魂，却散发着浓烈的阳刚气息，他整个人化作了一片金色光雨，凝聚成一座五层金塔，缓缓压盖而落。

“不灭金刚塔，你竟然把它融入了你的神魂中！”符兽惊悚，终于不能保持镇静，释放出玉玲珑，想要抵抗，但它此刻的状态终究是太差了，万般手段使不出一分，玉莲直接被卷走，失去了联系，它也被金塔镇压住，不能动弹，塔身上浮现出一道道璀璨刺目的的纹络，像是锁链一般把状如黑豹的元神层层封锁，几乎被镇压住。

“炼化！”金塔中发出一道冷酷的声音，第四层打开门户，发出一道幽邃的光芒，要把符兽收进去。

“不！灵墟化殿，我才是不灭的！”符兽大叫，拼命抗衡，自身一部分竟然化作一道符箓，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要反过来镇封住金塔，可并不奏效，被金塔发出的神芒打回原形。

“什么伪道养形，真道养神，道就是道，唯一道，无论形神。灵墟化殿又如何？你而今肉身都不复存在，谈什么灵墟？！”古刹道人化作的金塔斥道。

灵墟殿主震动，自神魂深处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的确，它的肉身在当年那一战中彻底被古刹道人打爆，灵魂寄托于涅槃石中苟存了下来，蛰伏了不知多少岁月，却愈加虚弱，难以苏醒。没有了真形，纯粹的灵魂就像是无根之萍，再强大也没有底蕴，会自行走向灭亡。

“我错了吗？茫茫成道路，我一生落入歧途！”灵墟殿主状若疯癫，周身都涌动起黑雾，痛苦挣扎。

在一声不甘的怒吼中，它被金塔吸入体内，塔身嗡鸣不断，里面腾起金焰，灼烧起灵墟殿主的元神，当场炼化起来。

“一场空啊！”在一簇簇火焰中，灵墟殿主的真灵慢慢消融，它竟开始疯狂大笑，像是疯魔，又似解脱。以万年为单位的修行，它曾走到了此生所能达到的极巅，无限辉煌，君临天下，也曾开辟修行之路，引导万众苍生，但却在晚年迷失了自己，在路的尽头挣扎，吞噬万灵，结果自食了恶果。

金色的烈焰熊熊，燃烧不断，最终，灵墟殿主的残魂被蒸发个干净，化作虚无，彻底从这个世除名，绝无复生的可能。

“也许，你也没有错，也许，路还未走到尽头……”

哐当一声，一朵残缺一瓣的玉莲被吐出来，金塔默默悬浮于大殿中，很长时间之后，里面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它重新化成英武的中年男子形象，望向了一直呆立在一旁的牛童。

“你很不凡，无论是能到达这大殿深处的能力，还是你肉体所蕴含的力量，亦是自身所散发的特殊气息。”古刹道人一上来就对牛童表示了欣赏。

“我吗？我有什么特殊的气息？”牛童挠头，说他有特殊的气味才正常，因为他一路奔波，已经数天未清洗身体了。

“不沾法道的气息！”古刹道人面色严肃，眼神凝了又凝，最后道：“道缺！对吗？”

牛童一惊，无愧为古代大能，竟然一眼就看透了他的体质。

“真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我们曾论证了很多年……没想到竟在我陨落之后见到了。”古刹道人轻叹，即使以他的心境也不由感慨万千，“怪不得你会走上体修这一道路，不得以为之啊。”

“其实，他至今还未修过体修的法门呢。”白蛋在一旁插嘴。

“你是啄天鸟？属于那一类种族……”古刹道人惊奇，又平静下来，他经历过太多，对任何神族异种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即便是体修的法门大多数也需要法力的支持，这个少年能独靠纯肉身到达这种程度已经是不错了，比我幼时要强。”

“体修不是一条断路吗，肉身成圣自古就是神话，为何前辈你会这么强？”牛童发出疑问。

此话一出，让古刹道人情绪剧烈波动起来，他浑身光芒大盛，眼眸升腾起两股烈焰，低沉道：“谁论体修是断路，谁言肉身废皮囊？不断地去开拓、磨炼每一寸血肉，舍弃外物，探究自身，终有大成的一日，到那时，秩序法则都可破，神阙幽冥都可闯，天地大道都可抛！”

他气息变得无比盛烈，望着牛童，道：“道缺之体，今日你能到达这里，是机缘巧合，也是命中注定，在本道消亡之前，送你一桩造化！当然，也要看你能不能够承担得起。”

古刹道人眉心开裂，一座五层金塔显露，与他先前所化的金塔相似，但极其袖珍，仅仅有成人一截指甲大小，精致玲珑，像是一件微雕品。

“我名古刹道人，不灭金刚身由我开创，体修之路我曾完善。道缺之体，你的体修之路将无比纯粹，也少不了磨练，困难程度也许超乎自古至今的所有炼体士。炼体的法门我虽然已经贯通，对于不能驾驭法道的你却依旧是断路，唯有这不灭金刚身不同，无论凡体仙体，修真与否，皆可修行，为纯粹的肉身神通。”

古刹道人很庄重，一指点出，袖珍金塔嗤一声钻进了牛童的眉心，融入进去，在牛童的精神层面中显现。

牛童怔立，内观灵墟，在一片灰蒙蒙中，一座金塔矗立，古老恢弘，光辉灿烂，里面蕴含了难以想象的造化。

“这是不灭金刚塔，凝聚了我的最终道果，如果你哪一天能够开启它，便相当于继承了我的衣钵，得不灭金刚法门，我期待不灭之身再现世间的一天！”古刹道人身影慢慢虚幻，时至今日，他耗去了太多，自己的不灭体都化作齑粉，要尘归尘土归土了。

“前辈！”牛童叫道，有些难以接受。毫无任何关系，这个古代大能就传下了一门震世神通，这将改变他的人生轨迹，对以后的修炼之路意义深远，甚至会影响他的终极成就！

“世间都传道缺之体是废体，其实不然，里面蕴含了至强者都想探究的秘密，等你实力到达一定境界，自然而然就会明了一切，所以，不要对自己的体质灰心，摒弃所有，坚持走下去，去寻那亘古流传的十大经文与十大神物，成就古来最强肉身，真正的肉身成尊！”古刹道人最后对着牛童叮咛，如同对待关门弟子一般，而他的身影渐渐透明，边缘处开始化作点点光粒。

“一代大能，历史碑上留有刻字，要就此陨落了吗……”白蛋低语，它心有触动，情绪有些低落。

“前辈，请受牛童一拜！”牛童面色肃穆，第一次这么正经，行起大礼，对着古刹道人连拜三次。

古刹道人轻笑，对着牛童点点头，他转身望向第二间大殿，目光透过大门投射在了那九道尸骨上，一声叹息，自语道：“一生无憾，唯独愧对你们几个，现在终于可以去赎罪了。”他很平和，身躯慢慢化作一片光雨，在漆黑残破的大殿深处迸发出神辉，璀璨至极，照亮了每一处角落，随即，宛若昙花一现，光华消退了，化作虚无，再也不可见，大殿重新回归灰暗，沉寂下去。

“世间已无不灭金刚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