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从心脏入侵四肢百骸，让他无力反抗，只能被迫接受。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终于是害怕了，自己终于也有害怕的一天了，终于不再有恃无恐，信誓旦旦的想着，她永远不会离开我，她永永远远都会是我的了。

这种类似于被人放弃的感觉真的很糟。

糟糕到像是在六岁的时候被人抢走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而同样的场景放到三十年之后，自己如今被抢走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爱着自己，自己也爱着的，活生生的人。

顾夜流直到现在都很难回想起来，自己当时是怎么从酒吧离开，到达许如星的家门口的，等他有了意识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站在许如星的面前了。

“萧未说他要和我公平竞争，我害怕了。”

顾夜流永远都会记得那一个晚上，他喝了很多酒之后，独自一人歪歪扭扭的跑去许如星家里的晚上。

秦彧得到了三年以来的第一个长假，可以带薪在家休息一个多月，因此在顾夜流从乔公馆里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现在不仅是没有助理的状态，喝完酒之后，连司机都没有了。

他掂量着门童递给他的钥匙站在车旁发呆，在深入的思索到底是叫一个代驾过来，还是把乔南意给拽下来，充当自己的一日车夫这个问题的时候，因为担心他一个人会出事儿的经理阿don跟着他跑了出来，在身后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与其让一个不认识的人来开自己的车，倒不如麻烦认识的人跑一趟，更何况对于现在这个时候的顾夜流来说，他的确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于是他只能从善如流的把钥匙甩给阿don，让他送自己回去。

阿don上了车，发动了车子，把暖风打开，看着后视镜里的顾夜流，问他，“三少爷，回家么？”

顾夜流这才有心情思考，自己到底是要回家，还是要去哪里的问题。

“先走吧。”他在椅背上靠了好久，之后才开口说道。

先走再说。

反正我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阿don会意，发动了车子往外走去。

车子缓慢地行驶在路上，天空时不时的会飘起雪花。

顾夜流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心里烦闷到居然产生了一种想要从车里跳下去的冲动。

城东繁华的闹市越来远，顾夜流的心情也越来越糟，就在车子即将驶离城东，往另外一个方向驶离的时候，阿don忽然开口，平静又缓慢的问道：“三少爷喝了这么多酒，不然还是送您回家吧。”

顾夜流眼皮微掀，没有回答。

“您喝了这么多酒，总要有个人照顾您。”阿don以前也兼职过“一日车夫”，送他们几个喝多了的单身公害回家，对去顾夜流经常住的几间房子和老宅也都还算熟悉，打了转向灯变道，就准备往半山别墅区开过去。

顾夜流闭着眼睛，并没有注意到他行驶的方向，他顿了一会，像是受到了启发，开口说道：“往半山开吧。”

阿don一怔，立即回应道：“好的三少爷。”

顾夜流一路上几乎都是闭着眼的，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真的睡着了，等到阿don把车子在顾家老宅门口停下来，他才睁开眼睛，推门下车。

“把车开回去。”看到阿don要推门下车，他有些摇晃着绕到驾驶座的那一侧，伸出手，“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不用了三少爷，我叫车回去。”阿don之所以能在乔公馆工作这么久，还尤其受到乔南意的偏爱，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最主要的理由就是他知分寸，懂进退，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一点，是他们所有人最看重的。

“开回去。”顾夜流言简意赅。

什么“时间太晚、天气不好，叫车困难”，什么“大过年的，哪有车可叫”，什么“我又不只有这一辆车，就算开走我明天也有车可开”这之类的话，顾夜流全都没说，他只用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表达了他的意思。

像他一直以来做人的准则那样，我不需要别人理解，我只想做我想做的。

阿don了解他，所以也从善如流的接受了他的善意，不卑不亢的向他道谢了之后，开着车离开了。

顾夜流看着车灯的光亮彻底消失在自己面前之后，他才歪歪扭扭的往前走。

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雪，起了风，呼啸着从耳边擦过，像是野兽的嘶鸣。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出了自己家的区域，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许如星的家门口，并且摁下门铃了。

即便前面的所有事情都没有了印象，但这一件事，是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

他靠在许如星的肩头，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里，低沉着嗓音，对她说“萧未说他要和我公平竞争，我害怕了”的场景，即使他喝得再多，宿醉再严重，也是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许如星会把自己扔出去，按照她之前对自己恨之入骨的样子，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会让自己进门，并且像照顾一个孩子一样照顾自己，甚至是为了自己和顾焰理论。

同时他也无比庆幸，自己被他带了进来，不然的话，他可能还会在自己也许是误会了顾焰，顾焰只是把许如星当作自己的雇主，绝不是因为喜欢她才离她这么近的这种想法里面不断的说服自己，顾焰是个好人，是个有幸收到好人卡的大好人，绝对不会把他也划入萧未的那个阵营里的。

顾焰说“你就这么把他给扔在这儿了？把一个酒鬼，扔在门口自生自灭？”的时候，顾夜流其实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并且神思不敏了。

而他确实也是靠在门边，一条腿笔直的放在地上，另外一条曲起，手臂搭在上面，头微微低着，双眼紧闭，平稳的呼吸着，完全是一副看起来已经睡熟了的样子，不然的话许如星也不会肆无忌惮的连续踢了自己的脚尖好几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