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这、这是雨雪笺？！

云蓝却恍若未闻，这洒上银箔的时机，就是要在纸上的胶矾还没有干时，趁湿洒于纸面，而后罩清矾水的。

因此，范仲有出声喝止之后，云蓝也只是微不可见地一停，仍利落地将银箔洒到笺纸上，待几大张笺纸上都洒好了银箔，立即过一遍清矾水，而后用准备好的光滑的黄花梨木轻压。

这上上辈子的蓝色雨雪笺，只待晾干，就好了。

范仲有情急之下出言喝止，但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因为着急，语气也太重了，歉疚不已，往前两步道：“我一时急切，言语之间多有冒犯，还请褚大小姐责罚。只是这雨雪笺颜色染得这么好，乱加别的东西，就不是雨雪笺……”

范仲有话未说完，就看到了案上的雨雪笺，但见纸面上的银箔，在明亮的光线下反射着耀目的银白，看上去熠熠生辉，正如阳光下照耀的片片雪花，想说的话到了口边又停住，当下瞠目结舌，片刻之后才冒出了另外一句：“这、这是雨雪笺？！”

云蓝还没回答，范仲有却又自己否认了：“不！这不是雨雪笺！但是……但是这比雨雪笺还像雨雪笺呀……这、这……”

吕瑞生和诸葛智才进纸坊没多久，还是学徒，之前并没有机会见到雨雪笺是如何制作的，只见过雨雪笺的成品。

而且此时云蓝面前的这些笺纸还是湿的，尽管两人觉得上边的银箔亮闪闪的，看上去真如雨迹雪痕，但却也不知道云蓝染的是否就是雨雪笺。

因此吕瑞生和诸葛智、以及随云蓝、陈瑜同来的几个丫鬟仆役，都让范仲有的话绕晕了：

这次褚大小姐到纸坊来，不就是为了制作雨雪笺的吗？怎么这个范管事一会阻止，一会说这是雨雪笺，一会又说这不是雨雪笺，这到底是不是雨雪笺呀？

范仲有却知道，这不是褚氏的雨雪笺，但这些笺纸看上去比褚氏的雨雪笺更好！

而且这些笺纸上洒的，分明是银箔，这将使得这些笺纸的品次更高，价钱自然更贵！如今的贵人，不就是追求这样彰显身份的东西吗？！褚大小姐这是将褚夫人的雨雪笺进行了改进！让雨雪笺的品质有了提升！

范仲有一时激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云蓝这时却点头道：“这不是娘亲的雨雪笺，这是另一种雨雪笺，我见矿石粉末还没有取回来，这纸上的染料和胶矾水却快干了，因此才先用银箔试一试看如何。范管事，之前娘亲这雨雪笺用的矿石末，拿过来了？”

范仲有这才惊醒，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道：“拿过来了。”

这时他也听到了云蓝的前一句话。

云蓝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范仲有却知道，这巧思说出来觉得简单，但这么容易的事情，之前就是没有人能想到！能想到别人没有想到的，这就是本事！

而且，云蓝这次会将银箔带过来，自然是过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用到的。

也许这矿石末，之前云蓝反而是不打算用的！

只是这笺纸用银箔，看着自然是比之前的耀目有神采了，但着墨如何，写字是否利索，却还有待考证。

这只有等晾干之后试过才知道了。

范仲有一边想着，一边将矿石末交给云蓝。

云蓝拿过矿石粉末，将早就配好了的明胶与石末调和，范仲有在旁边看着，有心想让云蓝到隔间去，以免这造纸秘技给这么多人看到，但见云蓝动作飞快，连他这个会调配这矿石染料的人都看得不大清楚，又放弃了。

但是云蓝并不担心。这兑染料的手法，就算她当着众人的面进行。也不是轻易就能给人学去的。何况，这些胶矾水、染料，她之前在张府时就已经自己调配过。

因此就算有人知道了这二次调配的配比和手法，这些人也不会知道，在此之前这些原料经过了什么样的加工，那才是这些笺纸上好品质的关键所在。

云蓝只是在最初的几张笺纸上洒了银箔，其余的笺纸，还是按照褚氏的雨雪笺来。

但即使如此，范仲有也发现，不管是染色、上胶矾水、染好颜色出来的成果、还是之前他还没有看到的云蓝处理雨雪纹的技巧，都比他纯熟得多。

这单纯的手上的技巧都比他熟练，更别说，云蓝还很有可能掌握着真正的、当年褚夫人雨雪笺的原料方子了。这些都是雨雪笺的不传之秘，褚夫人当年没有告诉他们这些外人很正常，范仲有也没有什么可觉得不快的，相反，云蓝得了褚氏的真传，他还高兴得很。

这下褚夫人终于能安息了！而且，若褚夫人在天有灵，得知褚大小姐如今青出于蓝，肯定也会很高兴吧？

范仲有感慨万千，那边云蓝已经染好了几张笺纸，又用刷子沾了矿石粉末与明胶调配而成的白色且微有反光的染料，洒到纸面上。

这是制作雨雪笺的过程中，最难掌握好的技巧。

但云蓝比他这个制作雨雪笺已有近十年经验的老人，洒得还轻盈，而且染料落在纸面上，也没有出现厚厚一坨，或者飞溅连成片的情况，而是分布均匀，恰到好处，当真如雨迹雪痕，留下了浅淡的痕迹而已。

这得练多少年才能有如此功力？不不，这天赋得多惊人，才能不需要多年经验，就能做到这么轻巧写意？！

看这纸上的雨雪纹，多么自然生动！

云蓝将还在发怔的范仲有叫了过去，让他洒一遍看看。

范仲有生出了几分紧张，立刻又镇定下来，在心中默想了好几遍这道工序的技巧，这才拿过了刷子，沾上了染料。

云蓝道：“多了。”

范仲有看了看刷子上沾的染料。往常他也是沾这么多的。但褚大小姐却说多了。

云蓝又道：“沾这么多的话，等会洒的时候，不小心纸面就会落下厚厚的染料，就算之后再抹掉看上去也不一样了的。”

这话却没有说错。

范仲有正想着该如何补救，云蓝又道：“你将刷子上的染料去掉些，以后沾染料时，刷子这样竖着。”

云蓝示范了一下。

吕瑞生和诸葛智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都屏气敛息地认真听，仔细看。

待范仲有开始往纸上洒雨雪纹时，云蓝又拿起另外的刷子示范：“这样拿，手腕这样使劲，这样轻轻一洒，对……”

范仲有染好了雨雪纹，又将笺纸过胶矾水，轻压。

当下，范仲有在云蓝的指点下，一口气染了十几张雨雪笺，只觉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范仲有看到自己这次洒在纸上的雨雪纹，以往洒完之后还得用布擦抹太厚或者太乱的，甚至还有因为雨雪纹没上好，十张笺纸里就有一张废了的，但这次虽然也还有小的瑕疵，却不用再作大的修正，而且这些雨雪纹品相都挺好，都可以用！

范仲有知道，这也许与云蓝调配的颜料和胶矾水更好的缘故，但不能否认，这技巧也万分重要！

而且虽然这些雨雪笺还没有晾干，但范仲有却知道，这些雨雪笺的品质，一定比他之前染的好很多！至于能不能比得上褚夫人当初亲手制作的，还得看纸上落墨的情况。

但只看这颜色品相，却是丝毫不逊色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