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她在这不容置疑来势汹汹的强烈威压下准备彻底束手就擒，放弃抵抗时，她却突然又看到了，那个“青璃”。

护在自己身侧的“青璃。”

明明并不宽阔却令她无比心安，曾经将信任全数交付的瘦弱肩膀，暖褐色的眼眸里莹莹闪烁着茶晶般细碎的光，骄纵的幼妹看到宽容的长姐轻轻张开了嘴唇，对她说道：

“不要怕。”

“快滚开啊……”滚烫的眼泪无法抑制的流淌下来模糊了视线，红玉控制不住地呼喊出声，她的瞳孔迅速的收缩着，十分清晰的映出了青璃在无情巨浪中粉身碎骨欣然赴死的纤细身影——

“你滚开啊，我不需要你来保护我！”

怒火在接触到幻影的瞬间彻底碎裂开来，红玉浑身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栗着，那席卷敲碎人影的残忍瞬间在她的脑海中凌迟般缓慢的反复倒放，令她产生了时间都要被拉长凝固的恍惚错觉。

“青璃”像是一颗璀璨的星子般迎入了卷曲翻涌的滔天碧浪间，擦出一道流火璀璨的冷色光焰直奔青面獠牙的将死冤魂面门而去，闪烁着幽幽寒芒的青绿火焰蓦然爆裂开来——

而随着一声尖锐凄厉的长啸同样自那红衣女鬼的口中冲天而起，滔天的巨浪宛如失去了目标般四处奔涌着，浑浊的鲜红水帘与步步紧逼的雷鸣电闪均在与它碰撞的瞬间四散开来，化作七彩斑斓的无数透明水珠散落在逐渐归于平和的粼粼水面间，荡开一道道轻盈的波纹，亦打湿了红玉迤逦的鲜艳裙裾——

这密不透风铜墙铁壁的漆黑幻境像被泼洒而上的大片阳光所融化敲碎，缓缓浮现出崩毁的裂痕。

神色恍惚颓然瘫倒在地的红玉已经是理智全然崩塌，泪眼婆娑的剧烈喘息着，咸涩透明的泪珠正顺着白皙的面颊接连不断的流淌而下，丝丝缕缕的滴落下来，掉进逐渐褪去了浑浊绯红色彩的无波静水中，而那澄澈的水面宛如一面平镜般如实倒映出她颇为狼狈的丑陋姿态，又隐约在波纹荡开的瞬间，显现出似乎相同却又完全不同的一张俏脸来——

尚未消失的焰火碎屑星星点点的漂浮在潺潺流动的水波里，玉石色彩的青蓝萤光自指尖上轻轻滑过，红玉仿佛魔怔般想要去触碰那巧笑倩兮的曼妙倒影，一双闪烁着茶晶细碎光彩的暖色瞳仁，却只徒然撩乱了平静的水面，青璃的脸庞支离破碎在缓缓荡开的波纹间，徒留指缝撩过时冰冷潮湿的触觉……

往日一幕幕皆清清楚楚浮现在心头，每一个双手交握拥抱取暖的夜晚，血溶于水的狭促亲昵与相依为命的瞬间，不善言辞内向孤僻的自己被外向开朗温柔圆滑的红玉护在身后，欣然接受着这撑开在自己身上的保护伞。

而大概是从什么时候起呢？

自己的心思却为越来越扭曲露骨的嫉妒与厌恶所吞噬取代，她怔愣望着指间闪烁着熠熠光彩的玉色碎屑与幻影粉末，待到这丁点璀璨尽数消散，她无法

抑制的想到了开启香炉时以丹蔻甲片里暗藏抖落的夺命香蛊，终于从那盛着思绪万千恶意满盈的甜蜜芬芳里如梦初醒，思维蓦然清明。

她仿佛又看到了一切开始的源头，她与浑身隐在漆黑面纱之中的神秘女子对视着，对方朱唇轻启，扬起锋利又危险的弧度：

“千万，不要后悔哦。”

空气中还在持续飘落着数不尽的细碎的靛青碎芒，纷纷扬扬的泼洒在恢复了碧蓝色彩的苍穹间，微微扭曲了这一方静谧的幻境。投在水面的倒影亦被挟裹着碎屑的微风吹出一条条蜿蜒的波纹，随着丁点萤火消逝而同样变得模糊——

自己的身影也好，青璃的身影也罢，都慢慢消散在越发紊乱的漾开波纹中，脚下一望无际的水面正急剧震颤着，周遭郁郁葱葱的树木与花团锦簇的芬芳都迅速的崩塌剥裂，大朵大朵溃散在午后弥漫的香雾里，所有幻觉都在水光摇乱里化成消逝的碎片，红玉踉跄的往前几步，蓦然冲到了床榻旁，将沈思玉推开到一边。

“姐姐！”

方才还丑态毕露的青璃此刻却已经了无声息，她眼睛温柔的阖着，苍白嘴唇紧闭，胸膛纹丝不动毫无起伏，已经失去了生机。但她的唇梢却仿佛还若有似无的浮现着一丝恬淡的笑意，一动不动的躺在柔软的床铺之间，像是仅仅睡着了而已。

红玉惊疑不定，她的指尖深深扣紧木质床沿里，直到甲片翻出血流如注，一双眼睛烧的通红，挟着仿佛亦要滴下血来的刻骨怨毒，直直刺向冷眼旁观的沈思玉：

“是你，是你杀了姐姐，我要你为她偿命……”

而沈思玉冷冷俯视着面前姿态尽失的红玉，微微扬起了一侧眉梢，她颇为轻慢的开口，浅淡的嗓音里带着些隐约的戏谑笑意，一层千年玄冰般凝固的厚重外壳尽数破碎，似乎懒得再去维持那虚假的青女洛神不近人间烟火的冰冷姿态，露出危险恶劣的内里来：

“你说是我，要害死她的人是我？血口喷人。要害死她的人，明明是你吧。既然给她下了这么久的毒蛊，今日稍加催化便可能危及性命，你应该很清楚啊，现在又在这里惺惺作态些什么？为何要用那样的眼神望着我？我难道不是满足了你的愿望吗？”

其实今天红玉所下的剂量倒还不至于让青璃至死。

但是沈思玉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趁乱套话的大好时机，她肆意刺激着红玉，看对方的神色越发愧疚难耐，越发追悔莫及，顺利为自己的推测盖棺定论——

这份香并不是经红玉之手亲自调出的。

但凡能敏锐的察觉出沈思玉身上并不浓厚的柑橘香气，并懂得与月桂冰片掺杂出相应催情的杜衡合欢香雾的调香师，一定对用香有着独到理解与基本常识，不会不清楚这点香气并不会将青璃置于死地。

此刻红玉的表情足以说明，她对香同样是一知半解，甚至一窍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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