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隐在黑暗里等待着锋芒毕露的瞬间,此刻正彻底从刀鞘中一寸寸抽离而出,削铁如泥线条流畅的刀身盛满三千尺琼楼月色与九万里呼啸长风,在冰冷的晚风中发出极度渴血的飒飒嗡鸣。
被撩拨支配的短暂瞬间都仿佛是单薄的错乱幻觉,肖宇天被这出鞘妖刀牵引着视线,紧接着便被仍留丝毫余地的刀面悄无声息的抵住了咽喉,吹毛断发的利刃闪烁着,仿佛静静等待着杀戮绽放的瞬间。
沈思玉略带敷衍的笑起来,暗含轻蔑的尖锐话语便从一双柔软的桃瓣花红中轻盈溢出,不留任何情面亦无任何畏惧的再次重复一遍:
“我说,我是很挑剔的。”
“你对我有情,我对你不愿,就算是我随便,那也随便不到你身上,你技术这么差,凭什么觉得我非要跟你来一场说不上有多开心更称不上舒心的野战?”
肖宇天目瞪口呆。
不只是为了对方这份恶意满满的嫌弃不满,还是为了少女面不改色心不跳满口粗鲁言辞的鲜寡廉耻。
但总之,他几乎被震撼到无以加复,忍受着沈思玉风低削碎风雪重的尖锐视线,简直要忍不住生出几分钦佩来。
肖宇天终于是哑口无言,心服口服,以全然陌生的目光打量着沈思玉,头一次感受到与对方思维简直不在同一条直线。
他觉得少女是如此之不可理喻难以描述,那些大逆不道的恐怖想法亦是如此一言难尽无法形容。
即便他早已见过众生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不同女子,如过江之鲫般纷繁复杂,贞烈高洁者有,放浪形骸者有,是青楼花院里灿然怒放的野玫瑰,或深宫庙堂间不可窥视的白百合,活泼开朗或者温柔内向,小家碧玉或者大家闺秀……
可其中无一人能如沈思玉般矛盾纠结,她是诸多情绪的结合体。
她像波光粼粼肆意伸展着漾开波纹的碧蓝海面,大部分时间都不动声色的慵懒摊开在灼热阳光下安静小憩着,透出几分清澈见底的率真,发怒时亦挟着暴雨狂风电闪雷鸣直要把所有入侵者都拍的粉碎稀烂,卷进这深不可测的漆黑潮涌之中,折戟沉沙于咆哮的滔天巨浪幽暗海底,令其死无葬身之地。
是货真价实的危险,不同于状似无意制造偶然的些微手腕或无伤大雅的雕虫小技,殊途同归是为了讨好接近自己的可爱心机,沈思玉是真的会趁你病要你命,毫不留情弄死你的类型。
她也是真正半点都不喜欢自己,对自己可谓毫无兴趣的吧。肖宇天沮丧的想道。
假若不久之前他心中还有那么点不切实际的乐观妄念,有关于顺水推舟你情我愿的晦涩爱意,那么此时此刻,他几乎能够百分百确定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追逐,只有一个演员手舞足蹈的独角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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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有那么几个瞬间,沈思玉确确实实是被他动摇过的。
但是依照肖宇天的段位,却是暂时无法评辩识别出少女流露出柔软破绽的失神瞬间,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是否有那么一瞬是真真正正无法自制的真情流露?还是全程都是裹挟着漠然看自己理智全无的刻意为之,仔细推算?
——或许不过为了放松自己的警惕模糊自己的判断,等待着些微懈怠降临后寻找着反击时机所释放出的烟雾弹。是将猎物慢慢绞紧至脱力窒息后再欣然奉上毒牙的一击必杀,温水煮青蛙。
是包裹着甜蜜糖果外壳的剧毒诱饵,是她博取同情恻隐的趁手武器,是她加以利用的软红寸寸里夺人性命于无形之间的,一把软刀子而已。
总之比起被激怒,肖宇天反而是莫名的因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挑衅而慢慢平静下来,再看沈思玉,已然是心如止水的模样,被她搞得没什么脾气了,脸上只余不置可否的讶异:“你真是个疯子。”
两人之间的旖旎氛围已然荡然无存,肖宇天更是一丝一毫的多余绮念也不再有,他看着沈思玉,没有哪一刻能如此刻般清清楚楚的感受到,沈思玉那份生人勿近的癫狂危险。
少女在肖宇天面前毫无底线的将自己开膛破肚,让所有蛰伏于五脏六腑的晦暗情绪都**尖锐的摊开在月色之下,以便肖宇天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彻底剥开了所有伪装后,流于表面的冷淡,附着于上的柔软,还有一颗残忍的,疯狂的,恶毒的内核。
沈思玉对肖宇天的感叹加以赞同附和,嫣然一笑,楚楚动人的眉梢眼角垂下来,一双波光盈盈的剪水秋瞳氤氲着江南烟雨般宁静柔软,颇具欺骗感:“你终于明白了,我就是个疯子没错。”
她是毫无羞耻感的,甚至颇为兴奋于肖宇天满面的惊惶与忌惮,将那份不可置信的讶异捏在手中赏玩,将这份血肉淋漓的恐惧感翻搅撕扯的越发惨烈,越发使人不忍直视。
肖宇天的神色已经略微有些恍惚,他为这只扭曲的怪物所折服,那些无用的侵掠**与多余情绪彻彻底底的被夜风吹散,不甚清楚的思绪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客观理性,他不再妄图征服,也不再退避三舍了。
此时此刻再看沈思玉,这叠嶂西驰,众山欲东的危险少女,目似烟雨朦胧,眉似缺月初弓,唇含跳珠四溅,身似磴口斜松,那层万里云埋陵阙中的依稀雾瘴将她笼罩在其中,肖宇天分辨不出她的来头,也没兴趣再去深入分析这诡异女妖的来头。
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这是一个不宜招惹,加以结交远比结下冤仇来的有利的庞然怪物就够了,窥探过沈思玉腐烂本质的肖宇天并不感到开心,他倒宁愿与席间众多天真愚蠢不谙世事的少爷小姐们一般,将沈思玉看作英姿飒爽的绝色美人,喜怒无常的高岭之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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