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她敬爱的、默契的、也不是那么铁石心肠的合作伙伴周嘉衡，给予了奸夫淫妇开肠破肚尸首分离的悲惨结局这件事，沈思玉是不甚清楚的，否则她必然要拍手称赞，大快人心。

并未得以沉冤昭雪的怨念加之不肯进入轮回的偏执，才令沈思玉这缕幽魂死而复生，重回到了自己尚且青涩的十二岁，所有故事还未曾开始的时候。

所以对于陆瑾瑜，这个令自己恨意淤积的罪魁祸首，沈思玉是摆不出什么好脸色的。

准确来讲，她认为自己能够对着这样一个懦弱愚蠢的恶心渣滓，将自己算计致死的杀人凶手，没有面露嫌恶就已经算是非常得体有礼了。

沈思玉常常对自己告诫，不要牵连上一世还未发生的恩怨情仇，不要再将时间浪费在这个一事无成、一无是处的酸腐男人身上。哪怕多分他一缕仇恨，都是对宝贵情绪的玷污。

对陆瑾瑜，只要放逐他尽情追求平步青云的白日妄想就足够，少了沈思玉的权势保护与金钱资助，这辈子的陆瑾瑜恐怕就不再只是被人嘴上不冷不热讽刺几句那么简单了。

她只需耐心等待即可，等待陆瑾瑜走上人生的最高巅峰，迎接众人的夸赞与欢呼，他必将飘飘欲仙，膨胀到忘记自我，然后怀抱满腔热情与期盼地摔落翻滚而下，直到遍体鳞伤回到原点。

若是说他原来还有沈思玉，现在他将会一无所有，连重新开始的资本都将彻彻底底荡然无存——

沈思玉丝毫不担心他会拥有任何翻盘的可能，这个不知变通只知死读书的酸儒，止步进士已是运气加持的最高成就，再往上一点的权谋争斗，或者陆瑾瑜渴望的修身治国平天下，都是空梦。

即便连想来属于保守派的玄德帝周嘉德，都不会对这照本宣科、空谈理论的榆木疙瘩生出半丝欣赏，更别说加官进爵辅以重用的念头了。

那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能爱上贫寒低贱的莺儿么？那些往日解语花般的乖顺温柔，又还显得那么珍贵迷人么？

其实说起道理沈思玉都懂，但只要一想想死之前陆瑾瑜小人得志的欣喜脸孔，内心翻滚着的熊熊杀意就越发难以平息，叫嚣着非要将陆瑾瑜千刀万剐，置于死地不可。

沈思玉思绪浮动着，一双墨玉般乌黑却剔透的美丽眼瞳短暂停留在陆瑾瑜阴晴不定的复杂神色间，又流畅而利落的一掠而过，带着兴味索然的不屑与轻蔑，眼角微勾，长睫低垂，亦是勾魂夺魄的冷艳与妩媚。

想来最后还是停在肖宇天停在自己腰肢间的温热手掌上，亲昵的有些越界。她抬起头，与这位声名显赫的安国侯末子毫无半丝留恋的划分开清楚的界限：“你不觉得有些逾越了吗？”

肖宇天撇了撇嘴：“要我帮你，你也要帮帮我啊。要是我对你表现不够喜爱，那些猛虎豺狼一样饥渴的女人非要扑上来把我吃了不可。”

沈思玉感受着身上来自四面八方却都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的刻薄视线，淡淡的回：“你要是对我表现太过喜爱，那些猛虎豺狼一样饥渴的女人在吃掉你之前，会先撕了我。”

肖宇天戏谑道：“别人我是担心的，你就算了，像这种低段位的小姑娘，你一个打十个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注意到陆瑾瑜饱含怒意的冰冷目光，沈思玉被对方神色里明显的心焦不爽所取悦，连带着看这位欠扁的小朋友都顺眼了不少，任由对方收紧了臂膀，将娇小的自己轻柔拥进怀中：

“能打不代表想打，一天战30个杂鱼，那也是很累的好吗？”

两人姿势这会儿已经旖旎非常，正相依相偎笑意盎然地往亭间走去，随着距离越近，那来自众人爱恨交织却又格外泾渭分明的视线也越发灼热滚烫，奈何这两位仿佛格外迟钝，专心致志的耳鬓厮磨，目不斜视：

肖宇天：“我给你加油。”

沈思玉：“我看你别给我捅刀就好。”

肖宇天：“我是那种人么？”

沈思玉：“哪里不是么？你的人生信条不就是火上浇油么？”

肖宇天：“虽然我从不打女人，但我真的想打你……”

沈思玉：“稳住，你要是在这儿给我来一拳，这些姑娘估计会每个人上来给我来一拳。”

肖宇天：“你说的我有点儿想试试了。”

沈思玉：“没说完，然后她们可能会一人向你讨要一个胜者的亲吻吧做奖励吧，舌吻那种。”

“……还是算了。”毫无营养的对话看似温柔缠绵，仿佛情人间的暧昧低语，内容却平铺直叙，停止在二人欣然入座的瞬间。沈思玉微微抬眸，看向对面，觉得这个位置编排可谓十分恶意了。

从左往右，季薇，钱宝珠，钱宝钗，自己不甚熟悉的陌生姑娘，沈思柔一字排开，沈思柔旁侧是男子席，打头的亦是她狭路相逢的真冤家陆瑾瑜。

这群人气势汹汹的一字排开，个个神色狰狞，仿佛有一腔怨气等待抒发。

而沈思柔则仍旧低低哭泣着，透明泪珠挂在柔腻雪腮间，留下一道腮红晕开的清晰痕迹，不知是怎么向她的小姐妹们解释的，随着那呢喃细语渐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越发凶残悚然了。

沈思玉倒是慢条斯理，不疾不徐的很。

她像只慵懒的波斯猫咪般在肖宇天怀里舒展开柔顺的毛发与尾巴，漫惹炉烟双袖紫，空将酒晕衣衫青，丁点泛红的指尖正执着玉质杯壁轻轻摩挲，复而轻啜慢饮，果酒入喉，是一线绵软的香甜苦涩炸开在唇间。

不得不说，酒是不错。看来为了招待肖宇天，沈思柔亦是挖空心思，竭尽全力了。

而沈思柔的的确确是大跌眼镜。

沈思玉毫不避讳的与肖宇天眉目传情，而自己也可谓与陆瑾瑜拉拉扯扯，暧昧不明，即便感受到了表哥的五分抗拒，她也无丝毫收敛，更加得寸进尺——

却没激发出对方半点醋意，反而是自己被对方慵懒闲适的姿态气的咬牙切齿。

沈思玉的眼神，从头到尾没有落在过对面这些姑娘身上一下，也没有眷顾过陆瑾瑜的反应片刻。暗流涌动至此，谁都心知肚明，他们不约而同的等待着一个挑起死水波澜的理由，却发现沈思玉不准备给。

颇有种相安无事的平静。

你想的美。季薇冷笑一声，手指攥紧了不成形的墨绿裙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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