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影月地城,罗祯来到树林中,她随便找了棵大树,身子一歪便轻轻地靠在了上面,整个人都忽感疲惫。
边陲岛上的风很大,将她的秀发吹乱,可她却似毫无知觉,她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
郢族,幽国历史上一个多么辉煌的种族,就这样走上了毁灭!这个结局不得不令人叹惋。
莫不是仇恨当真会使人迷失心智,而陷入疯癫之中?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否则彤妃母子又怎会如此费尽心机的要置自己于死地呢?
那个所谓的黑衣面具人,一定是彤妃找来的替死鬼。不知道彤妃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才逼得他不得不承认莫须有的罪名来陷害自己。
难道在彤妃的眼里,人命就如此下贱?随随便便就可以做置她于死地的替死鬼?
罗祯自问自己绝不是什么高尚之人,但为达目的而牵扯无辜之人惨死的做法,她一辈子也不打算去做!
仇恨果然能蒙蔽人的心智!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缓缓传来,罗祯没有望过去,她自然知道来人是谁。
果不其然,只听得一个熟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声音磁性动听,但却是在质问她:“你为什么要去参与他们的行动?别告诉我,你真的信了什么重回王宫的鬼话!”
罗祯抬起黑白分明的双眸望着鬼见愁,见他目光虽然冰冷,但却透着些许焦虑,她思索了片刻回答道:“重不重回王宫,我暂时还不想考虑。我参与乔老的计划,只是想在实战中提升下自己。
况且我答应过莘儿,要为她母亲报仇,我自然不能食言!
乔老做事极有分寸,他绝不会做没有把握之事。”
听着罗祯如此轻描淡写地回答,鬼见愁双目中颇为不满,他反问道:“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他会放下仇恨?”
“我不知道,但我直觉乔老不是那种人!”罗祯说道。
“直觉?”鬼见愁似是听到什么笑话般,不由就想打击她:“你别告诉我,你就是靠直觉来分辨好坏的。”
罗祯抬起头望向鬼见愁,微微一笑说道:“我确实是靠直觉来分辨好坏。就像当初,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的内心也和你的表面不一样。结果证明,我并没有看错不是吗?鬼见愁,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美丽的眼眸中满含真诚,鬼见愁心知她这声谢是诚心诚意的,可是他却并不开心。
他望着罗祯一字字地说道:“别拿我和他们比!”
话落,他转身离去。然而刚走出两步,他又忽然停下脚步,视线再次转回罗祯,黑亮的眸光中竟迸发一种异常柔和的光茫。
罗祯不由一怔。
鬼见愁居然还有如此暖人心魂的目光!看在眼里当真是倍感温暖,丝毫不亚于萧俊楠那如沐春风的笑容。
神色恍惚间,鬼见愁已然开口,他用饱含深意地声音说道:“我只对你一人不一样。”
风,依旧不停地吹向林中,鬼见愁宽大的披风随风扬起。他重新转回身,大步流星地走开,不消片刻,他的身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罗祯,还靠站在那棵树下,久久回味着他最后的那句话。
————
深夜,影月地城中陷入了一片死寂。昏暗的角落里,罗祯窈窕的身影自一间石室中而出。
似担心吵醒室内的人,她小心翼翼地将门带好,确定一切正常才放心离开,转身回到自己的石室中。
莘儿又做噩梦了!
而这个时候,只有看到罗祯在身边,她才能安下心来重新入睡。
自莘儿失去双亲后,她似乎就将罗祯当成了唯一的亲人。开始几日她几乎寸步不离罗祯,连去茅房都要跟随。后来见其他人都很是喜欢她,这才渐渐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会经常做噩梦。
每每看到莘儿这副模样,罗祯的内心就疼痛无比。好在这地城中人都对她极为照顾,这也让罗祯的心里颇感安慰。
推开颇有些单薄的木门,罗祯回到了自己的石室中。
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罗祯摸索着来到床榻边,重新躺回被子中。随后便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石棚,不觉陷入了思索中。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在她的脑海之中一一闪过,从郢族的命运到乔裕的计划,最后停留在鬼见愁那双又冷又暖的迷人双眸中。
“我只对你一人不一样!”
那熟悉的磁性声音现在还萦绕在罗祯的耳畔,不知为何,她忽感心乱不已。
从枕下赶忙拿出那把匕首,罗祯将它紧紧地握于手心里。
思君心,乃她最爱的男子萧俊楠所赠。
每每罗祯心乱如麻之时,只要将这把匕首握于掌心中,她都会得到心安。
可是今天当真是奇怪,这把匕首也失去了作用。熟悉的冰凉触感依旧,可她的心却反而更加凌乱。
倏地坐起身,罗祯再也躺不住了。她摸索着要去案前点亮油灯,但这里毕竟是地下没有月光,她又刚刚住进这间石室不久,还未熟悉室内的摆设。一不小心,脚下似踢到了什么,整个身体便毫无预兆地向前一倾。
但罗祯当然不会摔倒,毕竟她还是个有修行的人。
她身体一悬,强行稳住了身体,但手背之处还是传来一阵磨擦的痛楚,让她不禁皱起眉头。她知道,她定是撞上了一旁的桌案。
顺势摸上了桌案旁的打火工具,罗祯终于将油灯点亮。
灯火渐渐燃起,明亮的光辉顿时将石室笼罩在一片暖意之中。
罗祯坐了下来,借着灯火的亮度,她先是望了一眼被擦伤的手背。见伤口已然流血,虽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有些刺目,但毕竟只是小小的擦伤,她也并没有过多在意。
托腮坐于灯前,鬼见愁的话语又不知不觉地萦绕在她的耳畔。她忽感心烦,强行将思绪转向地宫里的情景。
傀儡大军,夜光璧,以及那墙壁上的古老文字……
这一次,罗祯终于成功忘记了鬼见愁。
她伸出手指蘸了蘸一旁的水碗,在桌案上轻轻写下两个字:罗、仇。
这是她墙壁上见到的两个现体字,当时她就深感疑惑。
为何在一众古文中却出现了两个现体字?而偏偏还和她罗姓有关。显然刻字之人是知道郢族和罗氏的关系。
关于这个人,罗祯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乔裕。
因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而郢地宫门上又有封印。乔裕身为郢族的长老自然是来去无阻的。
可是以乔裕的岁数,倘若抒发仇恨,他完全可以用古体字来刻写,为何非要用现体字来引人注目?何况还是乔裕主动带他们进入地宫,如此说来,似乎又不像乔裕。
可是不是他还能是谁?郢族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在?这个人对罗氏是不是还心存仇恨?
这些问题在罗祯发现字迹之时,便已然在她心中形成了。之后的傀儡大军和乔裕誓除嗜血蝠妖的计划虽让她震惊,但都没有打消这两个字带给她的疑虑。
难道乔裕还隐瞒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情急之下,罗祯很想向乔裕求证,但听到他发自肺腑的话语及众人对他的态度,她还是决定暂不声张。即使面对鬼见愁的质问,她也没有说出真实想法。因为她很确定,鬼见愁若知道,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带她离开边陲岛,但她决不能离开!
她要解开郢族的秘密,她要确定他们是不是还在威胁罗氏,威胁父王!
所以面对乔裕明拒暗邀的请求,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想要弄清楚对方的目的,就要先学会隐藏自己,深入其中。只有如此,她才能不动声色地知道她想要的秘密。
摇曳的灯火跳跃在罗祯的双目中,使她本就美丽的大眼睛更显炯炯有神,然而那眸中所射出的光茫,却蕴藏着无尽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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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影月地城第二地宫中。
一声沉重地石门开启声后,乔裕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了进来。
偌大的石室中,似有一股阴风瑟瑟而过,仿佛无助的哭泣声一遍遍回响在乔裕的耳畔。
乔裕一脸沧桑地凝望着眼前的傀儡大军,布满皱纹的脸颊上泪流满面。他歉意满满地说话,声音中满是哽咽:“郢族的同胞们,你们是否会怪老朽擅作主张,带领一个罗姓家族的后人,前来我们郢族最神圣的地宫之中?”
黑暗之中,一排排傀儡站立于巨型坑中。他们全部目不斜视地望着处于石台之上的老者,面如死灰,目无寸光。但是看在此时愧意满满的乔裕眼里,却满是对他的责备。
乔裕不觉苦笑一声,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你们一定是在怪老朽。不过很快了,老朽就能为你们报仇了!你们一定要耐心等待,等候着老朽的佳音!”
石室中,依旧静声不语,没有人回应他。半晌后,才从虚掩的门缝中传出若有若无的痛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