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拍了三下枕头 十
作者:山本周五郎      更新:2020-01-06 04:43      字数:2609

主水被任命为江户的年寄肝煎。

正式被任命,是等主水来到江户过了十天之后,那天,加上东吾,他们三人办了一场小酒宴。自己和东吾是庆祝升职,冢本,你算是庆祝失败吧,主水毫不掩饰直说。他们去了留守役【注21:留守役】常去,在浜町名叫“奥村”的料亭,从傍晚喝了一个小时的酒。------和东吾之间一直关系疏远了,那晚他对和林之助一同喝酒好像也很不情愿,不知怎么的总是感觉硬邦邦的,难以融洽相处,好像稍不留神就会说出什么话来。但每当这种时候,主水都会巧妙地控制好将话题转换,总算没发生什么尴尬事就结束了。

回到家是八点左右,和东吾分手进入家门,主水“再喝一点吧。”说着,让他作了准备,两人一直喝到了十点多。主水挺少有地很兴奋,林之助对他“你很高兴呢,”说道,他毫不做作“那可是年寄肝煎啊。”坦率回答。然后很愉快地喝醉了酒,等睡觉时,让人将自己的棉被铺在了林之助的卧室。

“没有女人的家就像少了一边轮子的车。”躺下后主水说,“怎么样,再娶一个吗?”

“你觉得会有人愿意将女儿嫁给我吗?”

“在领地那边我能帮你找一个。”主水说,“没女人在家里,总有一股油腻的馊味不干净不太好,我来帮忙,你再娶一个吧。”

林之助嘿嘿笑了。因为主水说的话中藩国领地口音很好笑。主水好像突然记起来似的,“对了”说着抬起头,用拳头敲打了几下自己的枕头。林之助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这么做。

“明天得早起,这么做能早点醒来。”主水说,“喂,是冢本你教我的呀。”

林之助绷紧了身躯,他专注的视线,对着调暗了灯火,卧室中的一点,一直盯着一动不动。

“怎么了,已经睡着了吗?”

林之助低声,“等等。”说道。然后他坐起,用扇子静静地在胸前扇着。主水躺着,什么也没说看着他这么做。结果稍微过了一会,林之助的表情缓和下来,他咧嘴笑了。

“想起来了。”他说,“终于想起来了,对啊,是这样啊。”

主水等着他下面的话。

“三颗松,三州什么的,就是这个三的数字记在脑子里了,原来如此。”说着,他举起拳头,敲打了自己的枕头,“刚才看见小林这么做想起来了,就是这个,拍打了三下枕头,留在我的记忆里。”

“是军资的所在吗?”主水问道。

“完全想起来了,就在浜松的带屋。”

“你说带屋,之后你不是和加岛一起再去过吗?”

“那时只记挂着还短刀的事了。”

“藏在带屋的哪里?”

“藏在了土仓里。”林之助说,“在内仓里有藩国专用的竹箱,没错,就藏在了那土仓中藩国专用的竹箱里。”

主水“这会轮到我笑了。”说着,他嘿嘿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林之助说道。

主水坐起身来,“哪里,不是什么大事。”说着,他拿起扇子扇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呀。”

“这拍打了三下枕头,太牵强了吧。”

“真的是这样呀。”林之助加强了语气说,“在旅馆睡前都是这么做的,但在带屋是三下,为了不忘记拍打了三下。”

“好了,明白了,我大致猜到的,这次我过来江户后,从未和你说起过军资所在的事吧。”主水说,“我一次都没说,那是因为,我知道会由冢本自己说出来的,什么时候一定会说,我猜到你迟早一定会说的。”

“那么,你是在说我作假了吗?”

“不,你真让我感叹不已啊。”主水闭上嘴顿了顿,然后他认真,平静,慢慢地说道,“------冢本那时对我说,勇气也是有各种各样的,不知为什么那话老是记在我的脑子里,正好这时加岛的信也到了,发狂的马,头部受伤,脑袋出问题将钱藏起来,读到这里时,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林之助沉默着扇着扇子。

“当时如果出手阻止了军资的运送,老职交替后会留下矛盾,穐村派不会忘记被阻止了的事,但是,像这次这样的作法,只是让冢本被留下恶评就可以了,而冢本自身也能以遭灾受伤,因为头脑发病所为,也就不会受到太大的处罚,而且,等老职的交替不留芥蒂顺利结束之后,”

林之助还在沉默。

“之后更让我确信的是那铅块。”主水继续说,“想换成铅块,不事先作好准备,铅块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弄到手的,你说了带屋我就明白了,大概是去时商量好了,那位老人受过先主的恩惠,了解情况后接受了你的请求,我这猜测怎么样,有错吗?”

林之助低声说道,“你是个该去作侦探工作的人。”

“不说是朋友吗?”

林之助站起身走去,他打开防雨窗户,在那里扇着扇子,“今晚有月亮”他低声自语,就那样在屋檐走廊坐了下来。

“我不喜欢政治。”他说,“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政治上的相争我都不愿参与。”

“我得取消前言,的确,这也是一种杰出的勇气。”主水说,“不过,你失去了升职的机会。”

“我当然不会想利用这种机会升职。”

“你太保守了。”主水说,“娶个媳妇吧。”

“我有妻子。”

“不是被还回去了吗,你还惦记着已经离家出走了的女人吗?”

“和她成亲后,还只刚到一年呢。就算二十几年来的朋友东吾都离开了我。她没能抗拒兄长的意见那很正常啊。”

“还在恋恋不舍啊。”

“那是个温顺可爱的女人,被带回去时,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哭泣,只是哭着,不知该怎么办,那样子还留在我的眼中,她能成为一个好妻子的。”

主水沉默了一会。然后,终于又噗哧噗哧笑着说道。

“东吾今晚也在生气呢,就算找到了军资,暂时也不会好转吧。”

“他以前就是那样的。”这么说着,林之助忽然转过头来,

“------我先说好了,今晚说的话对东吾保密啊。”

“你想这样的话那就这样吧。”

“对永野也一样------永野又四郎是妻子的兄长,将来得请你去帮我谈和妻子复婚的事,但这事绝对不许说。”

“你也太保守了。”主水说,“不过复婚的事就交给我吧。”

两人都不再说话,不久,林之助站起身关上了防雨窗户,来到这边,“唉,真是的。”他说着躺了下来。主水望着屋顶,他从林之助“真是的”话中听到了安稳的感觉。

“卸下了肩上的负担,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吧。”

“你的心也够狠的,”主水说,“搞得周围的人狼狈不堪,愤怒万分,哭笑吵闹,你却独自站在高处看火烧,那是什么心情。”

林之助过了一会才回答,“这大概也和小林你的猜测一样吧。”

“好狠的家伙。”

“一次宝贵的经验吧。”

“睡吧,”主水说,“浜松得你自己去。”

《发表于杂志【sunday每日增刊号】,1957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