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当年语嫱醒来时，眼下已然布满了淡淡的青黑色，眉眼间倦态甚浓。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年语嫱居然梦到了周敬战死沙场的情景，着实受惊不小，醒来后便再没有睡着，一个人睁眼到天亮。

想起昨晚周敬说的话，许就是因为如此，她心里才不踏实，导致做了噩梦。

都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年语嫱虽然相信，到底心里不太放心，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才放下心来。

“吱呀”门开了，青芝端着洗脸水走进来，为年语嫱洗漱。

“青芽呢，怎么没见她？”年语嫱朝外面看了一圈，却听不到半点动静，心里疑惑。

青芝为她挽着发髻，笑道：“小姐有所不知，今日咱们府里新来了不少下人，青芽姐姐被夫人叫去给她们讲规矩了。”

拿了一支白玉簪子，在头上比划了几下寻了个合适的问题插进去，又道：“本来应该是宋嬷嬷做这些事的，可是宋嬷嬷昨日回老家省亲了，夫人便叫了青芽。”

年语嫱了然的点点头，未置可否。

青芽虽然年龄不大，但勤勤恳恳，十分认真，为人也很谨慎，做事踏实，难怪娘亲会叫了她了。

想到还有四日周敬便要走了，心里像堵了个大石头似的，十分不爽，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朝窗外看看，阳光明媚，天气倒不错，适合出去走走，转了转眼珠，对青芝道：“过会用了早饭去告诉娘亲一声，我去看看外祖父，你陪我去。”

将最后一缕头发固定好，双手交握，青芝应了一声，待年语嫱吃早饭时，便去见了祁莲，得到允准。

作为唯一的外孙女，去看看祁政郢也正常，可除此之外，年语嫱最想见的还是周敬。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相见，寒来暑往，匆匆几年，战场上刀剑无眼，她又怎能放心等他归来……

再想起昨晚的梦，年语嫱的心像一朵失去了水分的花瓣，干干巴巴的萎缩着，七上八下。

出了府邸，上了马车，年语嫱靠在壁间，小憩片刻，便已到了将军府。

按耐着心里的激动，并未四处张望，在青芝的搀扶下，进了院子。

祁政郢一向喜静，并不好太多人前来打扰，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只有他的近身侍卫，还有两个小丫鬟，一个老管家。

年语嫱来的消息，并未告诉祁政郢，进来时老管家正扫着树下的积雪，见到年语嫱过来了，行了礼连忙进去通报。

“是嫱儿来了啊……”苍老如洪钟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年语嫱抬了裙子才上台阶，祁政郢已出来，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看着年语嫱，每根深深地皱纹里都洋溢着喜悦与慈祥。

还有四日他便走了，年语嫱一定会过来看看他，只是不曾想是今日，微微有些吃惊，连忙吩咐老管家：“吩咐厨房，快去准备午餐。”

老管家应了一声，很快退了出去。

“外祖父。”年语嫱甜甜的唤了一声，青芝稍稍落后半步，站在身后。

“外面冷，嫱儿陪您进去。”年语嫱扶着祁政郢，一老一少缓步进了房间。

年语嫱其实很讨厌下雪天，行动不便先不说，刺骨的寒意实在让她吃不消，祁政郢虽然骁勇善战，但也上了年纪，老年人是最怕冷的。

虽出了太阳，却也是时隐时现，空气中并未多添几丝暖意，而窗户上糊了不少明纸，阳光照进来，反而更亮堂了几分，也隔了寒风，终于保住了几分暖气。

年语嫱哈了一口气，笑道：“外祖父这里倒是暖和，我一路过来，可要冻坏了。”

正说着，小丫鬟已走了过来，递给年语嫱一个汤婆子，微微一笑，退了出去。

祁政郢和人说话时，不喜欢有奴才在身旁伺候，所以她们都在门口等候，若有需要，便会进去。

年语嫱坐下来，喝了一口面前的清茶，瞧着祁政郢的模样又老了几分，忧道：“外祖父。此次出行，您可不可以不去？嫱儿实在担心。”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年语嫱知道祁政郢是个闲不住的人，皇帝有需要，自然会出山，可出于她的私心，还是希望祁政郢在家里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这才是一个老人应该做的。

祁政郢轻笑一声，抬手抚摸自己的三寸山羊胡，眉间一抖，皱纹褶皱起来，像极了一朵怒放到极致的菊花，可眼珠又十分亮堂，道：“傻丫头，皇帝重视外祖父，这是外祖父的殊荣，也是一份信任，外祖父又怎会辜负皇帝的信任呢？”

国家大事，女儿家不可沾染，可在年语嫱面前，祁政郢还是乐于说上几句的，若是他走了，再回来时，年语嫱便也到了嫁龄，给她指个好人家，再颐养天年也不迟。

见祁政郢心意已决，年语嫱知道多说也无益，只好叹了口气，恋恋不舍道：“既如此，外祖父在外定要小心，切不可受伤。”

祁政郢爽朗大笑，缕缕雾气从嘴边溢出来，变换成各种形状，又逐渐消失，许久八千止住笑声，爱怜道：“嫱儿啊，你且放宽心，此次前去还有周敬相随，他的功夫，外祖父可是知根知底，不会出事的。”

说起周敬，年语嫱心里的琴弦微微松动了几分，红唇轻合，面上倏的飞上两抹红霞，一水的娇矜。

“来，难得你过来，陪外祖父下棋吧！”

年语嫱赶紧推辞，“外祖父棋艺精湛，嫱儿怎是对手，不如……嫱儿去把周大哥叫来，让他陪外祖父解解闷，如何？”

“也好。”祁政郢轻轻点头，手上整理着棋子，并未发觉年语嫱的异样。

她站起身，行了礼，很快退出去。

周敬的院子离此地并不远，行了约百步，一拐弯，便进了院子。

周敬正在练功，虽是寒冬腊月，却穿的十分单薄，飒爽的英姿在枯草中穿梭，手里的剑被舞的刷刷响，寒气逼人。

仔细看去，周敬的后背已经浸出了一层汗水，甩袖挥剑，不断有汗水飞射出来。

苏凌若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心脏楚轻轻一抖，不可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如同小鹿乱撞，让她不自觉的捂住胸口，粉颊通红。

她最爱的便是周敬这副英俊的模样，手执长剑，仿佛天下在手，即便再有大风大浪，她也不怕。

盯了许久，周敬都未曾注意到身后站着一个人，还是年语嫱咳了一声，他才转过头来。

“小姐……”周敬先是一惊，才想起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连忙把手里的剑扔在一旁，拿起衣服穿上。

“周大哥好用功。”年语嫱走过来，在周敬身边一米远处站定。

想来，也是因为即将出门的缘故吧，贵有恒何必三更起五更睡，最无益只怕一日曝十日寒。

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周敬走过来行了一礼，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想有好的功夫，还需多多练习才是，今日小姐怎会过来？”

年语嫱娇柔一笑，也不知是天气太过寒冷，还是心里羞涩，小脸红扑扑的，像喝醉酒一般，云霞怎的也下不去，惹人遐思。

见周敬紧盯着自己，年语嫱羞涩的转过头去，轻咳一声，缓缓道：“听说周大哥和外祖父即将出行，我……我来看看外祖父。”

她本想说来看周敬的，可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女儿家的娇矜让她说不出如此露骨的话，可她满心的爱意，却已经写在了脸上，十分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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