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门外唤了一声,青芽和青芝走进来,手里端着洗脸水,兑好了玫瑰汁子,淡淡的玫瑰清香似乎有了形状,飘渺着,沁人心脾。
年语嫱长舒出一口气,疲倦的揉揉眉心,叹息道:“近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我真是睡多久都觉得困,身上也累的紧。”
青芝笑语:“许是开春了,天气回暖,所以人爱犯懒,小姐近日总是贪睡,昨日戌时便已睡下,此时都日上三竿了,方才醒来呢。”
她笑着,已拧干了丝巾,递给年语嫱,轻擦了擦脸。
青芽却拧着眉心,担忧道:“小姐的确有些贪睡,不如奴婢去请郎中来看看吧,也安心些。”
“不用了,若是娘亲知道了,又要挂心了,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许是前些日子累着了,休息几日再说。”
年语嫱抬眸朝铜镜中看去,美眸微眯,眼下有着些许黛青色,稍一皱眉,眼袋更加清晰,映在姣好的面容中显得格格不入。
用过早饭,今日年语姌倒很安静,也不曾出来,看来她对自己的手段倒是颇有自信,竟如此放心。
年语嫱闲来无事,年瑾亦不在府中,不知忙什么去了,她去找祁莲,聊了许久,直到晚饭时分方才走出来,去了大堂用膳。
何氏同年语姌早早就来了,昨日赵坤扇了何氏一巴掌,手上的玉扳指不小心刮破了何氏的脸,她侧着身子,面朝年语姌,有些难堪,见祁莲过来了,只起身打个招呼,一言不发。
祁莲才不把她放在眼里,早有下人拉开座椅,二人坐下,往左边是年瑾,接着是赵坤,之后才是何氏与年语姌,祁莲的神色这才好受了许多。
年语嫱抬头,扫视一圈,却与年语姌隔空对上,本以为她会嗤之以鼻,却不想,只见年语姌稍稍犹豫,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端起面前的茶水行至年语嫱跟前,柔柔道:“妹妹,从前种种皆是姐姐不好,今日姐姐以茶代酒,向妹妹赔不是了,妹妹可否原谅姐姐?”
这是唱的哪一出?
年语嫱有些诧异,祁莲与年瑾亦是,面面相觑,皆在对方眼里看到吃惊之色。
只是稍稍犹豫些许,年语嫱盈盈站起身来,冲年语姌粲然一笑,声音清脆悦耳,不急不缓道:“道歉就不必了,你我同为姐妹,自不会有隔夜仇。”
任谁都能听出她话中的疏离与陌生,可年语姌却恍若未闻,茶水往前推了推,又道:“既然妹妹如此说,那我就放心了,妹妹若是真的不介意,且请饮尽此杯,彼此也可安心了。”
话说回来,年语姌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赵乾面前对她下毒手,可她表现的如此亲密热络,意欲何为?
心里疑云密布,面上却不动声色,浅浅一笑,莹白玉指轻抬,从年语姌手里接过酒杯,微顿了顿,仰头一饮而尽。
又将杯子奉至年语姌面前,让她看看清楚,一滴都不曾剩下。
祁莲紧张不已,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年语嫱悄悄拉住她的衣角,意味不言而喻。
若要害她,大可不必如此显眼,更不用如此堂而皇之,若今日她有差错,年语姌必逃不了干系,她没那么愚蠢。
气氛终于缓和了几分,赵坤讪笑一声,道:“姌儿,日后你要同嫱儿多走动走动,你今日不是说看上了布庄的蜀锦衣了么,明日也给你妹妹做一身。”
“多谢,只是这点银子,我们家还不缺。”祁莲冷声开口,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突然凝固起来。
何氏作势要发作,却被赵坤拉住,面上的笑容也尴尬至极,而年语嫱,只静静坐在一旁吃菜,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或许是昨日的事情刺激到赵坤了,否则,他才不会向一妇人委曲求全。
一顿饭,吃的有些压抑,年语嫱才吃了几口,突然打了个哈欠,带着几分歉意道:“父亲,娘亲,女儿有些不舒服,先行回去了。”
祁莲紧张的放下筷子,余光在何氏面上轻轻扫过,故作不知的摸了摸年语嫱的脸,焦心道:“怎么回事?近日怎的越发贪睡?”
年瑾也站了起来,心急道:“妹妹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早说,可莫要让哥哥担心。”
“我也不知为何如此,许是春天来了,正所谓春困秋乏,也是应当的。”
又对祁莲道:“娘亲,我有些害怕,你可否送我回去?”
“那是自然。”祁莲放下筷子,走到年语嫱跟前,淡淡一笑,笑容似有安抚人心的魔力,随后,二人出了大堂。
就在转身的一刹那,年语嫱的余光看到一抹刺眼的笑意。
是年语姌。
红唇微微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萦绕唇边,凤眸弯弯,隆起的眼底处,得意尽显。
当她说起近日贪睡时,明显看到年语姌的眸子亮了几分,就连何氏也盯着她,听的很是认真。
年语姌的反应,更是坐实了年语嫱的猜测,那梦回香,就是她做的。
她本来怀疑过林岚,毕竟那日林岚来找过她,她并未同意救她的家人,可这个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凭林岚此时的身份,不会轻易进入府中。
所以,便只剩年语姌了,她亦有足够的理由这样做。
前些日子下了几场大雪,今日雪化了,路上有些泥泞,年瑾本想让年语嫱坐轿子,可她不听,执意下来走走,年瑾也只好随她了。
未免泥水弄脏她的鞋子,年语嫱走的很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青芽和青芝远远的跟在后头,依稀听到前头的谈话声,又默契十足的顿了顿,拉开足够的距离。
今晚本是月圆之夜,奈何乌云如同绸缎般流水的绽开,生生遮住了背后的皎月,下人手里提着几盏纸灯笼,方才照亮了前方的路。
“娘亲,女儿心里有一计划,不知娘亲可否愿意?”年语嫱轻声开口,伴着脚下“咯吱咯吱”的雪块声,微微气喘。
祁莲附耳过来,年语嫱悄悄说了几句,因着青芝在身后,也不敢说太多,以免打草惊蛇,只把大致讲了一通。
祁莲沉吟些许,并未吭声,似乎在思考可行性。
“娘亲,您相信我,女儿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若是不给个教训,只怕日后还会有类似的事情一再发生,防不胜防。”
祁莲长舒出一口气,似是感叹,又似不满,悠悠道:“只要你不觉得委屈便好,明日,娘亲会叫郎中过来。”
年语嫱点点头。
祁莲将她送至门口,又叮嘱几句方才离去。
年语嫱借口说自己困了,青芽和青芝都在外面,她悄悄将凝神香熄灭,又把窗牗下的假梦回香取出,扔在后院毁尸灭迹,方才睡下。
一夜时间一晃而过,又是次日,直到中午了,年语嫱还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动静。
直到青芽推门而入,方才看到年语嫱面前不正常的潮红,一摸脑门滚烫炽热,连忙去前院找祁莲。
年语嫱生病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赵乾进了宫不在府上,祁莲和年瑾吓坏了,连忙去叫了郎中,给年语嫱看病。
年语嫱突发高烧,牵动着所有人的心,祁莲更是心急如焚,年瑾今日本要去看外祖父的,哪里还顾得上,一心呆在府上,哪都没去。
年语嫱迷迷糊糊醒来,只看到床边站着许多人,郎中也在,她费力的睁开眼睛,正欲说上几句话,没曾想一阵浓郁的困意袭来,瞬间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