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咬我干嘛
作者:粟微      更新:2019-09-21 16:05      字数:4533

一战持续到天亮,夜幕微熹时两边的攻势稍歇。

此次汀边出军只为试探,所以并没有充分准备,僵持了几个时辰士兵就被图郡打得所剩无几。汀边将领也知自己此次来意,因此就在琢磨着撤退。

图郡看着那一小部分军队撤退的身影并没有追上去。

汀边这几天暂时不会再来骚扰,两边都会抓紧时间休养生息。不止汀边需要这个机会,图郡也需要。

被损毁的设施需要修补,士兵也需要时间休息。

关向雁指挥着士兵回城,大家大半夜没有睡觉又打了几个时辰的仗说不累是不可能的。但还需要有人清扫战场,毕竟城外的死尸不能放任不管。

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也会回收一下。

这些自然不需要唐瑾瑶去做,但她也没有回去休息。

而是站在城楼上吹着冷风。

城楼下有残损的器械,也有遍地的尸体。汀边之人所剩无几,此次前来试探的部队死伤大半,但图郡这里也有伤亡,总体来说图郡损失相对小一些。

唐瑾瑶手抵额头,低着头可以看到城墙上被巨石砸出的坑,还有地上被烧得不成样子的云梯,云梯早就被烧的黝黑,一边的草也被烧毁了不少。

这个地方依稀可以闻到一些烧焦的味道,唐瑾瑶静静看着眼前的场景,半晌没有动作。

直至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唐瑾瑶才大梦方醒般回过头。关向雁看着唐瑾瑶,道:“殿下想什么呢?”

关向雁是个很随和又随性的人,和她相处很轻松。

唐瑾瑶站直,道:“关郡尉怎么回来了?”

关向雁回答:“刚让那些婆娘都回城了,我上来吹吹风,没想到殿下也在这里。”

唐瑾瑶抿唇笑笑,忽然问道:“关郡尉怎么看待战争的?”

关向雁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唐瑾瑶问完之后她愣了半晌,抓了两下头发,说道:“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你让我说吧我也说不出什么来。殿下怎么觉得?”

关向雁又将问题重新抛回唐瑾瑶这里,唐瑾瑶看着一片衰败的景象:“我朝少有和亲一事,从前我很不理解那些将女子当作政治工具的做法。”

她将发丝撩到耳后:“但真正经历这样一场战争后,我似乎对那种手段多了一些认同。战争是有硝烟的战场,其余的不过是无硝烟的战争罢了。”

“如果能避免流血牺牲,那么将人作为政治工具似乎也有些意义。不过——我倒觉得真正站在城墙上亲历战争,倒很让人热血沸腾?”

关向雁先是愣愣,然后笑着反问道:“殿下觉得热血沸腾?”

唐瑾瑶也笑着:“是啊,虽然很残酷,可是我却喜欢亲掌局势的感觉。看着战士奋战,敌军流血,我才真正感受到了‘江山’的实体。这样的话你听了很不舒服吧?”

关向雁沉默了一会:“我们的昭王殿下不是妇人之仁之人,您有这种想法,属下欣慰。”

然后关向雁颇为放肆地拍了拍唐瑾瑶的肩膀:“殿下困不困?不困我们就喝酒去?”

唐瑾瑶尚沉浸在关向雁没头没脑的夸奖中,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直至关向雁将手收回准备独自下台阶时,唐瑾瑶才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

她将佩剑系在腰上:“喝酒?成啊,走。”

天刚亮两个人一左一右往城里走去,酒馆大多没开门,街道上就连行人都寥寥可数。唐瑾瑶看着大门紧闭的酒馆,叹了一口气。

“还没开门。”

关向雁往前走着:“回府衙,去酒窖拿酒。”

酒窖在地下,光线不太好,因此两个人行动缓慢都小心翼翼,关向雁抱了一坛酒想要递给唐瑾瑶,唐瑾瑶上前一步正准备接过酒,脚下却有些异样。

她移开脚步,将火折子点亮靠近地面,赫然看到了一滩早已干涸的血迹。

唐瑾瑶用手摸了一下,血迹干涸多时,颜色也暗红发黑。

“酒窖怎么会有血?”

关向雁迈过酒坛子走过来,瞧了地上一眼:“看样子时间很久了。”

唐瑾瑶问道:“最近可有人失踪或身亡?”

关向雁答道:“未曾。”

唐瑾瑶狐疑地看着地上,酒窖时不时就有人下来取酒,会不会是下窖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

关向雁将酒坛塞到唐瑾瑶怀里,然后又抱了一坛。

“非常时期不能贪杯,咱俩意思意思。”

火折子的火光扑闪不停,关向雁催促着,唐瑾瑶只得点点头跟着关向雁爬了上去。

两个人喝了一个时辰,虽然时间久了些,但两个人都是有分寸的人,说了不贪杯就绝对不会多饮。

昨日唐瑾瑶还格外牵挂京中消息,生怕最近城中混乱自己错过回信。但今日一战过后,唐瑾瑶不知怎么的竟然有种天高皇帝远的想法。

仗都打了。

正当唐瑾瑶将心中忧虑放下时,侍卫快马加鞭从京城回来了。

唐瑾瑶看着略微带了一些褶皱的信纸,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了一盏茶的时间,那种紧张感又瞬间浮现上心头。

她的这封信估计已经在京中掀起了一番波澜,后宫之中必然又是一番明争暗斗。

唐瑾舒一定被气得换着花样骂自己,父君也一定辗转难眠,说起来也不知砚清的脸是不是好了一点,自己不辞而别砚清有没有怨恨自己?

这小子不会还怨着怀信呢吧?

怨也对,毕竟自己一颗真心错付······还望他能早日放下。

唐瑾瑶手心攥出了汗,她的担忧不会在书信中得到答案的,毕竟不是家书,没有人会在议公事的信件上讨论家事。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了信,里面依旧是熟悉的字体。

信件内容很简单,母皇同她简单分析了利弊,然后在信的最后用大字写了一个字:允。

允。

虽然简单,但却给了唐瑾瑶莫大的鼓舞。即使嘴上说着天高皇帝远母皇管不着自己干嘛,其实她内心还是渴望能够得到母皇的应允。

从前自己对政权没有太多在意,但经过了这一遭,恐怕她也不得不在意了。

留在图郡日后不知要面对多少风波,明枪暗箭日后一定数不胜数。庄国和盛京中某些人一定巴不得她直接死在这里。

就算她命大胜仗活了下来,来自盛京的人马也一定会悄悄动手。

唐瑾瑶攥紧信,心中一片翻涌。如果真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么回京之后她就不得不有所行动了。

唐瑾瑶眼前浮现出唐瑾舒从小与自己的种种,突然起了狠意。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后,唐瑾瑶突然惊醒。

她强迫自己将这种想法抛出脑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还没发生的事唐瑾瑶没有必要用这种心思去揣测自己的亲姐妹。

唐瑾瑶调整好情绪后,脑中浮现出的是怀信的身影。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怀信。

于是她将信纸放到自己袖子里,然后格外欢脱地走到怀信的房门口。

门口守卫一见是唐瑾瑶,二话没说立刻放行。

唐瑾瑶蹑手蹑脚走进去,怀信正躺在床上休息。他把自己蒙在被子中睡得极为香甜。

金色的面具安稳地躺在床边,唐瑾瑶将手覆在面具上,想要汲取一些怀信的温度,但面具早已冰凉。

放下面具后,唐瑾瑶坐在床边,轻轻扯了扯被子想让怀信透透气。被子被扯下一角,露出了男子安静的睡颜。

他眉头紧皱着,唐瑾瑶趴在怀信耳边吹气道:“怀——信——起——床——啦——”

怀信一动未动。

睡这么死?

不会是被人下了什么药吧?

唐瑾瑶心中警铃大作满脸焦虑,当下就推了推怀信的身体,然后顺势将手搭上了怀信的脉,结果摸了半天也没摸对地方。

唐瑾瑶手刚放对地方,怀信哼了一声然后向里侧翻了个身。

唐瑾瑶半个身子都靠在怀信身上,他这么一动唐瑾瑶更是直接横扑在了怀信的身上,怀信的胳膊肘硌着唐瑾瑶的胃,极为不舒服。

怀信朦胧睁开眼睛,将手放在了唐瑾瑶的头上:“我困死了,乖不要吵我。”

然后唐瑾瑶就保持这个诡异的姿势看着怀信闭上了眼睛。

然而不过一瞬间怀信就睁开了双眼和唐瑾瑶四目相对,紧接着他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唐瑾瑶重心不稳滑坐在了地上。

屁股还坐在了怀信的鞋上。

唐瑾瑶痛苦哼哼半天,怀信翻身下床揉了揉唐瑾瑶的头,又慌慌张张地揉了揉她的胳膊肘,道:“摔哪了?疼不疼?快让我看看!”

唐瑾瑶把屁股下的鞋子抽出来扔在了一边,气道:“硌屁股了!头也撞到了你看看肯定撞了个大包出来,疼死了!”

听到唐瑾瑶前半句话,怀信有些手足无措,脸上还带着歉意。当唐瑾瑶说自己撞到头时,怀信似乎觉得自己找到了弥补的机会,连忙揉着唐瑾瑶的头。

他还不断问着:“哪?是这吗?”

唐瑾瑶看着怀信偷偷笑了笑,傻子。

趁怀信满脸关切,唐瑾瑶悄悄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纸,纸张距离之近几乎要贴在在怀信脸上,他登时被吓得噤了声。

然后怀信看着满脸狡黠的唐瑾瑶,狐疑地接过信纸。

他飞快地看了一遍领会了信的内容,唐瑾瑶往后一靠,整个的大爷作态:“本王说了会留下来,就一定会留下来。怎么样,你服不服?”

怀信噤声半晌,然后才开口:“陛下给你的第一道考验,开始了。”

唐瑾瑶一脸懵:“什么考验?”

怀信索性也坐在一边:“能否应对庄国的胡搅蛮缠,这就是第一个考验。”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说话不必多费唇舌。怀信略微一点,唐瑾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唐瑾瑶只想过未来日子里要面对的来自各方势力的威胁,却没想到母皇这一封信的深意,想来母皇同意自己的要求也并非是齐国人才匮乏需要她来顶包。

朝堂上武将不乏能者,一个汀边来犯还不至于让她一个从未上战场的皇女去领兵,但女帝此举用意明显。

一要借机让唐瑾瑶掌握更多的政权,二则是趁此机会考验唐瑾瑶的能力。

毕竟烂泥强行被扶上了墙,也不会服众。

所以才要历经大火,方可知究竟是烂泥还是真金。

唐瑾瑶道:“我明白了,母皇对我期望如此之高,我从前还真是愚蠢啊。”

“未来如何行棋,殿下必然要心里有数。”

唐瑾瑶点点头:“我会小心仔细的。”她正准备对怀信继续说些什么,转头之后却愣住了。

怀信看着她明亮眸子中的沉思逐渐转化成笑意,一时间移不开眼睛。

直到她把手放在自己头上时,怀信才回过神。

唐瑾瑶满腔笑意将他跑到额前的头发重新梳理好,声音也罕见的温柔:“怀信啊怀信,你怎么这么笨啊,睡觉这么死,万一被人杀了可怎么办啊。”

怀信:······

如此温柔的语气不知为何竟让怀信毛骨悚然了一瞬,若不是知晓唐瑾瑶是不太爱开玩笑的性子,怀信还真怕她下一瞬掏一把刀出来。

怀信无奈道:“这不是还有你吗,殿下。”

怀信说完这句话后,唐瑾瑶却瞪大了眼睛,然后她抓住怀信的手臂轻轻咬了一下:“我说了我不喜欢殿下这个称呼!”

怀信这才想起两个人约定过,私下无人时就称呼她“阿瑶”的。许是这几日两个人没有私下相处,倒是改不过来了。

怀信道:“你属狗的吗?”

唐瑾瑶做出凶巴巴的样子:“汪汪汪!”

门外的侍卫被这一声狗叫惊到,无法分辨屋内的状况,只能推门而入,却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唐瑾瑶和怀信。

······怀信脸上还挡了只鞋。

没办法,唐瑾瑶听到门外的异动时,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怀信的男子身份暴露,只能顺手把怀信的另一只鞋挡在了他的脸上。

笑话,平时怀信被叫男人婆就算了,这要是被人看到可就抓到证据了。

“······刚才怀大人一直打嗝,本王想吓吓他帮他顺顺气。”说完,唐瑾瑶用力地拍了怀信后背几下。

怀信被打的一阵咳嗽。

侍卫半信半疑:“需要属下去叫大夫吗?”

唐瑾瑶噗嗤一笑:“打嗝叫什么太医?你看怀大人这一咳嗽就说明好了,没事没事你俩退下吧。”

唐瑾瑶呲牙咧了个笑容,直至侍卫关门出去,唐瑾瑶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奶奶的,吓死爷爷了。”唐瑾瑶罕见地说了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