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轿凳
作者:粟微      更新:2019-08-09 14:36      字数:3441

贝迟站在对面,听到唐瑾瑶说婵托图跑了之后,他眼睛不住瞪大,然后又呢喃了许久,似乎是有些不相信婵托图会抛下他独自脱身了。

唐瑾瑶不准备与他过多纠缠,看着整个走廊唯一紧闭的房门,她走了过去,一边防范着贝迟的动作,一边踹开了门。

与此同时,她手中剑抵在胸前,做防御状。

门被踹开,风瞬间涌了出来,唐瑾瑶定睛一看,只见屋内正对着门的窗子大敞四开,外边是浓浓的夜色以及连绵的灯火。

唐瑾瑶看了看贝迟,道:“不信就自己来找找,婵托图真的跑了。”

贝迟被唐瑾瑶的声音唤醒,他茫然无措地抬起头,拖着沉重的身子走了过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内,似乎是相信了唐瑾瑶所说,连棋逢对手的斗志都被浇灭了全部。

唐瑾瑶暂时放松了警惕,走到屋内,掀开床上的纱幔,看到松软的大床上,只躺着一个不着寸缕的女子,她双目紧闭着。

唐瑾瑶伸出手搭在她的手上,感受到跳动的脉搏,才确认她只是暂时晕倒了,没有生命危险。

放下女子的手,唐瑾瑶走向窗边,现在春风客这家青楼已经被团团围住,此次行动秘密进行,不可能有人走漏风声,所以婵托图逃跑一定不久。

起码是在士兵包围这里之后,他才会知道响动,萌生逃意,但窗下皆是包围的士兵,婵托图跳窗无异于自投罗网。

唐瑾瑶探出身子看了看楼下,士兵举着兵器,毫无异动,所以婵托图没有跳窗。

那么他还在这间屋子里。

唐瑾瑶收回身子,简单环视一圈,四处搜查后,她又踱步回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突然涌上一个想法。

随后她将袖中的匕首掏了出来,随时准备出手,紧接着她谨慎地探出身子,看向房顶。

房顶的瓦隐隐作响,屋檐上露出了一片衣角,与贝迟的衣服极为相似。

唐瑾瑶冷笑,原来婵托图躲在屋顶上。

笑容转瞬即逝,她将匕首投掷出去,准确地击中衣角,但房顶上却没有传出声音,唐瑾瑶暗叫不好,下意识地低头,却看到婵托图趴在一楼外凸的房顶上,对着她阴森一笑!

婵托图瞬间起身,脚蹬向几个地方,借力跃起,手中的刀猛地刺出,企图刺向唐瑾瑶。

千钧一发之际,婵托图大声叫道:“贝迟!给我抓住这个女人!”

贝迟呆立在屋中,听到耳边重新响起伯克的声音之后,他才清明回脑,判断声音来自窗口,随后贝迟飞奔而来,准备控制住唐瑾瑶。

上面如此大的响动,下面包围的士兵自然也注意到了,抬头看到二楼险峻的形式,带队的士兵立刻判断出那个向上刺剑的是婵托图,而即将受制的就是怀信的贴身侍卫。

此次包围春风客,足足出动了一队士兵,春风客被包围的水泄不通,五十名士兵为一队,队长正好守在门外,看到这幅场景之后,队长当机立断,没有犹豫。

“一伙伙长去禀报太守大人!其余人死守在这里,不准离开!”

唐瑾瑶正受两面夹击,后有贝迟大力扑来,下有婵托图利刃将至。

后退会被控制,前进会被刺伤。

无法逃离!

唐瑾瑶紧抿双唇,迅速一瞥身后,随即一脚蹬离开窗边,竟然直直坠下,婵托图刀尖将至,直奔唐瑾瑶眉心!

如此危急关头,唐瑾瑶握住剑柄,挥动右臂,剑刃打在刀刃上,发出“乒”的一声,将刀尖打离原先的轨迹,然后唐瑾瑶没有退缩,迅速出剑。

锋利的剑刃疾驰向婵托图的手臂,婵托图一挡,唐瑾瑶左肘击中婵托图胸口,随即右手挥剑!

婵托图本以蛮力出名,轻功不如唐瑾瑶,动作也不及她迅速,在空中寻不到借力点,这一剑剑锋凌厉,他只能转身闪避,左手却生生挨了一下!

婵托图迅速下坠,唐瑾瑶稳稳落下,看着捂着胳膊的婵托图。

二人交错,四目相对,彼此目光带着凛冽的敌视,女子明亮的眸子仿佛昆仑山上经久不化的积雪,让人血液凝固。

贝迟从窗户探出头来,看到婵托图受伤后,他迅速跳下,落地后,不管震得发麻的脚,直奔婵托图。

“齐国的女人都好本事啊。”婵托图咬着牙道。

唐瑾瑶活动活动脚腕,冷声道:“小女子不才,特此来请伯克赴约,见我太守一面,以此畅想二国未来。”

婵托图仰天大笑,风将他的衣衫吹得更加松垮了一些。

他道:“畅想未来?你个女娃别跟老子说笑了,我们两国的未来就是齐灭庄盛!草原的雄鹰哪怕折了喙,也不会向一群绣花的女人屈服!”

唐瑾瑶嗤笑一声,道:“不想畅想未来,那就请您滚出齐国,不要打着会面的名号威胁商贩,也不要睡有家室的女人。”

此时,屋内传出脚步声,有人踏上二楼,将婵托图与贝迟围堵住,而怀信与一众士兵出现在楼下,仰头看着对峙的二人。

怀信辨认出婵托图后,拱手恭敬道:“在下怀信,乃图郡新太守,怀某从前听闻伯克的事迹,大有结交之意,许是机缘不对,上任许久今日才一见伯克真面目。”

“你我两国深结误会,昭王殿下回京之前特意叮嘱本官,一定要与伯克好好交谈,争取解决两国积患,伯克可否下来说话?你我酒席相聚。”

言辞之间尽是新太守对和平的渴望,周围围观的群众将这番话听进耳朵里,面色微微松动。

见婵托图谨慎的样子,怀信对着唐瑾瑶斥道:“怀三!怎的还对伯克动手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分?给我下来!”

唐瑾瑶后背一紧,将剑负在身后,虽然明知怀信是做戏,但这一番斥责让她内心难过至极,比挨夫子骂还要伤心。

唐瑾瑶看了怀信一眼,又看了看婵托图,然后才收了剑,道:“属下遵命。”

说完之后,唐瑾瑶将剑立在身后,没有跃下去,后退两步以示退让。

这样毫不顾忌的外放情绪是唐瑾瑶从前未曾想过、也不敢试的,为人女时,她要谨言慎行,在皇家这个极深的漩涡之中明哲保身;为人臣时,她要耳清目明,在各方涌动的势力之中力建良言。

浩瀚天地间,她为皇女、为人臣、为亲王,身后是皇脉传承,身前是疮痍尘世,这一生在帝王家,注定不能为己而活。

远赴北疆,得到了这一张不属于自己的面皮,当这张面皮覆盖在脸上时,她忽然觉得没有了那么多的枷锁可以控制住自己了。

在四个时辰之内,她可以畅所欲言,不受拘束,仅仅单纯的作为一个人去活着。

与人打斗两场,虽然仅仅是过了几招,没有分出胜负,但是唐瑾瑶也觉得够痛快!

怀信命人将轿子抬了过来,然后又说道:“伯克,请上轿,在下亲自护送你去往太守府衙。”

婵托图胳膊上还在流着血,贝迟扯下衣服给婵托图包扎上,然后将婵托图护在身后,道:“你们这轿子可安全?”

怀信不怒反笑,道:“自从苓国与我齐开战一个多月来,贵国三次出兵骚扰我齐,如今你与伯克不也是安全的待在在下所辖境内吗?倒是可有被人围追堵截、追杀不放啊?”

怀信依旧是那副客气的样子,但是却没有了退让,言语中含着讽刺,虽然脸上还是得体的笑容,但却让婵托图想起了中原人常说的“笑里藏刀”一词。

贝迟一阵语塞,婵托图见状,让贝迟站在自己身后,然后直接跳在地面上,紧接着贝迟紧随而下,见状,唐瑾瑶也不再留在房顶上。

婵托图打量着轿子,又摸了摸轿帘,转过身道:“贝迟没见过大场面,不懂事,让太守大人见笑了。”

怀信回之以礼,没有挂怀。

紧接着婵托图笑道:“我婵托图也不过是同太守大人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大人也果然有大胸怀,不同我们这些粗人见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轿子,不知道坐起来舒不舒服。”

说完,婵托图像是想起什么,停住了钻进轿子里的动作,然后转过身打量周围一眼,随后双目紧紧盯着唐瑾瑶。

婵托图开口道:“你们平时上马车踩的那个东西,有吗?”

唐瑾瑶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偷偷打量怀信一眼,怀信也领会了婵托图的意思,回道:“伯克说的,可是轿凳?”

“对对对,就是轿凳,给我弄一个。”

怀信不再作声,唐瑾瑶见状,上前一步,道:“我们来时匆忙,未曾准备轿凳,而且轿子不似马车那般高,您直接上轿便可以。”

这一番话足够委婉,没有直接告诉婵托图闹了乌龙,算是给他留了颜面,若是他识趣,那便该就此作罢。

但婵托图似乎不准备打住。

他索性退了出来,站直身子,看着唐瑾瑶阴恻恻一笑:“那找个人来给我当轿凳也可以。”

唐瑾瑶看着对方的目光,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不安。

婵托图讥笑道:“那就由你来当轿凳吧,不知道太守大人舍得不舍得?”他扬手一指,正对唐瑾瑶。

唐瑾瑶双目睁大,不可置信的重复一遍:“伯克是说,我吗?”

“就是你,刚才用剑伤了我,你们不是有个词叫‘负荆请罪’吗?我也不用你背什么荆条,你给我当轿凳,这事扯平,要不然老子就不去了!”

唐瑾瑶握紧拳头,眼神中带着憎恶,仿佛随时会冲上去杀了婵托图一样,婵托图却依然挑衅着唐瑾瑶,毫不顾忌对方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