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好心里是什么感觉，简言专注着手里的任务。

这两年里，她和陆樊宇之间像是普通朋友，又好像不止那样。

她会在医务室拖着陆樊宇，请教他各科的习题；也会在只有他俩的天台花园喝着甜甜的特调咖啡；甚至陆樊宇偶尔一时兴起，会带着她光明地进出破旧的体育中心，给她表演一段久违的飙车。

尽管飚完车要她跑前跑后递药端水，但那样的时光，美好得不想让人眨眼。

简言这才如梦初醒。陆樊宇离开之后，她的朋友又要少一个了。

“你挂个东西也要走神么？”

慵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简言猛地回头，差点摔下扶梯，幸好身体先大脑一步抓住了窗棂。

陆樊宇穿着黑底鎏金的学士服，虽然是最初级的，但做工依旧无比考究，衬得他华贵不凡。礼堂很大，学生们分散在各处，陆樊宇的出现很低调，到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是你啊……”简言尴尬地笑，竟然一时间找不到话好说。

陆樊宇看着她，疑惑地扬眉，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你家真大。”憋了半天，简言就吐出这么一句微妙的夸赞，惹得陆樊宇轻轻一笑。

“我不住这儿。”

“哦……”简言又沉默了。今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格外奇怪，既没有往常那样轻松，也不是拌嘴时的剑拔弩张，而是微微的拘谨和客套。

陆樊宇看着一反常态的简言，似乎思索了一会儿，随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了她。

“这个，拿着。”

一串分量不轻的木珠手串，经长年累月的盘造，外表已经十分光滑，呈现古朴的深紫色，还带着一股幽深的檀香，珠子上篆刻着细密的小楷。

“这是什么？”简言下意识就觉得这东西烫手——陆樊宇给的东西，哪有一般货？她纵然脸皮厚，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还是知道的。

“这是我妈……生前最喜欢的东西。”陆樊宇第一次在简言面前提到自己的母亲，表情略微暗淡了几分。

“啊……那我怎么能要……”简言听清来历，顺手就往回推。

陆樊宇态度难得的强硬。

“她的东西不那么金贵，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给你就是留个念想，没别的意思。”陆樊宇解释完，扭头就走，一点拒绝的机会也不给简言留。

简言愣愣地看着陆樊宇走远，心里莫名淌过一阵暖意。

上午十点，毕业典礼正式开始了。

毕业生以外的学生们坐在红色的圆拱形座椅里，中间围着一个巨大的舞台，以红色天鹅绒的幕布作背景板，优秀的毕业生们一字站开，接受校长和老师们的献礼。

典礼上照例有学生代表发言，这一届的代表当仁不让地落在了盛浅和陆樊宇头上。

盛浅穿着优雅的黑色套裙，袖口的金边和纽扣给她镀上一层高贵的华光，聚光灯下的石英发卡熠熠生辉。扩音器里传出来她清脆玲珑的嗓音，在六月的天气里像一阵旖旎的清风。

所有人都仰望着这个神袛般的女孩，简言却出神地想着她和陆樊宇的关系。她和陆樊宇之间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就算出说去，也不会有相信她这样普通的女孩会和陆樊宇有任何交集。

随着年纪渐渐长大，她懂得了流言的残酷——因为流言大多数都是真实的。

她和陆樊宇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的世界简单快乐，充斥着琐碎的生活杂事，一两个不起眼的转折点，乏善可陈；陆樊宇的世界复杂诡谲，光鲜亮丽，满是成年人间的勾心斗角，随便拿一段都能拍成电视剧。

她和陆樊宇的友谊就像一场所有女孩都幻想过的梦，如同四月的云，飘飘乎乎毫无实感。

现在，是梦醒的时候了。

陆樊宇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一如他惯常的那样，站到了盛浅刚才的地方。黑色的衣服给他添了几分沉稳，聚光灯下的每一处细节都完美到令人窒息，矜贵俊美不似凡人。

只是敷衍的几句客套话却被所有人聚精会神地听着，陆樊宇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大厅，终于找到了那张呆愣愣的脸，嘴角微微扬起了一点弧度。

“在英仕学习的日子，我最珍惜的，是和某个人在一起的时光。”陆樊宇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后面的盛浅脸色微变。

他的演讲稿里可没有这一段！

陆樊宇毫不在意似的，即兴发挥了起来。

“如果用一种酒来形容她，我想应该是西班牙的雪莉，像是满载着阳光，我好似蜷缩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在她的眼神里无处可逃。”

台下逐渐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大家都在猜测陆樊宇口中的人是谁。

“她一无所有，但又好像拥有着最好的一切，若是能私藏那缕阳光，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台下一片哗然——这是要公开表白么？

女孩们已经不可控制地脸红心跳起来，暗暗惊叹着陆樊宇看着冰封千里，却竟然这样大胆地表露心意。

盛浅的脸色渐渐僵硬。

“临别之际，送给她最后几句话，”

“shallicomparetheetoasummer’sday？

thouartmorelovelymoretemperate:

roughwindsdoshakethedarlingbudsofmay,

summer’sleasehathalltooshortadate.”

陆樊宇怡然自得地念完，干净利落地下台了，盛浅也急匆匆跟着他下去，不去管身后的一片疑惑和唏嘘。

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陆樊宇只留给所有人一个猜不透的谜团，和他本人这个说不尽的传奇。

简言的目光追随着那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身影，默默地看着他们消失在高耸的大门外，心里某个地方好像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在叹什么。

身边的女孩们还在热烈地讨论陆樊宇的惊世之举，大多数人猜测陆樊宇说的应该是盛浅，也偶尔有几个人说是与陆家有交情的几位千金。

没有一个人怀疑到简言头上去，包括她自己。

是啊，除了是盛浅，还能是谁呢？简言闷闷地想着。

晚上是开学典礼的晚宴，礼堂被布置成炫目的金红两色，舞厅长长的餐桌旁摆了香槟塔和各式餐点，学生们换上各色的礼服，穿梭在人流间，和自家的家主一起去与其他家主寒暄。

简言尴尬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想到要带礼服来——她也本来就没有那玩意儿。

晓宸和苏萌挽着手，陪在她们的父母亲身边，经过简言的时候，神色掠过一抹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