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盛浅在分发各个班级搭帐篷需要的零件,没有注意到石堆后的陆樊宇和小简言。
学生会会长是不能落下任何一个学生的,午餐时间有两个人还没到,应该就是受伤的小简言和始作俑者童子昂。她留出了两份便当,本想都交给学生会副会长童子衡,但一旁休息的陆樊宇却默默拿走了一盒。
盛浅只当他方才没吃饱,另一盒交代完毕之后就投入了紧张的工作。
“漂亮姐姐那么漂亮,还会做饭啊……”小简言看着精致的便当,有些出神地呢喃着,并没有马上开吃。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果然是比人与狗的差距还要大。
陆樊宇看她迟迟不下筷,有些不满地敲敲她的脑袋:“再不吃要凉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小简言回神过来,开始扒拉饭粒。不知道是不是被提点了出自盛浅之手,这份便当果然比刚才的还要美味。
陆樊宇看着小简言狼吞虎咽,嘴角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生出一分诡异的满足感,好似喂饱了一只饥饿的流浪猫。
“哪个更好吃?”陆樊宇冷不丁来了一句。
“什么哪个?”小简言吃得双目放空,只抬起一个疑惑的眼神。
“这个和刚才那个,哪个更好吃?”陆樊宇抬抬下巴,对准了小简言怀里刚刚洒掉的饭盒。
“这个啊,我想想……”小简言开始努力搜集脑中的词汇,想做出一番听上去就很厉害的评论。“刚才那份里面的鸡蛋和肉很好吃,这个里面的土豆和虾有一点咸,但是炒饭更好吃……”
“结论。”陆樊宇不耐烦。
“那我选……现在这个吧……”小简言望着陆樊宇黑得可以挤出水的脸,小心翼翼道。
陆樊宇闻言,很满意地挑开了微笑:“也不看是谁给你的。”
“可这个也不是你做的呀,好不好吃跟你有什么关系。”
小简言只是随口一说,陆樊宇却眉头微皱,似乎陷入了思考。
“吃饱啦,我要去找董老师了。”小简言把餐盒叠好,准备拿去洗洗干净交给老师,陆樊宇却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角。
“你,腿,休息。”一贯的惜字如金。
“我已经没事了,可以走路的,你看!”小简言迈步快走,一面得意地回头,结果脚底突然挤入一块小石子,膝盖一软,又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大跟头。
陆樊宇似乎已经对她的行为模式了如指掌,毫无意外地靠着一旁的石头:“现在可以乖乖呆着了吧。”
小简言泄气地把餐盒放在地上,一瘸一拐地回身,坐在了石凳上。
“你也会有猜不对的时候的!”小简言支着下巴,闷闷地开口。
“哦?比如呢。”陆樊宇仍旧没有表情。
“比如?嘿嘿,比如我知道你叫陆樊宇啦!没想到吧,你还不肯告诉我呢,不知道一个名字有什么好藏着的。”小简言语气得意。
“那个叫晓宸的告诉你的?”陆樊宇没有意外。
“对啊,那么多人都认识你,你怎么也躲不了的。”
“是啊,躲不了……”陆樊宇意味不明地幽叹。
“被那么多人认识和喜欢,是很好的事情啊……”小简言看着远处忙着扎帐篷的老师学生们,一阵阵的嬉笑声钻进她的耳朵,“不是每个人都能被很多人认识和喜欢,你已经很幸福了。”
陆樊宇听着她故作老成沧桑的口气,戏谑一笑:“怎么,你不是交到朋友了么?”
小简言默默白他一眼,没有接话。
“陆樊宇,我不太明白,”小简言突然扭头看他,“为什么你说话这么像大人,明明是一张小孩子的脸,好奇怪哦。”
陆樊宇眉毛微挑,还给小简言一张阴森的笑脸,小简言缩缩脖子,闭紧了嘴巴。
陆樊宇也觉得自己有些奇怪。每次和这个家伙凑在一起,对话都很没有营养,如果被有心的人听去,只怕又要谣言四起。他从小精明惯了,最烦被扯进什么麻烦的事情里,身边的鸡毛又满天飞,难为他还能片叶不沾身。
但是待在这个白痴身边,跟着她简单易懂又异常老实的脑回路,那些错综复杂的豪门心计好像都消失无踪。一时兴起,轻易用几句话把她噎住,那双干净似玻璃珠的眼睛里就会染上怒意,率真的模样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暮色将合的时候,小简言迷迷糊糊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已经睡过了一个下午,陆樊宇早已离开。
远处的空地上燃起了篝火,一个个火堆旁散落坐着各个年级的孩子,火光映出一张张绽放的笑脸,这是这群名门孩子最接近普通人的时刻。
英仕沿袭的是英国老贵族学校的习惯。英仕本部为了培养出最顶尖的学生,校方甚至会刻意压制学生背后的势力给学校带来的影响;课业的安排也是极其沉重,每个季度还有雷打不动的各种竞赛;一大套繁文缛节被安插在日常生活中,比如用餐必须着正装、每天早晨的礼拜等。
但是这些习惯在进入中国之后遭遇了水土不服,经过各方的商议与妥协,无数资本和心血的投入,才成就了华南地区,甚至全国都顶尖的英仕分校。
虽然中国分校没有英国本部的学校那么多规矩,但是压力也是不小的:
光是要学的外语就有四门,辩论、声乐、舞蹈各种课程百花齐放,每隔一天还有集体运动……只是小学的孩子也经常忙得脚不沾地。
但是现在趁着修学旅行,稚气未脱的学生们好像终于从大自然中讨回了一点天性,男孩们在火堆旁打闹,女孩们围坐着谈论话题,齐心协力搭好的一个个帐篷像是丰收的谷堆。
简言突然就被感动了。
她入学以来就过得很痛苦,她一听课就瞌睡,各种课外的集体活动也是毫无存在感——辩论做不到慢条斯理思路清晰,唱歌不能五音齐全婉转动听,舞蹈课还老是踩舞伴的脚。
她甚至不能说是天鹅群中的丑小鸭,因为天鹅和丑小鸭差距再大,总还是一个品种,但她李简言就算经历了一个寒冬,也只会迎来下一个寒冬,天鹅?不存在的。
爸爸妈妈似乎也没有兴趣打听她在学校的事情,爸爸回家吃了饭就简单洗漱上床了,妈妈回家还要处理家务事。读书开销很大,要很努力工作,这个简言不是不能理解,但是她的烦恼无处倾诉,只能默默忍受的感觉也是很糟糕的。
但是现在,温柔的晚风穿过树林,带来了清新的芬芳,每一张脸都染上了柔和的色彩,简言突然觉得自己和他们离得那样近,仿佛伸手就能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