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德庙前,夕阳下,说不尽的冷冷清清。鸳鸯何在?小荨寻不着,心头十分怅惘。土地神便安慰道:“小姑娘,莫急,我等再问问。”“好。”小荨稍振作,略提起神。只见,土地神起手捻诀,再作法。眼前忽一晃,有堆东西赫然现出,大小不一,层层叠起。小荨惊讶,看。这是一株榕树,不高;榕树底下,有个山猪;山猪背上,伏个野兔;野兔背上,伏个白鼠;白鼠背上,立个麻雀。
却说几样东西落稳了,皆一脸惶惑,不知身在何处。土地神连忙安道:“诸位莫慌,莫慌。”众物定睛见是土地神,无不讶道:“土地神!土地神!土地神!……”它们会说话。小荨愕然。土地神慈眉善目,回礼道:“诸位好,诸位好。”众物旋即还礼,都道:“土地神好,土地神好,土地神好……”土地神道:“老朽正巧有一事,想请教诸位。”榕树便道:“但说无妨。”众物都道:“但说无妨。但说无妨……”
于是,土地神手指鸳鸯问:“这个小姑娘,诸位可曾见过?”自始至终,鸳鸯面无神色,木头般不动丝毫。众物看去,一见她,顿时竟皆点头道:“见过,见过,见过……”小荨听了喜出望外,忍不住问:“她在哪?”谁知,众物忽然都冷了,对其不理不睬,不知何故。小荨莫名一怔。
土地神便说:“若是见过,何不相告?”不想,榕树冷冷答:“我厌恶人类。”众物一听,竟都纷纷跟着道:“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小荨感到不解,急忙问:“为什么?”榕树愤然道:“你们人类丧心病狂,对待弱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小荨大吃一惊。众物于是都道:“丧心病狂,无恶不作!丧心病狂,无恶不作!……”小荨听的心慌意乱,忙摆手道:“我没有!我没有……”榕树不饶,指责道:“你有!你有!你有!……”千夫所指,小荨大惊失色,退两步不慎摔倒。众物不怜悯,皆落井下石道:“活该!活该!活该!……”小荨一听痛心落泪,摇头道:“我没有,我没有……”土地神忙劝:“诸位,诸位!有话好说,莫伤和气,莫伤和气。”“哼!哼!哼!……”众物皆扭头,冷冷不语。
小荨心下茫然,倍感委屈,楚楚可怜。土地神难堪。忽然,麻雀还是心软了,道:“她在山下。”小荨一讶。“小——荨——!”就在这时,有呼喊声从山下传来。小荨听了。“呵呵呵呵……快去寻她。”土地神便道。小荨回过头,看时却是一呆。院子里,此刻空荡荡一片,土地神、动物们皆已无踪。“小——荨——!”呼声又来,是鸳鸯。小荨听出了,于是拢手喊问:“鸳鸯——,你在哪——?”声摇摆而去,满山作响。少时,有回声道:“我在山下——,快下来——”小荨听明白了,便答道:“好的,我这就下去——”福德庙前,空幽幽。稍作迟疑,小荨转身离开院子,沿着石阶,直奔山下去。
“啊!”猝然间,有尖锐之声跳出,十分的刺耳。小荨大吃一惊,立马止步。“走开!走开!……”隐约鸳鸯在喊,情况似乎万分危急。转眼便平静了。山野之间,再无声响。小荨顿时慌乱,道:“鸳鸯,鸳鸯!”不自觉加快脚步,更往山下冲。
山路弯曲,左来右去;石阶层层相扣,数不胜数;两边尽草木,一片幽深可怖。却说,小荨脸青青,顾不得周边之景,快马加鞭一味往下。日薄西山,天色渐黯。不知经过多久,多久了,只知道山路漫漫,层出不穷。好半天,她兜兜转转,曲折迂回,还在山中……几番折腾,小荨终是见底了,不得已停下歇息。她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眼愣愣环顾四周。山路深幽,草木凌乱。耳边,静得出奇。偶有传来几声鸟语,咕咕——,凄凉可怖。小荨骇恐,她孤独一个,呆不住了,于是拔起腿继续下窜。
天,越发的昏黑。两边尽幽幽草木;石阶,没完没了。小荨心慌意乱,山下在哪?怎么的,左来右去大半天,仍不见尽头?她越急越奔,越奔越累,越累越怕,越怕越急。越急,脚越停不住……末了她筋疲力尽,脚一软,突然扑倒。“啊!”她猛摔在地,胸前一震,只觉难受极了。四野凄清,无人来助。她缓缓爬起身,只见手脚多处有伤,血肉模糊。疼痛入骨。热泪,顿时淌下。山野森森,远近无人,天一暗,鸟都不叫了。小荨大感凄迷,独坐在地,心下恍惚。“鸳鸯,你在哪?……”一念至此,泪更簌簌而落。
隐约,有光在闪。
小荨察觉了,心一动,于是起手抹泪。看,密林深处,摇摆不定,有个火点。四野凄寂。愣了下,她勉强爬站起来,不料,伤口不疼了。奇怪?小荨回过神,凝视远处火光。火光摇曳,诡异至极。徘徊片刻,小荨壮壮胆,随后离开石阶,走入密林。
林里的路比不上石阶,崎岖不平,很是难走。何况此时天色已黑,四周昏暗,走起来便更难了。小荨本就有伤,一个不慎又滑倒,旧痛添新痛,叫苦不迭。火光渐近,她担心有人,不自觉放轻脚步。行走多时,她临近了,定神一看。
原来是堆篝火!
篝火旁,好像有个人,一个男子。男子坐在石上,一动不动,火光下身影摇曳,拉得老长。小荨感到害怕。借着火光,只见他蓬头垢面,胡子拉喳。小荨一怔,登时认出他来。何人?白天的酒徒。
酒徒沉静,安若磐石。
小荨战兢兢,藏在树后,下意识环顾四周。离酒徒不远,有棵大树。树上,好像绑着个人。小荨仔细一看,吃惊。树上所绑者乃是个小女孩,通身红艳。谁?便是鸳鸯。“鸳鸯!”小荨心下一急,不慎喊出。酒徒略听了,于是转过头来。小荨一见大惊失色,捂住嘴,赶紧藏好。酒徒几个看,略迟疑,末了重新回去。
虚惊一场。
小荨定定神,再看去,酒徒已然安坐。对面树上,鸳鸯紧紧在绑,不见声息。怎么办?豁出去了,小荨提防着酒徒,提心吊胆,一步一步走向鸳鸯。幸好,酒徒如泥塑木雕般,不曾察觉。
四下森森。
一转眼,小荨终于临近了,看鸳鸯,不由得心疼。鸳鸯怎样?她双目微合,面如土色,口中塞个东西。小荨压低声唤:“鸳鸯,鸳鸯。”鸳鸯昏沉沉,不应她。小荨顿生怜悯。隐约,酒徒察觉了。小荨骇然,急切间躲到树后,心怦怦。酒徒重新回去。小荨略安,回头来,忙伸手为鸳鸯解绳。怎料,绳子粗大,绑得生紧。小荨手小力不足,一时扯不动!
忽然,酒徒莫名站起,转过身,步步走来。小荨一见惊骇,更使劲扯绳子。酒徒未察,他行尸走肉般,一步一步走近前来。小荨急如星火,大汗淋漓,情急之下便用牙去咬。怎奈它,绳子何其粗厚,除了把牙咬疼,于事无补。不多时,酒徒靠近了,一身酒气熏人。小荨千惊百恐,不得不放弃,身子立直,紧藏好。
酒徒眼变白,注视鸳鸯,出爪碰鸳鸯的脸,森森道:“小姑娘,我保证一口吃了你,不痛不痒。”树后,小荨听了此话,顿觉不寒而栗,头皮发麻。“谁?”酒徒有所察觉了,忽然问。小荨一怔,汗淋漓。“谁在树后?”酒徒问,探眼过来查。小荨吓得千惊百恐,“怎么办?”
近处,有块大石。
小荨碰巧见了,慌乱间几个疾步,直往大石去,赶紧藏好。酒徒上前望树后,一看,树后并无人。大石后方,小荨蜷缩成团,脸白气喘,连连哆嗦。酒徒不见人,便又看往他处,稍一愣,无功而返。略迟疑,小荨爬起身来,微微一探。只见,酒徒面目狰狞,十指成爪要害鸳鸯。小荨大惊,忍不住放声一喊:“不要!”声若响雷,骤然间,满林子。酒徒吃了一惊,止爪,扭头看来。白目森森……小荨一下僵住。
就在这时,鸳鸯忽然苏醒,猛一脚踹酒徒小腿。“啊!”酒徒不觉惊呼,弯下腰去抱。鸳鸯不客气,再一脚向其胸口。酒徒猝不及防,哇一声,便顺势倒滚出去。
小荨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