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红色的身影就打破了垄封城郊林中的宁静。
“还没找到吗!”红纱衬托的冰冷铁面下发出嘶哑的疑问。
两名身着皮甲拎着宽刀的城卫自知失职,满头大汗道:“回大人,再给一点时间,小的们肯定——”
红袍包裹的身影猛的起脚将二人踹翻在地:“三刻钟内,必须找到那三只老鼠的去向。”
旁边的另外几个城卫不敢多言,点头哈腰地扶起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同袍退到一旁。
红袍男人拎起手中蛇矛走到被数十城卫兵围住的地方——正是叶、陈、傲然三人前夜露宿的溪水处。
周围人见这位过来,都赶紧让出一条路来。
‘拳印杂乱,劲力未穿树身,此人拳法不佳。’红袍男人看着被傲然长天泄愤的树干分析,又转眼看到树下‘脚步新而凌乱,又被掩盖过的痕迹,在这里打拳的人离开的时候很匆忙。’
“他们走了不久,走的很急,肯定还有线索,继续搜!”
一声令下,城卫又全都动了起来。
刘逢顺是个普通的混子,后来因为城中打架被充入城卫军,因其敢杀敢拼,手下也有几个兄弟。
昨日城中出了乱子,有一支镖队想要私吞货物,其中还有几个高手,杀害城中富商家丁数十人,还有城卫兵数人。
知县大怒,上书知府大人,城卫军除却守城巡逻之人倾巢而出,还有几位“红袍军”也一同出动。
原本,让整个城卫军都听命于这仅有几人的红袍军还有许多人不服,但在其出手残杀带头的三员总旗后便再无人胆敢冒头。
而刘逢顺的上头就是其中之一,他因为合眼缘被一位红袍军带在身边打下手。
“你,拿好了!”那位红袍大人把手中蛇矛一递,刘逢顺赶忙接住。
约有六尺来长的蛇矛足重百余斤,刘逢顺也不是武夫出身,差点掉在地上。
却见那位红袍大人一跃而起,跨过丈宽的溪流落在对岸。
红袍军蹲下身子细细观察,明显掩饰过的三对足迹向林子深处走了大概六七丈远,停在了一棵粗壮的树下。
他从红袍袖中摸出一只小竹管打开,将其中一粒药丸吞下,双目一眯凝神运气。
几分钟后,红袍军铁鬼面下的脸庞血管暴突满脸涨红,双眼布满了细密的血丝。
狠狠盯着眼前树干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停在了一个不怎么明显的凹坑上。
‘轻功!?’红袍军双拳紧攥,与他而言轻功上树也并不太难,但若说是带着两个人那绝对是开玩笑。
愤怒地一拳擂出砸在树上,暴虐不自然的劲力透过拳峰没入树身,在树皮上留下一个深半寸的清晰的拳印。
无功而返,红袍军周身气势冲动不稳,一把夺过刘逢顺手中蛇矛,翻身上去自己的黑马,向垄封飞奔而去。
“三龙大人,那三人中有高手。”红袍军恭恭敬敬贵在一个全身都来笼罩在黑红色衣服的怪人身前。
“你都解决不掉?”怪人的声音粘滑枯涩,透着一丝好奇和玩味。
“是在下功力微末,还望大人莫怪。”
“你这么说,我倒是有点兴趣了,那人往哪里去了?”
“不知。”
“连你都能甩开?”怪人发出“咳咳”的怪笑道:“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说罢,也不管那红袍军的感受,像是没有骨头一样从座上“滑”下来,:“我说过,蛇就是蛇,不是龙。”
“是,是,三蛇大人。”红袍军话语带着微微颤音——惧怕,这些人本不该有的情绪。
门外早有人备好了轿子,这位三蛇大人滑进车中,轻咳一声,车夫也是红袍军的高手,扬起皮鞭,两匹纯黑的骏马飞驰起来。
却说这三人自然不会知道自己被盯上,他们半夜便已动身,此时也已经离开了垄封方圆五十里左右。
叶青竹轻功炉火纯青,但若说带人绝不可能,只是他先上树,而后助剩下两人上树而已。
不过幸好是冬天,三人爬上树没有留下太多踪迹——就算是基本不会轻功傲然长天爬上树时不慎折断了几根枯枝也并不怎明显。
三人为了不暴露行踪,缓慢地在树冠间挪动,丑时出发,直到现在巳时也不过走了十里。
三人见四周树影渐稀,自差不多二丈高的树上跳下。
四周是一片足有一人高的焦黄色枯草草甸,三人这才停下休整。
昨晚已经粗浅处理过伤口,不过逃亡许久,叶清承三人身上伤口都有裂开复发的迹象。
陈镖头取出昨晚没烧尽的火折子,就近撸下一把荒草,确认过没有毒性烧成灰烬,拌着仅剩的小半瓶金疮药散给三人敷在伤口上缠上布条,勉强消毒止血。
三人腹中饥饿似火燎,逃亡出来自然不会准备什么果腹的食物,轮流灌了不少清水垫肚,这才好受些许。
又歇息片刻,由陈镖头打头阵,叶青竹断后处理痕迹,三人再次上路。
“就是这?”三蛇大人下了轿子,像是半蹲在地上“滑行”到叶青竹不慎留下足印的树下,问那最先来到的红袍军道。
“是的大人。”
“你的拳印?我没告诉过你不能破坏现场吗!”三蛇大人声音还是不大,但语气中的暴躁毫不掩饰:“这些断枝......”
三蛇大人本来就很低矮的身子再次弓下,从地上捡起傲然长天踩断的枝杈:“你来的时候就有了吗?”
红袍军不敢妄言,小跑两步上去细细查看后道:“是的大人,应该是贼人留下的痕迹。”
“这你都看不到,你是瞎子吗?”
“对,对不起!”红袍军深深弯下腰杆道歉。
“哼!”三蛇大人鼻孔出气,从包裹住整个脑袋的斗篷中拽出一条土黄色的蛇,也不知道先前是缠在他脖颈上还是在他嘴里含着。
给黄蛇喂下一些奇怪的药散,而后弹了蛇颈后一寸及鼻子各三下,蛇忽然昂起脑袋,“咝咝”吐信。
把傲然长天留下的树枝放在蛇嘴前盏茶功夫,黄蛇舔了几次,整个前半身立起,向着空中一个方向猛吐信子。
“走!”三蛇大人也不管他人,径直夸上车辕钻进帘后,其他人不敢有异,赶起马车想着黄蛇吐信的方向驶去。
一支由一架黑帘马车、一赶车二护车总共三名红袍军以及近百城卫兵组成的队伍沿着三人逃亡的路径追赶。
过了差不多两刻钟,队伍行至草甸与林子交界之处,土黄色的小蛇愈发虚弱,口鼻漫出些许鲜血和泡沫,三蛇大人见状将其摔在脚下,狠狠两脚踩死,死人样的青黑色手指拎起稀烂的蛇身吃入口中大嚼起来,好像是在吃什么人间美味。
“废物,都是废物,滚开,我亲自来!”三蛇大人下车,踢开最近的几个城卫兵,将队中其他人赶到一旁。
“烟灰和血腥的味道,还有止血药草......他们受伤了~”三蛇大人见把一众人赶到数十丈外,发出“咳咳”怪笑,像蛇一样吐出三寸长的乌紫色舌头嗅探着空气中三人残留的味道——舌苔上似乎还黏着先前那条小蛇的内脏鳞片血丝和骨渣。
叶清承眉头一皱,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猛然回头,却没看到什么动静。
“叶香主,有什么发现?”其余二人压低声音问到。
“感觉不太对劲,备战。”说罢将原本扫除脚印用的青竹杖调了个方向,随时可以攻击。
二人不疑有他,陈镖头知傲然长天善始长枪,就将手中较为粗糙的木杆铁头枪交于他,自己抽出腰间佩剑。
三蛇大人跟着三人逃亡的轨迹,死死吊在三人后面,匀速靠近。
三人越走越慢,三蛇大人却越“滑”越快。
两方终于碰了头,三蛇大人猛然发难,整个身子从先前的半蹲彻底的趴下,像一条乌黑丑陋的怪蛇在枯黄色的泥潭中游动。
叶青竹出手也不含糊,一棍横扫而出,抽在那分不清是人是蛇的“怪物”身上,但那怪物却打蛇随棍上,一直手臂缠住叶青竹竹棍,看样子想把他也拉到地上去。
“哼!”劲气自丹田发,直贯双臂,狠狠把三蛇大人摔出两尺去。
陈镖头和傲然长天配合极佳,一人出剑劈蛇头,一人长枪取七寸。
但那红袍军都敬畏三分的三蛇大人岂是一般货色?
也不知道怎么用趴着的姿势跃起,又从蛇变成了人的姿态,一手扣住枪头,陈镖头收招不及,被一脚蹬开几尺。
三蛇大人正欲直取傲然长天面门,一抹青影却破空而来,抡圆了抽在他肩头。
酥脆的“咔嚓”声象征着左肩胛骨、锁骨、肱骨和数根肋骨都与他永别了。
三蛇大人软绵绵飞出丈许,砸在绵软厚实的草团上。
陈镖头撑着剑立起身来,三人见那三蛇大人久久未动,却也不敢放松警惕,绷紧了神经缓缓压上前去。
“咳咳”古怪的不知道是呻吟还是笑声的怪叫从草坑中发出,一道黑影腾空而起。
‘不好!’三人心中同时大喊。
就像是已经压弯了树干的雪堆猛然又加重了许多,三人间压抑许久的凝重气氛瞬间被点燃、爆发。
傲然长天枪尖寒芒似流行没入那人黑袍之中,叶清承一棍捅在他右腿,陈镖头长剑似月轮,映着正午耀眼的日光劈在黑袍上。
枪头毫无悬念从人形大致是肩膀的地方的另一段穿出,竹棍也折断了他的右腿膝盖,可那柄长剑却卡在黑袍人大约是右边肋骨的地方难以存进。
四人一触即分,似乎高下立判。
却不想那黑影晃动几下,又趴在地上。
没了许多骨头的支撑和限制,他似乎离蛇又近了几分。
“妈的,这玩意怎么砍不死!”陈镖头挽了个剑花,又架好姿势——也难怪他不解,他这把佩剑总长三尺六寸,剑身剑柄和椭圆形护手一体精钢铸造,倾注了他不少心血和财产,不说是吹毛断发的神兵,却也绝对是实用的利剑。
只有剑身刃口上飘着点点血线,好像只划破了层皮。
趴在地上扭动的黑袍人像是蜕皮的蛇,蹭着土地翻来覆去将黑色的斗篷一点点剥下。
见到他一丝不挂的真身,三人都不由眉头一皱——只有一圈头发的头顶上青黑色皮肤赘着数层,身上干瘦到真正的皮包骨,隐约都能从腹部紧绷的皮肉看到内脏蠕动,两条腿用某些黑色的粗线缝在一起,似乎在模拟蛇的尾巴。
“咳咝,咝咝咝~”脱下了斗篷,三蛇大人,或者说是这个蛇人怪物,把头对准了严阵以待的三人。
牙齿、皮肤、骨骼和兵刃相接,这怪物好像感受不到疼痛,逼得三人连连退后。
叶清承重伤初愈,一身实力大打折扣,其余二人武功本就平平,若在江湖中或能算是中上流,但在叶清承和这怪物的对比下也只是中流。
三人边打边退,这怪物好像完全不知痛为何物,打碎他身上越多的骨头肌肉他似乎更加灵活。
叶清承爆喝一声,长棍猛然插在地上,似定海神针一般,就连那怪物都是一愣。
不过傲然长天和陈镖头与叶青竹出生入死,默契早已非比寻常,立刻反应过来同时发难。
又在那怪物身上填了几道狰狞的伤口。
只是伤口并没有想象中的血流如注,只是缓慢地渗出黏稠发黑的血液。
怪物反应过来,扭动身子想要反击,叶清承一棍捣穿他已经稀碎的左肩将他钉在地上,左面傲然长天退后躲开,陈镖头却想要补上一剑。
剑刃距离怪物后颈仅有半寸,怪物猛然一掌拍出,打在陈镖头赤裸的左臂外侧。
因为其一直以来的攻击方式,三人下意识忽略了他是个人类的事实,将其当做一条怪蛇对付,此刻怎么也没料到他还有这一手。
叶青竹一脚踹碎他的头颅,可手掌还是落在了陈镖头手上。
二人将他围住,嘻嘻观察伤口。
“只是普通的内功掌法?”
“有点像透墨掌,但是穿透力弱了许多。”
二人分析道。
“应该是他当时已是强弩之末。”
虽然已经得出结论,并且用刚烧的草木灰消了毒简易处理了伤口,叶清承还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命最要紧,三人马不停蹄继续上路。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三人又跑出二十多里地,叶青竹忽然停下一拍脑袋:“不会吧!”
二人还莫名其妙,陈镖头忽然被叶青竹拉过去。
叶青竹撕开他左臂上缠着的布条,拨拉开上面结块的草木灰。
“一点小伤,你这是干......”
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
被拍中地方的红色越来越深,还自掌印边缘脱落了一圈大小不一的皮肤,留下一个个暗红或粉红颜色不一的圈,看上去恶心至极,而且看架势似乎还在不断扩散。
细细看去,皮肤脱落的地方好像还有一个个细密的针头大的血点在不断向外渗血。
“这,这是!这是!”傲然长天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大变。
“六赤坛,败血毒!”叶青竹眼睛都要瞪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