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夕素

沿着北山街一路走，傅寒月渐渐发现，霍明珩沉默了一路。

隐隐地，她觉得他似乎在生气，却想不明白原因。

进入风荷景区时，景区内游人比断桥处少了大半。从青石小路走上造型各异的小桥，且行且看，远处连廊飞檐，曲水萦环，波润若青盘，清幽雅致，一步一景，步步都让人流连。

虽然风荷景区有红莲，白莲，重台莲，洒金莲，并蒂莲等各种荷花，但现下谷雨刚过，浮萍点点，湖面还只有星星点点的圆荷叶，但也可爱小巧。

霍明珩见傅寒月心神长时留在水面荷叶上，心下有些吃味，语气里染上的酸意可以直接做一道西湖醋鱼。

“在想什么？”

傅寒月偏头看向霍明珩，笑意倩然，“唔，可能是采莲曲太多，一看到荷叶就会想起妙龄女子涉江采芙蓉的情景....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有一句不太赞同....莫摘芙蓉叶。”

霍明珩徐徐叹了口气，“你是不是饿了？”

傅寒月：“........”

“你想摘芙蓉叶，是想吃荷叶粉蒸肉吧？”

脸腾地蔓起粉色，傅寒月嗔怒道，“你干吗说出来!”

俊眉微挑，霍明珩听着傅寒月的娇嗔，心情莫名好了很多，“放心，周围没有其他人。”

傅寒月：“..........”

“想不想去风荷酒苑？”

虽然傅寒月觉得在曲院风荷就这样静静地消磨一个下午是人间乐事，但无奈她不是吸风饮露的仙子，只能乖乖地先去密林景区祭五脏庙。

当然，荷叶粉蒸肉还真的有。事实上，霍明珩还多点了几道与荷叶有关的菜....

吃完饭后，两人并没有去预订的南宋御街，在傅寒月抚着小肚子义正言辞地要求下，霍明珩继续陪着傅寒月慢悠悠地游起苏堤。

~

暮色四合，日光渐无。

苏堤两岸都亮起了灯光。

世人都盛赞苏堤春晓之美，可在今晚，傅寒月第一次觉得，与之相比，苏堤夜景也许并不逊色。

左岸，夜灯密集，流光溢彩，仿佛照彻了天际；右岸则是只有星星点点的光亮透过树丛，远远望去，仿佛梵高笔下“罗纳河上的星夜”。

微风拂起傅寒月的发丝，抬起手想整理发丝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被霍明珩握住了。

傅寒月的右手轻轻地动了一下。

“怎么了？”

“....没什么。”傅寒月用左手迅速地理好发丝。

将傅寒月的小动作全然收入眼中，霍明珩牵着傅寒月的手，改为了十指相扣，“还去花港观鱼吗？”

“估计只能花港听鱼了哦。”忘了眼天色，傅寒月缓缓开口。

“也好。”

于是，鱼乐园里万尾金鳞红鲤在水中欢腾的声音就悉数进了傅寒月和霍明珩耳中。

别有一番说不出的滋味。

但傅寒月知道，这滋味里，有点甜。

趁着夜色，两人出了北山街前往预订好的酒店。

期间傅寒月还有点遗憾，没有去牡丹亭看一看。

“不过现在这个点去牡丹亭，大概就是戏文里书生小姐夜半相会后花园的情景了。”傅寒月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随口说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霍明珩往后视镜看了一眼，清朗的声音在车内回响，“你喜欢《牡丹亭》？”

“嗯，我觉得它比《西厢记》更美。”

“一会儿我去你房间，有东西给你。”

“好。”

～

南宋御街。

房间内，霍明珩端详着手中的牡丹花笺，提笔略思索了一会，还是没有写下一个字。

然后，转身往隔壁傅寒月的房间走去。

傅寒月房间门口，霍明珩敲门后，等了好一会儿，房门才被缓缓打开。

短短半小时不到，傅寒月脸色苍白得仿佛另外一个人。

“霍大哥....”傅寒月声音细若蚊蚋。

事实上，腹部与腰部不断传来痛感，疼得傅寒月手脚与额头都渗出了冷汗，站都已经站不稳。

霍明珩眼疾手快地扶住傅寒月，拧着眉头盯着她毫无血色的唇瓣上：“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傅寒月弯腰捂着腹部有气无力，痛意让她的声音都染上颤意：“肚子有点疼.....”

霍明珩眉头皱得更深，“这叫有点疼？”

“就那个......”傅寒月哭丧着脸说道。

霍明珩显然没有料到这种情况，直接公主抱起傅寒月放到床上，手里原本拿着的牡丹亭花笺随意洒落在茶几上。

“我记得应该还有四五天，你是不是最近贪凉吃多了冰的？”

傅寒月闻言蔫蔫的，也顾不上去想为什么霍明珩记得自己生理期这种事情，默认了自己前几天多吃了冰淇淋的事实。

骂又舍不得，霍明珩只得先确认一件事情，“那你....小翅膀有带吗？”

傅寒月：“..........”

傅寒月在这一刻很想把头埋被子里，再也不出来。

霍明珩目光灼灼。

“我包包里只有一片...护垫。”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包包内层，刚刚便翻了半天才手忙脚乱地去洗手间换上。

言外之意霍明珩听懂了，就是没有。

他当机立断地对傅寒月说道，“你等我一会，我很快回来。”

“...麻烦你了。”

转身正准备往房外走的人脚步猛然一顿，“以后不许说这种话。”

傅寒月心里一阵酸酸甜甜。

～

傅寒月窝在被子里，浑身像被针密密扎着，脑袋越发昏昏沉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寒月被人从被子里温柔地捞出来，下一秒，陷入了透着冷梅微香的胸膛。

“霍大哥？”

一杯热乎乎的红糖姜茶被放到你的唇边，红糖的甜蜜香气和姜汤的味道让傅寒月只闻着就觉得浑身温暖了起来。

在霍明珩的注视下，傅寒月小口地就着霍明珩的手喝完了一杯红糖姜茶。

“有没有好一点？”

傅寒月下意识地点点头，但其实红糖姜茶只是治标不治本，痛意一时半会不能消失，小腹还是坠得有些难受。

霍明珩看着傅寒月依旧苍白的脸色，思索了一下有次在《黄帝内经》中看到的内容，毫不犹豫地在被子下撩起了傅寒月的睡裙。

“霍大哥!”

傅寒月吓了一跳，略微提高了声线。

“帮你按压一个穴位。”霍明珩简要地解释着，手指在碰到傅寒月小肚脐后，在它的下方横放三指，找到穴位后，力度适中地按压起来。

因为学医，霍明珩温热的手指带着一层薄茧，按压时淡淡的酥意传入傅寒月的身体。

神思清明了几分。

好像，有点不那么痛了。

霍明珩见她眉头舒展了几分，脸上的苍白有逐渐消退的迹象，无比地庆幸自己并没有“书到用时方恨少”，眼中又泛起一丝喜悦。

“唔....”

“怎么了？还是很疼吗？”

“不是...”傅寒月有点小尴尬，红着脸开口道，“我想去下洗手间。”

“好。”

霍明珩停住手下动作，拿过床头的一大包袋子，“我先帮你把这些放到洗手间。”

傅寒月到了洗手间打开袋子后，才发现，里面不仅有棉柔和网面小翅膀，还有一次性pants。

傅寒月的脸色瞬间苍白尽褪。

霍明珩把洗好的水杯放在茶几上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一旁傅寒月手机上亮起，界面正是微信。

只一眼，霍明珩就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微信头像显示在被置顶的一行里。

漫天的喜悦在他的胸腔里乱窜，仅仅只是一个置顶联系人的动作。

傅寒月刚从洗手间出来，又落进了霍明珩的公主抱里。

被放进床铺时，傅寒月才发现霍明珩眼底不可掩饰的愉悦。

？？

为什么自己去了一趟洗手间，霍大哥就这么开心？

霍明珩扯过被子盖好两人，继续搂着傅寒月帮她按压小肚脐下的穴位，在傅寒月彻底不痛之后，低头轻贴上傅寒月的双唇。

“晚安。”

“晚....晚安。”

看着霍明珩的背影，傅寒月脸颊上刚退下去几分的浅红又蒸腾起来了。

很多年以后，霍明珩才发觉，没有直接问他的小姑娘把他置顶的原因，是他人生中第二悔恨的事。

～

第二天早上，傅寒月在酒店吃早饭。

经过一夜的休息，傅寒月的身体好了很多，得意之下，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小爪子去餐台拿了一杯摩卡。

身旁的霍明珩一言不发地在吃早餐的时候，直接把摩卡拿到了自己的餐盘里。

然后，给了小姑娘一碗，豆腐花。

傅寒月：“..........”

傅寒月没理说服某人，敢怒不敢言地咬了一口豆沙包，拿起勺子开始吃豆腐花。

“咦？这豆腐花是甜的？”

“嗯。这里的是甜的。”

“....好吧，我觉得咸的更好喝一点。”

第一次吃到甜味豆腐花的傅寒月喝了几口，还是觉得味道有点怪怪的，一心一意地开始吃豆沙包和三明治。

“今天还去灵隐寺吗？”

吃完早餐后，霍明珩看着傅寒月问道。

“我想去！”傅寒月明白霍明珩的担忧，但是来了杭州却不去灵隐寺景区，总会有遗憾。

“那...不舒服的时候要和我说。”

“yessir!”

~

两人到灵隐寺景区买完门票的时候，才发现景区门票不包括灵隐寺。

“这.....好像一个段子。”

傅寒月看着门票上包括的景点，哭笑不得。

“嗯，是个段子。”

霍明珩牵过傅寒月的手，“走吧，先去飞来峰？”

“好～”

飞来峰以元明石窟闻名，大大小小的佛像坐落在峭壁石洞中，或坐或立，或仰或卧，神态自若，栩栩如生。

“我看着这些江南石窟啊，有点想归隐山林了。”

霍明珩对傅寒月的想法毫不惊讶，毕竟这些掩映在高树垂藤之中的石窟，在江南终年被雨水滋养，青苔横生，古意盎然，连石佛都多了一份悠然，自然会给人一种归隐山林的感觉。

刮了一下傅寒月的小鼻子，霍明珩轻笑着说道，“那归隐之前，也要先经历一番尘世滋味才好。”

“唔，言之有理。”

从穿石洞中走出之后，两人又去看了一线天和灵隐寺。

据传灵隐寺古时，有九楼十八阁七十二殿，香火极盛。如今灵隐寺依然是杭州第一大寺，寺内建筑众多，且气势恢宏，又适逢是五一假期，烧香礼佛的人数依然不少。

上完香后，两人走走停停，在寺内观看欣赏起来，“威镇三洲”令人肃然起敬，“灵鹫无来”飘逸的字体，让傅寒月莫名开始脑补起天龙八部的情节。

边脑补边悄悄笑起来，霍明珩见状，也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宠溺。

中午两人寺内素斋面馆就餐。带着现金的傅寒月给两人都点了一份吉祥面，一份如意面。

霍明珩：“寒月，你点了四人份的面。”

“每种都吃一点就好了，其实是想讨个吉祥如意的彩头!”

“那你要都吃完才行。”

傅寒月：“..........”

自己点的面，跪着都要吃完....

佛祖注视下，傅寒月悲催而慢慢地吃完了两碗面条，小肚撑撑地往永福禅寺走去。

傅寒月以前听虞岫心提到过，日本禅宗的曹洞宗渊源颇深，曹洞宗宗师东皋心越禅师就是从永福禅寺出身东渡日本。

因此还有点小兴奋。

转了一圈，差不多消食也有了点效果。但有了灵隐寺珠玉在前，傅寒月其实觉得没有什么特殊的景致，只觉得颇有文化底蕴。

金刚寺前有一永福禅寺匾额，上书“永福禅寺”四个大字，字体遒媚之中自有秀逸，倒是引得傅寒月顿足看了好一会儿。

“我觉得这四个字可以抵得上整座永福禅寺的景致了，不知道是哪位大家的墨宝。”

霍明珩适时开口，“据传是，赵孟頫。”

“赵孟頫？”傅寒月神色有些古怪，“那我收回刚刚说的话。”

霍明珩有些疑惑，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不是挺喜欢他的书法吗？”

傅寒月牵着霍明珩往永福禅寺出口走去，并不回答。

直到回到n市后，在有次去姑姑唐夫人家闲聊起这个小事时，才被告知了一个可能的原因。

唐夫人当时一脸认真，“我猜应该是，你家小姑娘对于写下过《我侬词》的管夫人，有些同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