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完全睡过了头。

因为是周末，潜意识里全身心的放松，加上天空昏昏沉沉的，云层很厚，老是以为天还未亮透，想再多睡一会儿，结果，一觉就睡到了八点多。

直到李萧辰来打我的窗，喊着：

“猪，起床了。”

我还意犹未尽的蜷在温暖的被窝里。

他肯定是在校门口左等右等，不见人，才杀了过来，差点儿就把玻璃给打碎了。

自从上个星期我崴到了脚，他一路的背着我回到了宿舍门口，当时就被好些女生睁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了，之后，他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胆子大得很。

就好比现在，也顾不得把整个宿舍的人都吵醒了，把窗敲得震天价响。

宿舍里瞬间就怒火冲天的，火气全往我身上撒，我只好匆匆的跑了出来，再也没法呆了。

李萧辰照旧是背着背包和水壶，背包和以往一样，塞得鼓鼓的。

知我心者，为我分忧。

他清楚我的脾气，我有好几天没见到虚空虚无了，定不能空手前去，所以就默默的为我准备好了一切。

也是难为他了，一个大男孩，还能如此细心，思虑周到。

想到这些，原本还怒气冲冲要找他算账的火气，就再也发不出来。

天空阴沉压抑，我们跑一段，走一段的，一路无话。

刚到山门，便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也亏得两旁的树木浓荫遮蔽，简直可以当伞，这点儿小雨也还淋不着我们。只是，爬山的人少了很多，便更是清冷了些。

“你确定还要继续往前？”

“嗯。”

“理由。”

“去上香。”

李萧辰无语，他是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女孩再靠近洗石庵半步的，但是女孩的脾气犟，再说都到了这个地儿了，现在就是有十头牛也拉不回去了。

或许，上次的事件，也只是个意外而已，过去了就过去了，但愿是他想多了。

今日上山的人少，进香的人更少，整个洗石庵，很是冷冷清清。

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半空中笼罩着的白白的水汽不肯散去，周围的树木又遮住了天空，使得这座半山之中的寺院更加的幽深孤寂。

平日里香火缭绕，人头攒动的寺庙，今日只能静听风雨，吟读佛经。

我们到达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了，因为山上水汽很大，衣服都有些微湿了，凉凉的，冷冷的。

进得寺里，不见虚空虚无，便也不急，只熟门熟路的来到了她俩住的禅房外。

小扣禅门，却久久未开，想来她们也是忙着，不在房里，我只轻轻的推门而进。

没想到刚迈进去一只脚，却听到背后传来脆脆的声音。

“小荷姐姐，你来了。”

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欢喜，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虚空。

虚空手里捧着托盘，里面有一整套的茶盏用具，看着我，说：

“师父老人家喜欢喝茶，我洗好茶具就来，你们先进去等我。”

“好，你快去。”

虚空前脚刚走，我就跟了出来。

“你要去哪里？”

李萧辰心里不踏实，这地方不是很熟，怕女孩到处乱撞。

“我去上香。”

想到来这里的目的，想着尽快把心事了了，放下心事。

“等我一下，我也去。”

李萧辰放下背包和水壶，也跟了出来。

我们径直往大殿而去，这里供奉的是释迦牟尼佛。

大殿里，很多尼姑在诵经做功德，像唱诗一样，声音轻轻柔柔，丝丝缕缕，飘进了我的心里，那种熟悉感又铺天盖地而来，我恍了恍神。

当中一领唱的，低垂着眉眼，神情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而坐在最前面的老法师，该是这里的住持，正捻着佛珠，敲着木鱼。

我在佛祖面前跪了下来，眼角的余光看到李萧辰也在旁边跪了下来，很想嘲笑他一番，不是不信鬼神么？

看着这场合严肃，只好作罢，只低声的说：

“上次来这里，做了个奇怪的梦，知道梦里的英灵不得安息，今日前来，给各位上炷香，还望逝者已逝，莫再纠缠，愿英灵早日安息。阿弥陀佛。”

老住持听得清楚，手里的佛珠顿了一下，抬眉看了一眼小姑娘。

小姑娘这眉眼......像极了思白，心里一声叹息。

该来的终是来了。

回到禅房，我和李萧辰大眼瞪小眼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尴尬而无聊。

我扯了包饼干来吃，等着虚空，过了好一会儿，虚空才回来。

一进来就蹦到我面前，抓过我手里的零食，就塞进嘴里，直到满足的眯起了眼睛享受着。

到底还是孩子，即使被清规戒律管束着，也无法磨灭本来的天性。

忽然想起什么来，然后睁大眼睛对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小荷姐，你的脚好了？”

“早好了，还是你给我的药水好用。”

“不用谢我，那药水是师姐调配的，外面没有卖呢。”

“你师姐还懂这个？”

“当然，我师姐的能耐大着呢。”

看来这深山老林里还藏着高人呢，会制茶，会配药......还会什么？关键是，虚空虚无一念叨师姐的时候，脸上就会浮现一脸崇拜的表情，让我好生奇怪，于是更渴望会一会这个师姐。

“什么时候，带我见见你师姐？”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个清越空灵的声音，很好听，很悦耳。

“我想知道，是谁想见我呢。”

接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中年女子，穿着暗咖色素净的沙尼服，头戴着沙尼帽，左手执着一长串佛珠，眉眼清秀，目光如清风朗月般纯净，正笑如春风般的看着我们。

虚空先是一惊，继而又是雀跃的，跑过去拽着那女子的手，有些撒娇又有些卖萌的样子。

“师姐，你来了。”

女子不说话，只用凉凉的眼神看了一眼虚空，虚空的嘴边还沾着饼干碎末，被女子这样一看顿时心里发虚。

“师姐.......”

“嗯？”

“虚空知错，虚空不该受人恩惠，不该贪吃，不该有嗔念，请师姐责罚。”

虚空态度诚恳，说话时便已低下头去，与刚才雀跃欢喜的样子判若两人。

“知错就该，善莫大焉。我佛慈悲，阿弥陀佛。今晚，你就罚抄《心经》100遍吧。”

“谢师姐。”

“等等，虚空犯错，是我怂恿的，要责罚，请师姐先责罚我吧。”

第一眼见到这女子，尽管已是中年，却惊觉在一身素服下，有掩饰不住的光华，更奇怪的是，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亲切感，如清风般的向我袭来。

好像在哪里见过，梦里？或是前世？

感觉很是温和平静的女子，心该很是柔软的，说话也是轻轻的柔柔的，没想到罚起人来还真是心狠。

女子刚才只顾着和虚空说话，没有细看站在旁边的我们，听见我的声音，目光便看了过来。

只看了一眼说话的女孩，女子整个身子就狠狠的一颤，几乎摔倒。

女孩正气凛然眼神无畏的看着她，那明媚的小脸，即使在这昏暗的天气里，也聚满了光芒，浑身散发出来的青春朝气，扑面而来。

呵，这是怎么的一个女孩，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不用问她是谁，就凭着那眉眼，那五官，那脸型，甚至是那语气那眼神，她就知道了，眼前的女孩是谁。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下心里就慌了，也愣住了，尘封已久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发现自己如溺水一般，沉没在过往的岁月里，没法呼吸。

只睁大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遁入空门十余载，破功只在一瞬间。

所有的修行，历经数年在心间筑起的壁垒，在女孩出现的一瞬间，顷刻间土崩瓦解。

她用了很大的克制力，才把自己翻江倒海的情绪控制住了，稳住了心神。

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旁边的男孩，那刀刻般的五官，冷峻的眉眼，像极了某个人，刚刚稳住的心神，又是一惊，还伴随着深深的刺痛感，漫延而来。

原本平平淡淡无风无尘的目光，变得复杂而慌乱。

这两孩子？罪孽啊。

女子忙低垂着头，半眯着眼，手捻着佛珠，口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清除心中的杂念，稳住了自己的情绪，语气复又变得柔和，却......清冷。

“这两位施主，请问是.......”

“师姐，这是我刚认识不久的朋友，萧辰哥哥和小荷姐姐。”

虚空忙抢白了说。

“都是虚空的错，是虚空慧根不净，请师姐责罚我就好了，不关他们的事。”

“阿弥陀佛，佛门清净地，还请二位施主尽快离开。”

“哎，你这人还讲不讲理了？我说我也有错，还望师姐连我一同责罚吧。”

“佛门中人，当要遵守佛门清规，你是红尘中人，贫尼无权责罚，还请施主自重。”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萧辰，他也感觉到了这个师姐情绪的变化，似乎在强力压抑着什么，叹了口气，过来拉着我的手，说：

“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