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谢氏裁缝铺里,寂静的院子里黑气如漩涡涌动,谢吴氏倒在院子的一角睡得人事不省,无生跳到墙头的时候一眼看到她,急忙就要上前去探,鳞生拉住她说道:“她没事,只是这里空气污浊,她醒不过来。”
“那也不能让她这么躺在这里。”无生抿了抿嘴,轻轻一跃跳到谢吴氏身旁,将她抱起来跑到裁缝铺的店面里放好,这才又重新回了院子里,那柄闪着蓝光的软剑已经出现在她手上。她看到狂乱的黑气里若隐似无的闪现着一根根红线,血的腥气缠绕其上,弥漫了整个院子。
院子的尽头,女人痛苦的呻/吟传了过来,断断续续,每一声,那些红痕就更亮一些。无生举起剑,一抬手砍断了两三条红线,鳞生下手更重,一记手刃挥过,一片红线应声而断。
“谁!”女人的惊呼从尽头的房间里传出来,凄厉愤怒,夹着阴风吹了过来,房门突然开了,一个红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慢慢向两人走来。
他的步伐那样缓慢,像木偶一般滞涩,无生仔细看过去,发现他所有的关节都已经僵硬——算起来,谢敏死了快半年了,不管多深的执念,保持人形已经是极勉强的事情。无生看着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青白得几乎透明,脸庞的轮廓还那样年轻,眼睛却已经没有了一丝神采。
被徐伟打致重伤,又被一碗毒汤夺走性命的谢敏,穿着鲜红的新郎礼服,就这样无声的出现在二人面前。他的身后,是女子更加清晰的痛呼。他走出房门,看着无生和鳞生,僵硬的脸上隐约有悲伤的神色,他并没有要攻击的意思,只是慢慢张开手臂,以身体为阻隔挡在了门口。
鳞生闪上来就要攻过去,无生急忙拉住他:“鳞生不要,他…”她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说,愣了片刻,她冲房内大喊道:“莫小姐!你快停下来,如此滥杀无辜,会招来天谴的!”
无生的呼喊被夜风吹散了,谢敏不为所动,仿佛没听到一般,仍旧愣愣的站着。鳞生见无生不想伤害谢敏,凝气化作利刃,一声轻喝,又一整片红线纷纷断落,几乎是同时,屋内的声音更加痛苦,谢敏终于急了,他嘶嘶的呼吸着,缓慢和坚定的朝鳞生冲了过去,只是,他的动作实在太慢,还未走到院子中,鳞生已经一个闪身冲到他面前,表情都未曾改变,手起手落,竟直接将谢敏的一只胳膊砍到地上。
谢敏吃痛的弯腰,混沌不清的嘶嘶声中满是痛苦。鳞生不为所动,再次抬手,瞄准他的咽喉就要刺下去,见他如此果决,无生生怕谢敏在这一剑下魂飞魄散,大叫一声“住手!”语音未落时,数根红线从屋子里疾驰而至,将鳞生的手紧紧缠住,更多的红线紧接着冲了出来,要将他整个包裹住,变动之快,无生又顾不上谢敏了,急忙冲上去,鳞生寒着脸将红线扯开,拉着无生后退两步,同时,谢敏已经被另一个身影拉到远处,牢牢地挡在身后。
黑暗中,穿着喜服的莫家小姐苍白、妖冶得不像人类。
“他都如此了,你们还要欺负他…”她轻轻说着,看着谢敏掉在地上的胳膊,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质问。
“莫小姐!”无生将剑横到身前,气息不稳,语气却十分坚定:“莫小姐你这样会出人命的,很多很多的人命!你若是为他着想,就快停下。”
“莫小姐?倾红早已嫁做人妇,你称呼我谢莫氏即可。”
“…倾红姑娘,”无生急得脸都白了,忙忙的说道:“你快住手吧!如此多人命…”
“人命?”莫倾红扯了扯嘴角,抬起手,用手指勾了勾其中一根红线,有些轻蔑的说道:“这是奎二,当日,为了巩固他父子二人的地位,就设计将谢郎打死,这样的人,他的命也是命吗?”
“当然!”无生急切的说道,莫倾红却一个冷眼扫了过来,抓着红线狠狠一扯,一道红光顺着线一闪而过,消失在莫倾红的身体里。她微微一笑:“我可不觉得,”说着,她又伸手去扯另一根:“这是我父亲,呵,那样疼爱我,只因为我是个不错的筹码。”
说着,她抓住红线,也不知做了什么,红线明亮的闪了一下,断了。
“他毕竟是我父亲,我不会要他性命,但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啊!”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却转身轻抚着谢敏断臂的伤口,哀伤的说着:“为何要骗我,为何要不顾我的幸福…啊…!”她突然吃痛,捧着肚子跪倒在地,谢敏伸出一只手接住她,嘴里霍霍有声,仿佛痛呼。
院子里的红线一瞬间骚动起来,血腥气蓦的浓重起来。无生急了,冲上去将她身前的红线一根根砍断,喝到:“你要让整个樟州给谢敏赔命吗!?还是说,用整个樟州养一个鬼胎!?”
“哈!”莫倾红一笑:“是又如何?”
“你何必!”无生看着她素净又狰狞的表情,还是忍不住心痛起来。
“何必?”莫倾红惨然一笑,她抓着谢敏站起来,鬼魅一般飘到屋顶上,厉声说道:“你可知道,谢郎临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被人害死,他一心想着的我们有缘无分,拖着最后一丝力气也要为我缝制嫁衣。何必…?你竟敢如此问我…”说着,她哀伤的静止下来,却在下一瞬间从屋顶俯冲下来,鲜红的指甲直奔鳞生。谢敏突然也灵活起来,同一时间往无生奔袭而去。
鳞生毫不闪避,漆黑的幽冥之气从他手心里汇聚,一柄短刀凭空出现,鳞生持刀在手,突袭到莫倾红身前,对着她的脖颈横扫过去。莫倾红大惊失色,长发袭来,整个身子一扭倒在地上,同一时间,谢敏已经冲到无生跟前,无生不明白谢敏如何突然这样灵活,完全没有准备,直到谢敏伸手往她胸口探去,她才惊觉对方也是冲着舍利而来。
蓝色长剑往胸前一横,无生后退一步,见鳞生已经闪了过来,也不客气,直接就躲在了鳞生的身后喊道:“红尘一念,苦海涛涛,倾红姑娘你快清醒点,谢敏已经死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容于这世间,你这样真的幸福吗?”
莫倾红看着无生,慢慢溢出眼泪来,“我从未如此幸福。”她说着,一只手从她身后出现,慢慢的抱在她的腰间。谢敏青白的面容终于有了变化,变得悲伤、愤怒又恐惧。
“不许你们带走她,”他说着,声音低哑而晦暗:“我们要在一起,永不分离。”
感受到谢敏的拥抱,莫倾红慢慢闭上眼睛,再睁开,羞涩而喜悦:“谢郎亲手缝制的嫁衣,这世上只有我能穿…”
“倾红…”谢敏在她身后呢喃着,看着怀里的新娘,眼睛里水光流转。
无生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再也说不出话来,她被谢敏和莫倾红巨大的执念所包裹,即便不想,那些过往的一幕幕早已出现在她眼前,曾几何时,谢敏欣喜若狂的对谢吴氏说着“莫老爷答应了!他答应了!”,可是不久,悲痛的莫倾红在路边遇见憔悴的老人,接过那件婚服,接过那凝血一般的红色,穿上,就再也不愿脱下。
谢敏的思念混着他最后的血,被她温热的体温唤醒,执着的灵魂入了她的梦。
原本,春梦无痕,但偏偏莫倾红知道了一切,背叛与欺骗令她恨不能死去,她日思夜想,只为换回谢郎一命,执念就与仇恨一起,就着婚服上同样的留恋,编织成了杀人的网。
明明是两情相悦,偏偏要以血为媒。
无生看着血红衣服的莫倾红,看着那流淌一般的红色,眼睛仿佛刺痛一般。她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谁羁绊了谁,她能做的只有挽回还活着的人,哪怕生死离别。
“倾红姑娘,张家小姐、奎二,就连你情同姐妹的萍儿都因此事而死,你若再不停下,天地将不容你。”
“萍儿…?”莫倾红听到萍儿的名字,从谢敏怀里抬起头来,她重复着这个名字,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狠绝:“你说萍儿?”她笑了,“是啊,情同姐妹,我是真的拿她当姐妹的,可是她呢,她拿着毒药替奎二鞍前马后!谢郎本来不会死的,都是我的好姐妹啊!…我那一心想攀附督抚的好姐妹!”
“所以你就杀了她。”冷冷的男声凭空响起,飘然若一缕微风,无生一惊,四处望去,所有的星月都隐藏到黑暗里,莫倾红早已经陷入癫狂,也不在意是谁问的,哈哈一笑说道:“是啊,我原本想要原谅她的,我找了张家小姐都没让她当我的伥鬼,可是她啊,一直跟在我身后,说着什么让我回莫府…我便干脆吃了她。”
“你!”无生脸色惨白,想让她住口,莫倾红却突然大笑起来:“我吃了她!我唯一信任的人,现在化作了我孩子的骨血,多好…”
她终于哭了,带着血的眼泪慢慢落了下来:“我问过她,为什么我不能嫁给喜欢的人…为什么我非要当我爹升官的梯子,当她达成心愿的工具?…可是她不回答我,她根本不在意我的心情…”
风里有什么慢慢溢了过来,无生心想不好,急忙抓住鳞生求救,鳞生却摇摇头,说时迟,那时快,莫倾红低声说完话,想回头再看一眼谢敏,她的目光刚刚垂下,一只手已经穿过她的胸口,她惊讶的看着这只穿过谢敏的身体,也穿过自己胸口的手,仿佛时间凝结。
那只手像烧过的枯木一样漆黑扭曲,长长的指甲像野兽般狰狞,莫倾红眨了下眼,一滴血泪落在长相怪异的黑手臂上,低沉的男声从身后再次响了起来:
“你不该杀她。”
那只手出现的同一时刻,鳞生已经抱着无生不多不少往后一跃,无生来不及挣扎,喃喃的喊道:“苏…守言?”。
夜色里,苏守言鹅黄色的衣衫像一弯人形的月亮,柔和温暖。他静静的站在院子里,微笑着将手慢慢抽了回去,谁也没有看到那只手是如何在一瞬间穿过谢敏和莫倾红的身体的,谢敏和莫倾红无从招架,无生也来不及阻挡。此时,苏守言抽回手的姿势依然散漫、优雅,仿若不经意的一个动作。
如果不是那非人的狰狞手臂,如果不是那手掌上滴血的心脏,悦椿楼的苏老板比头牌冰艳还要令人赏心悦目。
无生张着嘴说不出话来,那头苏守言已经一口一口吃掉了手上血淋淋的心脏,他舔了舔唇,鬼魅一般说道:“苏氏一门的血亲之仇,终于报了。只是苏氏一门,也终于绝了。”他的手又恢复了人类的样子,破碎的袖子露出了他的手臂,一些宛若符文的印记从他的右手一直延伸到手臂,红黑色的光芒散发着诡秘的气息。
无生不由得向前一步,鳞生拉住她轻轻说道:“他已化鬼,不要靠近。”
“…可是…”无生摇摇头,心里凄怆,这世间又要多一个吃人的鬼,而她却没有任何阻挡的理由和机会,这只鬼从数年前苏氏灭门的那一夜起就注定会要诞生,只是如今,又多了莫倾红这一对冤魂。
而这一对冤魂,又是什么时候诞生的呢?谢敏死的那一刻,还是莫倾红出生的那一刻?或者更早,早在莫倾红降生之前的某一天,她的父亲下定决心追逐权利的那一刻?只是可怜了莫倾红,一副真心无从交付,也可怜了谢吴氏,白发苍苍两度失子。
无生心里充满了不忍和痛苦,却无法诉说。
“你手中的剑……”苏守言突然重新开了口,声音嘶哑晦涩,无生抬头看去,他额头上已经长出黑色的尖角,他微微颤抖着,突然对鳞生说道:“你说过的,什么都可以斩…”
“此剑不可出。”
鳞生淡淡说道,苏守言眼中杀意一闪,眼睛也变成猫一般的金色,纵身一跃就冲了过来,鳞生见他逼自己出手,知道避无可避,将无生拦在身后,迎了上去。
无生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至此,她有些慌乱的四处望去,却猛然瞥到一个身影站在院子一角黑暗的阴影里。
“你…你、”她指着对方有些头晕,你了好几句都未成形。
“怎么见到我这样吃惊?”
清冽的嗓音响起,段十六墨绿色的袍子从阴影里走出来,被夜色勾勒得格外浓郁。
“你怎么来了?”无生看了一眼在半空中交手的两人,劈头喊道:“快帮忙!”
段十六勾了勾嘴,也不看二人,径直走到莫倾红的尸体旁边,弯腰从血污狼藉的喜服上,捡起一片被血沾湿的莲瓣。他细细端详着莲瓣上鲜红的脉络说道:“可惜,如此洁净之物,也抵不过血的污染。”
果然在那件喜服里…无生心里一痛,转过头不愿再看。段十六将莲瓣收进袖中,浑不在意一片污渍,蹲下细细的探着,没一会,他捧出一个像小猫那么大的黑影,开心的站起来要走,突然又愣了——一只青白的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脚踝,不让他离开。
被苏守言洞穿胸口的谢敏,没有了生气的供给,此时已经无法爬起来,只是奄奄一息的他仍然执着的抓着要带走自己孩子的人。
段十六的脸上露出一丝怜悯,却还是淡漠的说道:“他与你一样,是已死之物,何不放开,放下?”
谢敏喉中嘶鸣不已,半晌,终究松开手,慢慢的重新揽住莫倾红冰冷的身体,紧紧挨着,闭上了眼睛。
段十六用布包裹住怀里小小的身体,看着无生笑道:“还好我来得及时,不然这样难得的鬼胎就要死在这里了。”
“……”无生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半空中铛的一声轻响将她的注意力扯了回来,“十六!”她大叫一声,终于看到段十六点点头答应帮忙,然而,段十六的脸色突然一变,目光直直的往门口望去,无生不明所以,也跟着看了过去。
一个一身浅白,手执长剑的人站在院子的屋顶上,分明是那天他们在谢氏裁缝铺门口惊鸿一瞥的仙人。
只是这一眼,无生便仿佛被冻住一般。
“不可能…”她轻轻呢喃,空中的鳞生早已察觉,他身形一滞,眼中真正露出杀意来。只是那仙人仿佛无视无生几人——他直直的看着苏守言的方向,手中长剑已经挥了过来。
苏守言与鳞生交手的时候已经完全化鬼,如今感觉到仙人气息,低吼一声便要冲过去,一声惊呼却从远处划破了夜空:“悦椿楼着火啦!”
苏守言猛然一顿,仙人长剑已至,毫不留情砍了过来,苏守言惊愕之下闪身回避,肩上还是受了一击,他无声倒地,却不留恋,扭身朝悦椿楼的方向跃去。
仙人想也不想,直接追了过去。
鳞生却站着不动,他看着无生,看着她脸上无法置信的表情和通红的眼眶,什么也没说,终于也追了出去。
“你再不过去,可是要出事的。”
段十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无生愣愣的反应不过来,段十六见了,垂眼说道:“若是谁又伤了谁…”
“不!”无生惊醒过来,抬脚追了上去。
段十六站在重归寂静的院子里,片刻,轻轻一笑。
悦椿楼的方向人声鼎沸,尖叫呼喊嘈杂一片,苏守言直接跳进了火海,没多久抱着一个女子跳了出来,火光映照在他金色的眼睛和额头的尖角上,终于有人反应过来,“鬼!…是鬼啊!”
更加惊恐的呼声响起来一片,所有人开始落荒而逃,三三两两的水桶被扔了一地。
苏守言毫不在意,他早已忘记了前尘往事,只是身体自动跑了过来,自动找到这么一个人,又自动将她抱了出来。
仙人的追击已至,他毫不留恋,转身离去。
白色的身影感觉到鬼的气息还想要继续追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什么,他回过身去,就这么立在火焰腾起的半空中,静静的等待。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不远处,周身幽冥之气暴涨,化作一柄长枪握在他手上。
宿敌、宿怨、宿命…
他心里浮现出几个词,脸上的表情又冷了几分。
无生跑到悦椿楼的时候,看到鳞生已经与那人动起手来,她跺跺脚就要飞过去,一只手抓住她的衣袖:“慢着!”
她回头看去,却是冰艳,白着脸,气喘吁吁又坚定的脸:“老板…他去哪里了…告诉我…”
无生看着她,有些迟疑的回答道:“…你不要找他了,他走了。”
“他去了哪里?”
无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段十六已经跟上来,笑着说道:“陇西北边,秋山。”
冰艳一听,不发一语转身离去,单薄的身影从火光弥漫处隐入浓雾笼罩的黑夜里。无生愣在原地,有些生气的对段十六说道:“你为何要告诉她?”
“哦?”
“你该知道那只鬼,既没有苏守言的记忆,也没有苏守言的感情,你让她去找他?”
段十六还是表情也未变,笑眯眯的说道:“她只是个人类,而人类,不善于坚持。”
“你!”
无生刚要说话,坍塌之声已经传来,她再也顾不得冰艳的事情,抬头看去,看到被熊熊大火包围的悦椿楼,以及两个在火光中突闪交手的身影,白色的那个冷酷果决,黑衣的鳞生却没有了对付谢敏的干脆,抵挡攻击之间显露出明显的犹豫。很快,白衣人的一只手已经探到鳞生腰间,将那柄双邪剑抽了过去。
“不能让他拿走剑。”
段十六有些着急的说道,无生也正在着急,听到此言跃身冲了上去,鳞生听到无生的响动,长枪一扫,剑风已然过去,那人侧身一闪,却感觉到什么一般,转身朝无生的方向迎了上来,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无生几乎要再度从空中跌下去——那人一头黑发绑在脑后,一双眼睛被亚麻色的布遮着,佛印成了封印,看不出全貌。只是那光洁的额头和瘦削清冷的下巴,分明是陪伴她千万年的少年,长大后的模样。
无生失言,只觉得对方举剑相迎的样子令她心碎。
是了,上一次他举剑相迎,她与鳞生从三十三界跌落下来。
这一次,要跌落到哪里呢?
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