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的天难得见晴,阳光终于冲破了层层叠叠的乌云洒下来。
建章宫是难得的清净,除了皇后仍然晨昏定省。其余妃嫔渐渐来的少了,到现在已经不来了。
正晌午在宫里用饭,祖太后的午膳素来清淡。今日也是一样,几乎只有素菜。
午饭用到一半,桃华从殿外进来。她似乎有些急切,才会在祖太后没用完饭就进来。
桃华道:“祖太后,郡主。段家二爷来了。”
祖太后忙放了碗,道:“还不快请。”
她懒懒起床,慢慢走到炕上坐下。
桃华带着段亦轩进来,他眼圈很红,也不知有几日没有睡过安生觉了。
段亦轩道:“孙儿道由见过姑奶奶。”
祖太后道:“桃华,看茶。”
段亦轩道:“桃华姑姑不忙,我来是有事情找郡主商量。”
祖太后闻言道:“桃华,哀家想出去走走。”
桃华忙把祖太后扶起来,主仆二人急急走出大殿。
段亦轩看了看云婧,又把头低下去了。
他鼻头一酸,抬手擦了把眼泪。
云婧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段亦轩道:“大哥前几日去了益州接青衣姑娘回来,但大哥一离开盛京,武林中就有流言说万事通和陆承奕都是大哥所杀。大哥此去一定凶多吉少。”
云婧道:“这些流言就是空穴来风,陆承奕死的时候阿勋和我正在天狼山。怎么可能杀人?还有万事通,阿勋和万事通关系甚好,怎么会平白无故杀他?这种流言也有人信?”
段亦轩道:“大哥绝对不会杀人,但那些武林中人都相信陆承奕和万事通事大哥所杀。”
云婧道:“我现在就去万事通的家里看看,那里一定有一些线索可以证明人不是阿勋所杀。”
她已经夺门而出,段亦轩追出去时她却已经快步奔走。
一个人在皇宫内院奔走一定会引起巡视侍卫的注意,她还没走到宫门就已经被侍卫拦住。
宫里的人不能随意出去,宫外的人也不能随意进来。
可云婧没有出宫令牌,想要出宫只能硬冲岗哨。
她被侍卫扭送到翊卫的面前,这还是翊卫头一次看她方寸大乱。
翊卫道:“你这是怎么了?没有出宫令牌为何非要出宫?”
云婧道:“我要去万事通的家里看看。”
翊卫颦着眉头,道:“武林中的流言你也听过了?”
云婧道:“是,阿勋现在一定有不少武林中人在追杀他。所以我一定要去,你放我出去吧!”
翊卫当然会放她出去,对他来说段亦勋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他扔过去一套黑色紧衣,道:“先换身衣服吧!”
云婧道:“多谢。”
她转到屏风后面换上那身黑色紧衣,又把头发高高束起。
翊卫道:“此行危险重重,千万小心。”
他仿佛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末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自己身上的令牌交与云婧。
云婧出了宫,直奔城外的乱葬岗而去。
乱葬岗依旧很阴冷,她一直都不明白万事通为何偏偏要住在这个地方。
明明盛京亭台楼阁,想要什么样的宅子都会有。可他偏要住在乱坟岗,似是隐居却又不是隐居。
泥地里的脚步很乱,应是有很多人都来找过万事通。
她继续往里走,里面的脚步越来越少。土地也变得坑坑洼洼,几乎是寸步难行。
云婧突然顿住脚步,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脚下似乎踩中了什么东西。她全身每一根寒毛都竖起来,她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她知道发生的事情一定不好。
一支箭簇穿过层层叠叠的枝桠,霎时间刺进云婧的腹中。
黑色紧衣上顿时被温热的鲜血浸湿。
剧烈的疼痛让她面部扭曲,她连一声都发不出。
鲜血不断的从指缝流出来,一时将整个手掌染的鲜红。
紧接着又有两只箭簇从两旁飞来。
她连站都站不起来,更不用说躲过这两只箭簇。
她只看得见一角白衣从眼前闪过,两只箭簇被他一左一右抓住。
“云婧,你可还好?”
云婧抬眼望了望慕容清郁,她的气色红润,但神情却很凝重。
她从慕容清郁一双美目之中看到自己,她脸色苍白的几乎如同尸体一样。
秦煜道:“清郁,先带云婧走。”
云婧忙道:“不行啊,不能走,不能走。”
她撑着站起来,又将腹中的箭簇拔出来。
云婧喃喃道:“不能走,不能走。”
秦煜道:“你和清郁先走,我去万事通家里找线索。”
慕容清郁道:“你自己当心。”
她说完几乎是拖着云婧往乱葬岗外而去,云婧虽然不沉但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已经是极大的挑战。
慕容清郁道:“凤云婧,你千万别死啊!”
云婧道:“死不了,这点小伤不足以要人性命。”
慕容清郁走的很慢,因为云婧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
穿过那些高大光秃的树枝,她终于看见了碧湖山庄那名贵的车架。
马车前两个车夫一见慕容清郁,忙道:“夫人,庄主呢?”
他们两个在碧湖山庄时就是秦煜的侍卫,这一次自然也跟着这二人出来云游。
慕容清郁道:“庄主去了万事通的家里,我们先走。凤姑娘受了重伤。”
两个侍卫自然不愿意,但慕容清郁是碧湖山庄庄主夫人,他们也不能违背她的话。
慕容清郁道:“庄主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快走。”
两个侍卫抬着云婧上了马车,接着望了两望乱葬岗的方向,
他们不想走,等不到秦煜他们哪儿也不想去。
但两个侍卫仍然驾着马车离开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催人安睡,马车中的人谁也睡不着。
一个在担心被人追杀的段亦勋,一个在担心身在乱葬岗的秦煜。
云婧道:“你和秦庄主怎么来了?”
慕容清郁道:“我和秦煜本在姑苏游历,听闻中原武林大乱。他身为碧湖山庄庄主,绝不能置身事外。等我们到朝国的时候就听闻万事通的死讯和段将军杀人的消息,所以我们就来了。”
云婧道:“阿勋不会杀人。”
慕容清郁道:“秦煜也说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所以才会去乱葬岗想要查个清楚。”
云婧鼻头一酸,道:“现如今武林之中也只有秦庄主肯信他。”
马车忽然停住,慕容清郁打起帘子却见外头站着三个人,正是段府的墨韵,墨悝和薛道。
而她眼前的府邸不是段府,而是段府别院。
墨韵道:“二爷让我们三个在这里等候碧湖山庄的车架,请问车上可是碧湖山庄庄主夫人?”
慕容清郁道:“你是什么人?”
墨韵道:“奴才段府下人,墨韵。”
慕容清郁看一眼云婧,道:“你们家夫人受伤了,府上可有伤药?”
墨韵急道:“有,有!”
两个侍卫打起帘子,墨韵忙进了马车将云婧打横抱下来。
主仆五人走进府门,段亦勋和任丰已经迎上来。
他们脸上的神情已经不仅仅用焦急来形容。
段亦勋道:“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清郁道:“先给云婧包扎伤口吧,这些事等会再说。”
她往厅堂里一看,堂中除了贺平烟,贺寒碧还有青衣等人也在。
青衣在门前张望一时,最终却还是进屋去了。
慕容清郁来不及多想,忙跟着段亦勋去了寝间。
屋子里的陈设自打二人成婚之后就没变过,当初是什么模样,如今还是那副模样。
慕容清郁拿了伤药涂在刚清洗过的伤口上,又用绷带厚厚缠了一圈方才出了房门让云婧休息。
段亦勋在门外等候多时,任丰也同他一样在门前等着。
他一见慕容清郁出来,道:“多谢夫人相救之恩。”
慕容清郁道:“中原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会生出这么多乱象?”
段亦勋道:“中原武林出现了一个南蛮人,所以才生出这么多乱象。”
慕容清郁道:“南蛮人?你说顾玉衡?”
段亦勋道:“秦庄主在外游历,这消息却还是这么灵通。”
秦煜道:“那是当然了,我好歹也是碧湖山庄庄主,消息怎么能不灵通。好久不见了段将军。”
秦煜笑了,段亦勋也笑了。他见到朋友总会温和些。
秦煜看任丰,道:“在下秦煜,见过任掌门。”
慕容清郁道:“行了,寒暄之词到此为止。你去万事通的家里到底查到了什么?”
整个武林之中敢这么对秦煜说话的恐怕只有慕容清郁一人,能让秦煜这么听话的也只有慕容清郁一人。
秦煜道:“我见到了服侍万事通的奴才,他告诉我万事通死的那天他看见了两个段将军。”
这三人异口同声道:“两个段将军?”
秦煜颌首,道:“不错,那奴才现在就在别院中。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他。”
段亦勋道:“难怪那些人一口咬定人是我杀的,也难怪顾玉衡那时要打伤贺平烟。”
他连说了两个难怪,这所有的事情他已经全明白了。
慕容清郁道:“两个段将军,杀人之人难道是?”
她本想说段亦轩,但她看见段亦勋的神情还是没有说出口。她也和秦煜一样,相信段亦轩不会杀人还要嫁祸给自己的哥哥。
段亦勋此时却笑了,他早就怀疑顾玉衡,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杀人的人就是顾玉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