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辕外的灯架上木材烧的噼里啪啦作响,火星子随着声音不断的落到泥地上。
“将军,燕都军动了。”伴随着斥候的通报,桌前那一筒金箭尽数散落在地上。
段亦勋披上盔甲走出行辕,他的目光扫过两边跃跃欲试的一众将士,“诸位这数月可憋住了?”
两边无声,段亦勋又说:“今夜,我们要把段家军受过的屈辱,皇上受过的屈辱,梁国受过的屈辱通通讨回来!”
两边数万的士卒一齐跪下去,“末将愿随将军。”
数万匹战马奔腾在前往盛京的官道上,阵阵的马蹄声仿佛滚滚天雷震耳欲聋。斥候在路口停下,另一条路上赶来的正是张悟率领的边州军。
双方各自亮了大纛,张悟才策马到段亦勋身边,“将军,燕都军夜袭盛京城,眼下怕是已经占领了盛京。”
这会刚进中夜,那些燕都军又刚同盛京守军作战完,士气正是高昂。可盛京城中战情刻不容缓,势必不能再等。
“此时燕都军占领盛京士气大振,一个时辰,必须拿下盛京城,攻进皇宫。”
二十万人马齐声道:“是,将军。”
这喊声在夜中显得尤其恢弘,被风带到盛京城的城楼上。
温热的血液顺着城楼流下去,城楼上的厮杀仍在继续。写着梁字的大纛倒在地上,有的甚至被火烧的残破。
守城的将军已经披头散发,身上的盔甲也残破不堪。他看着火光中的陆承凌,慢慢举起剑抹过自己的脖子。
“打开城门,率先打进皇宫者,加官晋爵赏金百两。”他将剑插进石砖之中,对着城下的燕都军喊道。仿佛这一场仗已经胜了,仿佛梁国大统已经变更。
朱红的城门在燕都军的面前打开,这对盛京城而言只如去了衣衫将胸脯袒露在燕都军眼前。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快进城,段家军来了。”城楼上的陆承凌看到不远处被扬起的灰尘,他知道那是段家的千军万马直奔盛京而来。
没想到啊,段家军竟然来的这么快。
“关城门。”段家军越来越近,惊得陆承凌慌忙喊道。
他既是激动又是害怕,那个领军之人,他能感觉得到是段亦勋。只有在段亦勋的手上,段家军才会如此规整。
随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城外的燕都军终是慌了神。他们扑在朱门上,双手一下接一下拍在那厚重高大的城门上。
恐惧,绝望几乎都要占满了他们的心里,厚重的大门却再也不会在他们面前打开。
那朱红的大门只如是被温热的鲜血染上色泽,在清冽冷如霜的月光下何其的诡异。
砰砰的敲门声停了,陆承凌的心里却砰砰打鼓。
段家军并段亦勋已经到达盛京城外,乌泱泱一大群人让城外的燕都军屏住呼吸,动也不敢随意乱动。
陆承凌在城楼之上看见方阵之后的段亦勋,他已经立于战车之上拿起鼓槌敲响了战鼓。
战鼓的声音让段家军顿时振奋,亦是让燕都军心一颤。他们从未和这样一支强军战斗过。
段家军随着战鼓的声音踏着整齐的步伐上前,那些燕都军身子软如烂泥,靠着城门瘫坐在地上。
士卒搭起云梯,一个接一个往城楼上爬去。
张悟率领着步兵营的士卒扛起沉重的木桩子冲向朱红的城门,燕都军方站起身准备反击就已经被长剑划过脖子。
张悟瞪着眼睛看着瘫在地上的人,他的下身已经被人溺浸湿,一股骚臭的味道顿时涌进鼻腔中。
他颤抖着身体,被段家军将士踏过。踩的七窍流血,心胆俱裂。
云梯上最先一批士卒被燕都军从上扔下的石头砸的滚落下来,后面紧跟着上去的段家军已经快要达到城楼之上。
“燕都大军不在城楼,一柱香之内拿下盛京城。否则军法处置。”
段家军军法严苛,从各营将军到士卒都知道。听了段亦勋的话更是前赴后继几乎不要性命的扑上去。
段亦勋又擂起战鼓,城门之下的张悟频频回望,对撞城门的士卒道:“快,再快些。一柱香之内,势必拿下盛京城。”
闻言的段家军将士鼓起士气,再一次用力撞向那朱红的城门。
厮杀声与战鼓声一并被风送到季府,翊卫将茶碗拍在桌子上,瞬间碎成碎片。他走出厅堂,院子中已经聚集了季府的私兵。
“将军擂鼓两道,该是我等出征了。”
他却看了看天边清冽的月亮,似乎要被血染成了绛红色。
“将军,城门要破了。”
陆承凌一面听着侍卫的传话,一面拔出剑杀敌。
“守住,再拖一会。阿爹还未杀进皇宫。”
话音刚落,城中竟然响起了厮杀声。埋伏在暗处的季府士兵这时才倾巢出动,大杀四方将抵住城门的燕都军杀了个片甲不留,紧接着大开城门让城外的段家军悉数进城。
城楼上的燕都军也所剩无几,被段家军逼到一个角落。本在月光中摇曳的陆字大纛已经被段家军踩在脚下,此举意味着燕都军的大败。
可陆承凌仍然在殊死抵抗,他咬着牙等着段亦勋的到来。
“段道功,有本事同我一战。”
他挥舞着长剑在空气中胡乱的砍伐,他看见城楼那头段亦勋已经款步登上来。他踏着稳健步子走到陆承凌跟前,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春秋。两人的角色就已经变换。
当初在段府,他也如段亦勋这般居高临下。时至今日,一个从梁国罪臣变成功臣,一个从高官之子变作败军之将。
上天仿佛给这二人开了个玩笑。
如果没有段亦勋,自己必然会成为天之骄子,成这陆羽笙王朝的开国功臣。
“通通让开,本将军同他一战。”
段亦勋飞身扑在陆承凌身上,将他压在自己身下。他一记重拳打的陆承凌嘴角渗出血来,“这一拳,为我险些丧命你手妻子。”
陆承凌突然翻起身,一拳打在了段亦勋的脸上,“这一拳为我自己。”
这一拳为我自己,不仅仅是国仇家恨,更是因你的存在夺我所爱。
段亦勋当胸一脚将他踹开,又是一拳将他的脸打的乌青,“这一拳为我兄弟。”
在天狼的时候若非任丰救下段亦轩一命,自此就是阴阳相隔。
陆承凌的一只手被段亦勋压在自己的膝盖下,另一只手在地上探寻着自己的长剑。
他挣扎着握住长剑将将举起,灭魂剑的剑锋已经划破他的脖颈。陆承凌扑通一声跪下去,身子砸在青石板路上。
“这一剑,为梁国大统和梁国百姓。”
段亦勋微微回头,冷眼看着陆承凌的尸身。
大风刮过城楼,吹的木材上的火星子犹如烟花一般灿烂绚丽。火星子落到陆承凌的四周,与他的尸身一齐凉下去。
段亦勋捧起被士卒踩在脚下的陆字大纛盖在陆承凌的身上,他单膝跪在尸身前小声嘟囔着:“若你不是乱臣贼子,必定是位可敬的对手。”
这位在段亦勋眼中可敬的对手再也不能动了,只能静静躺在青石板路上,再也无法阻止段家军前进。
段亦勋大步行下城楼,他假装段亦轩太久了,就连作风都变得些许相似。
他太久没有穿起盔甲,也太久没有拿起灭魂剑。这一柄经过一百春秋的杀人之剑,竟然有些拿不起来。
他慢慢转过身,看着城楼上夺眼的火光,四散的大纛和遍地的尸体。脸上的可惜终究凝成坚毅。
段亦勋招呼翊卫以及季府私兵一同奔向盛京皇宫,这一战最终的战场。
寂静的街道上除了成河的血水一个人都见不到,段亦勋突然看向一旁黝黑的房屋。那纱窗上被人捅出一个洞,恰好能看见一只眼睛。
屋子里的人被段亦勋一看,吓得扑通坐到地上。
段亦勋同季府私兵耳语几句,留下两三个人才同剩下的私兵策马奔至皇宫。
朱红的宫门上被温热的血液染的更加艳丽,仿佛文人墨客拿朱笔在宫门上勾勒出绽放的鲜花。
遍野的尸体从宫门一路铺满到未央殿,燕都军边打边退,在段家军的连番逼迫之下毫无还手之力。
一路人马被逼进未央殿,那鎏金的桌子上一滴一滴的鲜血不断落到兽皮上。染的白虎的兽皮只如铜盆里的火焰一般。
燕都军的最后一个士卒被长矛刺进肚皮,又被段家军一众士卒高高举起来。鲜血顺着长矛的木棍子落下浸染的双手通红。
士卒的尸体重重砸在地上,伴随着段亦勋踏进未央殿的脚步声。
“杀敌最多者,连升三级,赏金百两。”
此语一出,未央殿中的段家军尽数狂欢起来。连升三级,赏金百两,这对于新入伍的士卒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
他们更加振奋,立誓要将所有的燕都军都找寻出来。更要杀光所有的燕都军。
杀人......
杀人......
杀人......
对杀红了眼的段家军而言,燕都军的性命就好像草埔浮萍一般一钱不值。
段亦勋一直在后方观战,也一直在寻找陆羽笙的身影。
陆承凌已死,不尽快找到陆羽笙,云婧的性命就真的悬在刀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