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作者:微尘界      更新:2019-11-23 03:39      字数:4635

北国风光,三月天狼山上仍是千里冰封,尚在飘雪。茫茫的雪地里,一匹白马越过梁与天狼边境的大山前往天狼的边城,智城。纵使座下的白马已经飞快,马上的人依旧不住的鞭打。只要那马快些,再快些。

越过两国边境的山脉便见眼前开阔,一段宽阔平坦的大道连着另一侧的天狼山。天狼山比起两国边境的大山要矮了许多,但是山路冰封,更加难行。绕过天狼山以后,就是天狼边城智城。只因南面山脉纵横,天狼以南诸国难以越界,方才可保智城几百年无虞。

白马已经到天狼山下,少年翻下马徐徐往山上行去。天狼山虽然毗邻智城,然则却是一处幽静之所。又因是春初,山上花谢鸟绝,足是满目萧条。可山下的智城却见桃花绽放,春意盎然。两者临近却天差地别,无不叫人赞叹天狼的风光。

少年走一时,鞋袜已经被雪水浸湿。越过那一片树林,眼前豁然就是一个村寨。寨子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绕在上山的路上。他徐徐走进寨子,两边忙碌的人都停下来盯着少年。只仿佛要将少年身上看出两个大窟窿才罢休。

他登时紧张起来,手摸了摸马上的宝剑才安心一些。少年向前慢行,两侧竟然已经站满了山上的住民,死死的盯着少年。一直到村寨中心,他已经犹如芒刺在背。他左侧的院子上挂着一块木匾,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梧桐居。

小院子里站着一位着粉裙的姑娘,背对着他正摆弄着台阶上的两盆杜若。少年手拿马鞭拱手道:“请问,此处可是凤子安凤老先生的家?”

姑娘闻言转过身,手上还抱着一盆杜若。杜若洁白如雪,却不及她面如脂雪半分好看。螓首蛾眉,美目中含着笑意。宛如夏日莲花,出尘不染俗世烟气。她捧着花盆的手如柔荑,指似葱白。姑娘微笑道:“公子有何事?”

少年心下不禁扑通扑通直跳,局促不安之间已经一丝绯红飞上脸颊。内心深处好似埋在泥里的种子破土而出,登时就要开出花。云婧笑呵呵的拉开柴扉,“公子请进来坐吧!我替公子煮杯茶。”

她回身走到台阶旁,将杜若好生放好。又抬手指一指厅堂内里,“公子里面请坐!”

少年身子僵直,迈开步子往屋内去。每一步都显得何其的不协调,又是何其的好笑。云婧掩嘴一笑,小跑去后院打水煮茶。少年进了厅堂,拉过一个凳子坐下,双手不断在膝前摩擦。紧张的四处望着,却见身后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地图。那面地图上除了标识天下七大强国,还标识出了巴蜀,淮水,泗水,沅水等地。竟然连北方关外的胡地,北狄都标识在内。

他徐徐站起身,信步走到地图前站定。寒国位居七大强国正中,北与天狼接壤,南与梁国毗邻,而东面是强国弱水。寒被三国包围其中,北不得上,南不得下。美其名曰七大强国,却已是风雨飘摇,国家危矣。他的目光移到北面的天狼,天狼是这张地图上最大的国家。北与关外北狄相连,智城以西以南分别与大宛,梁国接近。少年的目光渐渐移回南面的寒国,天狼与梁之间虽然接壤,但多是群山峻岭易守难攻,更有巴蜀之地隔断其中。巴蜀,寒国。得其一,梁国就可攻天狼。

“公子站着作甚,快些坐下罢!”云婧提着一桶水进来,少年忙上前接过,“如此重活岂能让姑娘去做,你放着段三来便是。”

云婧轻笑起来,在矮几前坐下。她望着墙上的地图道:“这地图是阿爹所画,据说是阿爹少年时走遍天下才能做此图。”

段三恍然惊讶道:“哦,原来如此。难怪这地图比起军中所用要全,要细的多。”

矮几边的锅里水滚了,云婧舀一汤勺茶到木茶碗中,方才轻声道:“公子也是军中的人吗?”

段三本捧起茶碗,又放下了,“自然,我梁国段家人人都是军中人。难道我不像军营之中的将士吗?”

云婧摇一摇头,“公子样貌清秀,真不像是征战四方的将士。且我听闻梁国段家军军规森严,公子怎可随意离开军营?”

段三正色道:“我奉将军之命前来此地寻找一位凤老先生,敢问此梧桐居可是凤老先生的居所?”

云婧并未答他的话,又舀起一勺茶放到他的碗里,“将军来寻凤老先生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段三面色陡然一沉,眉头蹙起,“将军之弟得了重病,因此特要小人前来寻找凤老先生随我前去梁国看诊。”

云婧道:“那公子来的可不巧,梧桐居是凤老先生的居所不错。可是凤先生与凤夫人前些日子上山去了,不在此地。所以只怕公子要白跑一趟了。”

段三嗖一下站起来,冲云婧拱手说:“姑娘,将军之弟着实性命有忧。可否请您带我上山寻人?我想医者仁心,凤老先生不会见死不救。”

云婧脸上仍旧带着笑,不住的拿木勺子在茶水中搅。头也不抬的说:“此话可不一定,先生救人从来只看此人是否值得救。梁国段将军杀神之名远播,想其弟弟也是如他一般如狼似虎凶的紧呢!”

段三心里急切难耐,盯着云婧道:“难道姑娘也这样认为?觉得梁国是如世人所言的虎狼之国,段将军是世人口中的屠夫?”

云婧此刻抬起头,对上他的双目,淡淡笑道:“梁朝一战,段将军带领段家军在战场斩首朝国二十万士卒。世人都说段将军是杀人饮血的虎狼,可我不这么觉得。梁朝结盟一并发兵进攻北羌,朝国却临阵撕毁盟约,趁段家军不备,攻其后方以试图歼灭梁国。然,段将军先平西面北羌,再战以南朝国,更是足足斩首二十万朝军。如此大才,面对两国前后夹攻之下,还能绝地求生,保得梁国周全。怎么能说是屠夫?虎狼?”

段三饶有兴致的望着云婧,听她继续说:“斩首二十万朝军,朝国自此一蹶不振。此事对梁,对天狼,对北羌都是极好的。七大国之中,自此只有五大强国。但,此事对寒,朝,甚至朝国以南吴,陈两个小国以及,百越之地都非善事。”

段三哦了一声,道:“你倒是说说看,如何不是善事?”

云婧接口说:“朝国自此一蹶不振,梁国以南再无甚国家可以与之相较。那梁国便会北上,攻寒,大宛,天狼。天狼,大宛国强兵多,不怕开战。可寒国向来在七大国夹缝中求得一丝喘息,梁国在南面无敌人,北面的寒国自然要害怕了。”

段三啧啧称赞道:“我观姑娘不过及笄之年,竟然有此见地。比起许多男子都要深思熟虑的多,在下佩服。敢问姑娘芳名。”

云婧施一礼,微微欠身道:“小女姓凤,名叫云婧。”

段三喃喃道:“云婧,云者,自由闲适。婧者,美貌有才。好名字,姑娘果然是有才之人。配得上这个名字。然,姑娘姓凤,可是那位凤先生之女?”

云婧点点头,却听外面有妇人大声嚷叫一声,“云婧呐!你快来看看我家儿子。”说话之间,妇人已经抱着一个半大的小子进屋来。那小子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一直往下落。又有眼泪簌簌落下,狼狈的很。

小子打从进屋就一直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他娘一把他放到桌子上,他便疼的直打滚。云婧把他手腕抓住,出言安慰道:“豫光你别害怕,云姐姐在这,云姐姐会救你。”

她转过头对段三道:“劳烦公子,将那边的铜盆拿来。”

段三连忙拿起铜盆疾步走到她身边,只见她在豫光的脖子上用力按下去。豫光哇的一声,吐了满盆的红色果肉与水。她对妇人说:“婶婶,你别担心,豫光是误食了山上有毒的果子。吐出来就没事了。”

妇人拉着她的手不住的道谢,又双手合十对着门外的青天鞠了几躬。桌上的豫光吐过之后,身子发软使不上力气,摊在桌子上。但也不再蜷着,大口大口喘着气。老妇人拉起云婧的手,在她手上放了几枚布币。云婧急急抓住她的手又放回去,“婶婶,我娘替村中人看诊从不收钱,您怎么?”

妇人在她头上一戳,“傻丫头,你娘是你娘。你是你,你救我家儿子,我怎能不答谢。更何况,再过两月你就要到及笄之年,那可是要寻个好人家嫁人的。我们这些叔叔婶婶看着你长大,你就跟我们自个儿的孩子一般。我们呀,只能给你些碎钱让你买些胭脂水粉。”

云婧看着手上几枚布币,欠身道:“多谢婶婶厚爱,云婧无以为报。”

妇人抱起豫光,摆着手道:“你这里还有客人,我就不打搅了。吃晚饭的时候要是家中没人,就来婶婶家吃饭。”

云婧一面点头,一面把妇人送到门外。折回来时,见段三打量着自己,脸上一红问道:“公子为何这般看着我?”

段三自觉失态,脸上亦是一红。别过脸不看她,却对她拱手,“我看姑娘也是行医之人,又是凤先生之女。医术肯定不差,不如姑娘随我前去梁国救人可好。”

他感觉自己的双手被人抓住,一垂头对上云婧发光的双眸。她睁大眼睛说:“真的吗?我还从未离开过天狼,公子真的愿意带我去梁国?”

段三也禁不住笑出来,微一点头,就听见云婧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她翻出纸笔,研好墨提笔写道:爹娘在上,请恕女儿不告而别之罪。此次不辞而别实属为了治病救人,不能耽搁片刻。云婧替人看诊完毕立刻返回家中,还望爹娘勿念。女儿云婧拜上。

她字体娟秀分明,段三在一旁看的也称赞起来,“姑娘的字与将军之弟可以比比。”

云婧把信压在烛台之下,随意收拾一下就同他出发。家中仅仅虚掩着门,段三讶异道:“姑娘此去可不是一两个时辰,家中不必锁吗?”

云婧闻言茫然的摇起头,“不必,天狼山上家家都是夜不闭户。此地民风纯良,不会有偷盗之事。更何况,别家姨娘叔叔都与我家爹娘熟识,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他牵着马与云婧并肩而行,两边仍旧站满此地居民,仍是死死的盯着他。段三小声问道:“敢问姑娘,这些人为什么都要盯着我?”

云婧左右看一看,朗声道:“各位叔伯婶婶,这位公子不是坏人,而是家中有人身患恶疾所以前来请我前去看诊。多谢诸位叔伯婶婶的关怀,云婧有礼了。”

她欠身施礼,本来站在两边的居民方才慢慢退去。云婧对他笑说:“这些叔伯都是此地居民,但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公子的对手。所以,不敢随意出手。公子放心吧!”

段三一面颌首一面问道:“适才听姑娘说起天下局势,我想听姑娘说说梁与天狼。”

云婧一怔,旋即笑道:“我是天狼人,公子就不怕我所说有失公正?”

段三摇摇头,抬手请言。云婧道:“梁地地处江东,多青山绿水。所以梁地的兵最精锐的就是水军,段家军虽以骑兵,步兵为主,但之中也多有深谙水战者。”

她顿了顿,见段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才继续道:“天狼与梁国不同,地势多山川,所以天狼的兵以步兵,骑兵为精锐。更有,天狼三军,乾影,玄影,承影各司不同兵种。熟稔不同兵法,阵法。由此看来,天狼与梁国不相上下。”

段三更加深思起来,问道:“倘若,天狼与梁都要征讨寒国土地,哪一国更有可能夺得寒地?”

云婧不假思索的说:“自然是我天狼了,天狼有凤云逸凤将军。想来大战小战,定不会输于别国才是。”

段三见她笑颜灿烂,心里酸酸的说:“怎么就说那位凤将军,那梁国还有一位段将军呢!你也说了那段将军是大才,怎么就比不过凤将军了?”

云婧笑道:“天狼的女子可都想得一位像凤将军那样的良婿,云婧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可惜云婧是没有机会了。”

段三轻哼一声,“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云婧说:“再过几个月就要及笄。”

段三道:“那姑娘可许了婚嫁?”

云婧摇头道:“阿爹说我若嫁人,必定要嫁个人中龙凤才行。怎可随意择个山野村夫就嫁了!”她停了停问道:“那公子今年多大了?”

段三道:“还有几个月就年及弱冠了。”

云婧问道:“弱冠之年,想必公子早已娶妻。公子的夫人定是个大美人吧!”

段三垂头一笑,挠了挠头说:“我尚未娶妻,家中父母早逝,无人替我张罗此事。所以到如今还未娶亲。”

云婧也笑道:“公子不足弱冠之年竟然由此见地,如此将才,梁国不愁不强。”

段三驻足停下,痴愣愣的看着云婧。半晌笑道:“姑娘早猜出在下的身份为何不说出来?”

云婧对上他如黑珍珠一般的明亮的双眸,浅浅,淡淡的笑意挂在嘴边。却一言不发,静静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