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晴川从来没有一刻像今天这样觉得害怕，周围已经算是熟知的人，周身好像散发着一种浓郁的黑雾，让她喘不过气来，即使没有一个人说话，可那种压迫感却也已经让人不敢乱动分毫了。可正是因为如此，晴川才会愈发觉得自己没用，明明，明明她早就暗暗发过誓要做一个能顶用的人，要堂堂正正站在自家小姐身后的，可为什么，现在她会害怕到什么都做不到？
不断的将祈求的眼神送到周围人身上，可没有人，没有一个人敢对上她的眼神。这些人里，有之前还被小姐救过的士兵，有在陆氏作坊做工的男人，甚至还有一些士兵的女眷，都在用一种晴川不敢去想的眼神紧紧的盯着自家小姐，晴川真是害怕，在陆长遥身边，晴川自认已经见识过无数状况，可她从未见过，如此盛大的人性之恶……
“这怎么可……”
终于反应过来的裴熠直接大声开口，她要组织众人这种疯狂的想法，就算不提陆长遥对永安做出的贡献，他们大魏，怎么能做出用一个弱女子来换取和平之事？先帝早就说过，这辈子，绝不用女子的亲事来祈求和平，大魏一直都是这样做的，难道他们永安，受了陆长遥这么多恩惠的永安，反而要恩将仇报吗？
只是他实在是太弱小了，根本连这句话都没说完，就直接被裴东城眼疾手快的一掌切到脖颈处，毫无知觉的晕了过去。一手接住自己的儿子，裴东城的眼神有些羞愧，可这个时候，他是不敢放任自己儿子将话说完的，百姓是最柔弱的，同时也是最可怕的。人心有多可怕，在官场沉浮了这么多年的裴东城怎么可能不知道？说句不好听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这些百姓可比兔子厉害多了。
阿那岩说完那些话就深藏功与名的离开了，留给了永安城两个选择，明日中午之前，要么，将陆长遥送出去，要么，就火烧永安！之前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只是因为可惜永安城里那些财宝罢了，可若是永安城不识抬举，他也不介意放一把火，反正，他们北蛮，又没有损失。
沉默了会儿，见陆长遥一直没有说话，裴东城不知怎的，心里突然多了点儿不耐烦，不就是嫁给阿那岩吗？阿那岩正年轻，又没有什么恶名传来，陆长遥不是心系百姓吗？为何不主动……
刚想到这里，裴东城脸色就是一阵惨白，他怎么会这么想？难道真是忘了带脑子出来！不说陆长遥对永安做了多少贡献，只说这种想法，从根子上就是不对的！只是，就连他都会冒出这么个想法，更别说其他人了，此时永安城都气氛，就连裴东城这个自视对永安十分了解的人也都忍不住心惊了。
顿了顿，裴东城还是恭敬有礼的道，“陆县君放心，本县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县君已经在城墙上呆了这么长时间，也累了，不如先回府休息可好？这里有我们呢，定不会让县君委屈。”
这好言相劝的，连陆长遥都险些信了他是好意，将自己支开，不过是想与北蛮人商讨一下价码罢了，陆长遥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身价，不比楼里的头牌姑娘低呢！
连头都没动一下，陆长遥直接起身下去了，只是刚一下城墙，陆长遥就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人！很多人！非常非常多的人。
就连与北蛮军队殊死搏斗的时候，陆长遥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可讽刺的是，在阿那岩昭告全城提出这个条件之后，这城里，就突然冒出了这么多人，也不知道之前他们都躲在了哪里，真是一手隐匿的好功夫。
面无表情的顶着这些灼热的视线，陆长遥连脚步都没有动一下，直接踏了出去。原本挤都挤不动的人群突然散开，摩西分海般露出了一条道路。这些人眼里，有愧疚，有惋惜，有遗憾，唯独没有的，是不赞同！
甚至，在看见陆长遥一脸冷漠，她身边那个小丫鬟哭哭啼啼一脸不愿意的样子，众人心里就多了些暴虐。不就是去和亲吗？这陆县君都十八了还没个婆家，说不定这还是件好事儿呢！吧阿那岩，不还是个王吗？有什么可委屈的！
说来也是啊，被送去和亲的人又不是自己，只要他们能安全，谁管别人如何去死？更何况，陆县君不是个心系百姓的好人吗？既然都帮了他们这么多了，也不怕再多这一条！虽然想法有些卑鄙，可是众人很快就给自己找了个极好的理由。一个个能挡得住自己心底深处不断冒出来的阴暗想法的理由！
围观的人里有不少都是拖儿带女的，其中一个抱着孩儿的老妇人终于承受不住，大声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用手掐自己的孙儿。
“陆小姐，您大慈大悲，是天生的善人，就可怜可怜我的孙儿吧！他才不到两岁啊！他什么都没看过，什么都没经历过，他还这么小就没了父母啊……我求求您，我给您立长生牌位，求求您了，您就，就嫁了吧……我的孙儿还小啊……”
那孩子被掐的一痛，茫然的看看周围，小孩子还远不到能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只是看气氛不对劲，就哇哇大哭起来。
这哭声好似一个开关一般，迅速将周围呆立着的人惊醒，人群排山倒海般跪了下来，口中喃喃的，都是些祈求之语。如果能活着，谁会想死呢？他们都不想死啊，听说那北蛮人都是吃人的，就算他们不怕死，他们还有孩子呢，那么小的孩子，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五彩斑斓的世界，就这么去了，他们做父母的，怎能安心？
排山倒海的哭泣哀求中，陆长遥的脚步微微一顿，低垂的眼帘中闪过一丝流光，明达以为她在哭，可是仔细一看，哪里是在哭，陆长遥，明明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动一下。
可正是因为这样，明达才会觉得心中更为憋闷了，他修佛多年，向来讲究心境明澈，虽然蜉蝣寺远离尘世，可年轻的时候，他也未必没有过拯救世人之类的少年意气想法，只是，眼前的人，真的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