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部落已灭,但前方还有五个更强大的敌人,所以皮逻阁身上的压力依旧不小。剩下的五个诏可以大致分为两类,第一类是实力稍弱一些的越析、施浪、浪穹和邆睒四诏,而第二类便是实力强过蒙舍诏的蒙嶲诏。如果皮逻阁先从实力较弱的四诏中挑出一诏来开刀,万一蒙嶲诏不请自来,那么蒙舍诏就极有可能陷入苦战。如果先攻打蒙嶲诏,皮逻阁又担心打不下来。因此,他与龙渊彻夜苦思,始终没有敲定最终方案。但是两人却又都心照不宣的将目光放在了蒙嶲诏上,他们心里都清楚,先攻蒙嶲诏要比先攻其他四诏的效果好的多,但是该怎么个打法呢?蒙嶲诏的实力比他们强,硬碰硬实非良策。
皮逻阁道:“要不我们派人请乌蒙教出面?”
龙渊摇头道:“乌蒙教虽然支持我们统一南疆,但并没说过会帮我们打仗,这事还得靠我们自己。”
“即然强攻行不通,就只有智取。”皮逻阁的眉毛缓缓蹙起,“我看咱们还是应该先派人去蒙嶲诏摸摸情况,唉,只可惜叶离那小子不知去哪里修炼了,如果有他在,事情必好办的多。”
龙渊听罢点了点头,心里也想到了叶离,那小子离开也已经快一年了吧。
此时,蒙嶲诏中一切都如往常一般。皮逻阁攻占洱海的消息虽已在不久前传来,但这却没有让蒙嶲诏的人紧张起来,因为没人想的到皮逻阁会如此胆大,竟敢先对他们下手。
蒙嶲诏的大门口,两个身穿当地服饰的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是个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另一人则是个相貌朴实的壮年汉子。
“老弟,你最近可真忙,又是与人谈判,又是深入敌后的。”汉子笑着对年轻人道。
年轻人轻叹一声:“那有什么办法?我们这种小兵若想升官,就只有多做事。”
这年轻人和汉子便是毕师南和川连,因为那晚在遭遇袭营时的突出表现,川连已被升为火长。而毕师南虽然在处理咩罗皮的问题上献策有功,但他刚被升为队正,短时间内不宜再次升官,所以皮逻阁便记下了他这一功,但是却没给什么实际的奖赏。
这次,皮逻阁想派人潜入蒙嶲诏打探虚实,而毕师南早年在南疆四处流浪时曾到过蒙嶲诏,所以就自告奋勇的来了。川连担心毕师南一个人去太过危险,于是便也跟着一起来了。
“老弟,诏王派咱们来查什么呢?难不成是搞到蒙嶲诏的布防图么?”川连皱着眉问道。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之所以在洱海浪费了那么长时间,就是因为对对手不够了解。我们都知道,蒙嶲诏在南疆六诏中实力最强,但他们究竟强在哪里,是否有弱点,我们却不得而知。”毕师南瞧了川连一眼,见他听的一知半解,不由得笑道,“就凭我们两个人怎么可能搞到布防图?咱们只需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
皮逻阁攻占了洱海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丢下了一颗石子,其他四诏可不像蒙嶲诏一样有恃无恐,当消息传出时,他们便立刻行动了起来。
咩罗皮逃出洱海后,一路向北马不停蹄的赶回老巢,而后又带了几名护卫,火急火燎的去了邻近的浪穹诏。越析诏和施浪诏也不约而同的紧张了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所有人都在暗自猜测着皮逻阁下一步的动向。
这个时候,整个南疆最平静地方就是蒙舍诏了。玄天府内,一群在战场上残了肢体的士兵正聚集在院子里,等着领取上面发下来的抚恤金。
缪雨铃经过院子,看见一个年轻的士兵独自坐在一旁,表情似乎颇为悲伤。
“这位大哥,你怎么了?”缪雨铃走了过去,出声询问道。
那士兵道:“当初我听说诏王有意统一南疆,头脑一热就报名参了军。我走的时候,家里还有一位年老体弱的父亲,我本打算等战争结束后再回来照顾他,谁想到……我从战场上退下来了,父亲却已经不在了。”他说到这里时,眼中已有泪光在闪动。缪雨铃心中一酸,却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他。
士兵又道:“我知道现在说这话有些不太合适,但我真的很后悔当初去参军,如果我不走,或许我还能和父亲多相处一段时日,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缪雨铃听了这话,不由得呆住了,连那士兵走了都没发觉。
她对所有人都说了谎,其实她并非孤儿,她是离家出走的。
一转眼,她来到蒙舍诏已经将近四个年头了,这四年间,爹娘过的好吗?自己偷跑出来,他们一定担心死了吧。当初仅仅是因为和爹娘发生了一点口角,就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是不是太过分了呢?缪雨铃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自责念头,也从未如此的思念过自己的父母。刚才那个士兵的话才让她忽然想起,原来她还有个家。出来这几年,她也见过了一些事,不再是以前那个没心没肺天真的孩子了。是时候该回家了,趁南疆打的昏天黑地之前赶快回家去吧,否则……
一念至此,缪雨铃打定了主意,准备回房收拾东西,但转念一想,叶离还没有回来,还是等他回来后跟他说一声再走吧。
三天后,毕师南和川连从蒙嶲诏的客栈中走出,他们在这里暗查了三天,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难道就这样打道回府了吗?毕师南心里有点不甘。
这时,蒙嶲诏的大门口忽然涌入了一群正值青壮年的男子,这些人面带惊慌之色,似乎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们,看他们的服饰,应当就是本地人。
这是怎么回事?毕师南心下疑惑,便抻手拉住了一名男子:“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看似依旧惊魂未定,只是喘息着道:“蛇!有好多蛇!”
“蛇?”毕师南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把话说清楚。”
那人平静了一会儿,道:“刚刚我们在林子里捕蛇,却发现林中的蛇忽然多了起来。然后整个树林里遍地都是蛇,真是吓死人了!”
“遍地是蛇?”那人走后,毕师南喃喃自语,仿佛若有所思。
“真是奇怪,这一大群人都去林子里捉蛇吗?真是闲得没事干。”川连嘟囔道。
毕师南道:“你有所不知,这是本地的一个风俗,蓝电妖蟒和花金琥珀交配可得蛇中之王九灵蚀日蟒。乌蒙教为了培育这蛇中之王,集合了全诏来养蛇,凡是培育出九灵蚀日蟒的人家免租一年,所以这蒙嶲诏也是全南疆捕蛇手最多的地方。”
“原来如此。”川连点了点头,但下一瞬他就被毕师南拉着在街上飞奔了起来,“老弟,你要去哪儿!”
“去树林。”
“可那里面都是蛇啊!”川连哇哇大叫。
毕师南也不理他,只是自顾自的说道:“蒙嶲诏诏主照原有个儿子叫原罗,因为是老来得子,所以照原格外宝贝这个儿子。原罗那小子立志要做一名御蛇者,成天在林子里抓蛇。现在树林出现了蛇海这一壮观场景,你想原罗可能不去凑这个热闹吗?”
川连听罢,仍旧一脸迷惑:“那又怎样?难道我们要去把那小子逮住不成?”
“你说对了。”毕师南冲着川连露出了一个微笑,“我们要对付蒙嶲诏不能只逞匹夫之勇,最好的策略并不是攻克它,而是稳住它,让它不能插手我们和其它诏之间的战争。如果我们能逮住原罗,有这个宝贝儿子当人质,照原一定不敢轻举妄动。”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川连的大手往脑袋上一拍,同时又对毕师南投去了赞叹的目光,“老弟,只当一个小小队正真是太委屈你了。”
毕师南闻言,浅浅一笑,带着川连一头扎进了深山老林。
刚深入林中没多远,两人就闻到一股扑鼻的腥臭之气。林中还真有许多不怕死的,明知前方是一片蛇海,还要大着胆子闯将过去。看来这免租一年的诱惑,真能让人把性命都抛诸脑后。
再前进几步,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嘶鸣声,那声音震天动地,让人心中寒意骤生。
“看来这林子里是来了个极厉害的稀禽异兽,所以这些蛇才被吓的全都跑了出来。”毕师南喃喃的道。
这时,身边的一个中年男子搭腔道:“前方来的恐怕是黑水玄蛇。”
“黑水玄蛇?”毕师南皱了皱眉,“你怎么能如此肯定?”
男子道:“我曾听老一辈的人说起过,南疆的深山里住着一条黑水玄蛇,每当黑水玄蛇出现的时候,所有蛇都会退避三舍。”说罢,男子的眼中起了一抹狂热之色。
毕师南拉着川连走到一旁,玄蛇也罢,玄龙也罢,这种神乎其神的东西他可不感兴趣。现在周边的人不少,说不定原罗就在附近。想到这里,他便大声喊道:“原罗王子,诏王派属下来接你啦!”
如此连喊了几声后,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传来:“本王子在这里。”
毕师南抬眼一看,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向他走了过来,少年的身后还跟着两名护卫。
毕师南微微一笑,对少年道:“王子,诏王听说树林里出现了蛇海,很担心王子,所以特遣我俩来接您回去。”
“哼,父王就爱这样大惊小怪。”原罗的表情有些不悦,他不耐烦的冲着毕师南二人挥了挥手,“罢了,回去就回去吧,真无趣。”
而此时,原罗身后的两名护卫却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对毕师南道:“喂,你们是哪个部分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们?”
毕师南神色不动,冲川连使了个眼色,缓步走到原罗身边。忽然,他脸色变的煞白,惊恐的指着两名护卫的身后道:“不好,蛇海来了!”
“什么!”两名护急忙转过身去,但眼前只有树和草,连个蛇影都没见着。
被耍了!两人气急败坏的扭过脸,却发现刚才还站在这儿的王子和那两人全部都没了踪影。这下,脸色煞白的换成了他们。
洱海皮逻阁大本营内,毕师南和川连将原罗带到了皮逻阁面前。毕师南望着满脸怒色的原罗,脸上透出一抹嗤笑,到底是娇生惯养的小王子,真是好抓。那天,当两名护卫转过身去的一刹那,他飞出一拳将原罗打晕,然后带着原罗和川连立马逃之夭夭。周围是一望无际的丛林,蒙嶲诏的人跟本无从追捕。
皮逻阁见到原罗后,心里立刻对毕师南起了前所未有的重视。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屡建奇功,其才能更是不可多得,若是假以时日,必将成为栋梁之材。皮逻阁当即便将毕师南升为旅帅,若是以后再立战功,将会给予更为丰厚的奖赏。
毕师南谢过了恩,眼底也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然而这一切被诚节瞧在眼里,心中却很不是滋味。嫉妒的火焰渐渐燃起,诚节暗道,穷小子,就让你再得意几天吧。
且不说诚节和毕师南各怀心思,皮逻阁看到原罗,心中自然十分欣喜,困挠了他数天的难题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接下来我们就该和照原交涉了。”皮逻阁望向了龙渊。
龙渊淡淡的道:“与照原交涉不该由我们自己出面。”
“哦?为何?”
“照原脾气暴燥,行事较冲动。现在我们抓了他的儿子,恐怕他很难心平气静的坐下来与我们好好谈判。万一他狗急跳墙,我们就得不偿失了。”龙渊道。
皮逻阁点了点头:“此话有理,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龙渊道:“姚州节度使王昱与照原的交情不错,我们可以请他出面从中斡旋。而且王昱代表大唐朝廷,如果他出面帮我们,就等于诏告了全南疆,我们已获得了大唐的支持,这样也可以给其他诏造成不小的压力。”
皮逻阁闻言,深深的看了龙渊一眼,语气中听不出情绪:“还是你想的周全。”他看向毕师南等人道:“此事就先这么定了,王昱由我出面去请,你们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