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两人之间的那团蓝色火焰突然大盛，瞬间窜到了一丈多高，差点把屋顶都要掀翻！
火焰的光芒灼得洛棠不得不抬手遮挡，透过指缝他依稀看到眼前的白狐外形正在发生变化。
火焰很快就缩小了下来，恢复到了原状，洛棠放下手臂一看，原本白狐蹲着的位置上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道：“怎么，这声姐姐叫的不冤枉吧？”
洛棠彻底傻了，跌坐在地喃喃道：“这回真的撞见鬼了。”
白衣女子见他这副神态，掩嘴笑道：“怎么，堂堂白衣侯连前朝国师杨天禅都杀得，遇见我一女子反倒是怕得说不出话来？”
洛棠被她一激，皱眉怒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白衣女子道：“是人如何，是鬼又如何？”
洛棠起身冷哼一声：“是人就别在这里装神弄鬼！”
白衣女子道：“你方才已经认出我，难道还猜不出我是人是鬼？”
洛棠一怔，道：“你真是洛倾城？”
白衣女子不作正面回答，反问道：“你看像么？”
洛棠眼珠一转，将眼前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得打量了一遍，半晌道：“像！”
虽然洛棠是在洛倾城死后才出生，二人从未见过面，但是家族祠堂中挂着洛倾城的画像，洛棠曾不止一次看过这幅画，画中人与眼前女子无论相貌、举止、神态简直如出一辙。
可是洛倾城二十年前已经死在了不岚山，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这么一想难道眼前这个白衣女子真的是自己姐姐洛倾城的鬼魂？
看洛棠兀自犹疑半天不说话，白衣女子笑道：“我的确就是洛倾城，我也的确已经死了。”
洛棠一听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白衣女子故意买了个关子，说道：“你今日前来是为了那天晚上的事。”
洛棠盯着她怀疑道：“难道救我的人是你？”
“你这么说也没错，但不全对。”白衣女子道：“救你的另有其人，但是此人跟我是一起的。”
洛棠脑海中一闪，脱口而出道：“你说的难道是‘他’？”
白衣女子淡淡一笑，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洛棠一时哑然，没想到那晚救自己的人竟然会是他，不过如果眼前女子真的是洛倾城的话，是他倒也在情理之中。
一念至此，洛棠环顾四周试探道：“他不在这里？”
白衣女子点点头，说道：“因为某些原因，他暂时不方便与你见面，况且他今晚也有事情要做。”
洛棠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什么不方便，我看他压根儿就是不敢见我。”
白衣女子愣了愣，无奈笑道：“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
二十年前刘海大闹江州，打伤洛家数名高手之后逃之夭夭，双方因此结下梁子，刘海成为了江州洛家头号公敌，这是江湖皆知的事情。
既然对方刻意回避，洛棠也不是刨根问底之人，那件事情他并没有亲身经历，只是在回江州老宅时曾听几位长辈说起过，印象并不深，因此对于刘海他其实并没有太强烈的敌意，只是有时候你身在其位，场面上的姿态必须要摆出来。
此时洛棠的心情已经逐渐恢复平静，虽然还不敢完全相信对方的身份，但戒备之心已不似刚才那般强烈。
他定了定神问道：“既然他不愿见我为何还要留下口信？”
白衣女子看着他道：“因为那口信是我叫他留的，叫你来的人是我。”
***
当年洛家与刘海结下的恩怨的确是今晚他躲着洛棠的原因之一，但是另一方面刘海的确还有不能见他的理由——就像洛倾城说的那样，今晚他有事要做。
他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在大唐国土之上来回数次，为的就是今晚要做的事情。
他要去见陆渐。
一个月前他便已经来到了长安城，但彼时陆渐已经随祭天队伍前往东岳庙，阴差阳错之下二人再度失之交臂。
长安毕竟是皇城，刘海武功再高也不得不小心谨慎，尤其洛家家主还是此地的地头蛇。
就在数天之前，刘海终于再度感应到了嘲天雀的召唤，他确信陆渐回来了。
于是他找到了国师府。
但是没想到他进不去！
在普通人看来国师府不过就是一处寻常的官宅，但是当刘海靠近之后才发现其中另藏玄机。李流溪号称“符阵双绝”果然不是吃素的，虽然刘海自信有把握能破了府中的阵法，但是动静可能会太大，大到把剩下的半座长安城都烧掉！
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守株待兔。
所以此刻的刘海正坐在一家酒楼的三楼靠窗位置，一边喝着酒眼睛时不时扫向窗外，在这里能够看清国师府的巷子口，如果陆渐要从国师府出来，此处是必经之地。
刘海已经在此一连逗留了五日，原本他就是个穷光蛋，京城的物价又比别处高上不少，今晚过后他的钱囊将正式告罄。
如果今晚陆渐再不出现，明天他就只能站在巷子口喝西北风。
酒楼的小二已经有意无意地从他身边走过数次，每次都笑盈盈地问他是否还要添点酒菜，刘海也不能当场发作，只能故作高深的回绝，毕竟自己整个晚上都霸占了人家酒楼最好的位置，还只叫了一壶烧酒一碟蚕豆。
望着碗碟里那最后一颗蚕豆，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举到半空的筷子又放了下来。
正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哪怕你是天下第一游侠。
***
自从月前城西几家大酒楼被一把火烧掉之后，城东的酒楼老板们生意一下子就变得特别好，每天的收入是从前的好几倍，虽然这里面有点发国难财的意思，说出去有点缺德，但这几家酒楼的老板暗地里还是期盼着朝廷的善后工事越慢越好。
一晚上酒楼的客人就没断过，在这种情况下多一个位置就是多一份银子，而少一个位置自然就是亏了一份银子。
生意人嘛，不赚就是亏。
所以刘海这样的人就变得很碍眼。
掌柜的已经盯促了小二好几次，让他将那个碗里还剩一颗蚕豆舍不得吃的家伙赶走，好腾出位置来给其他客人，小二也已经楼上楼下跑了好几次，明里暗里暗示了好几遍，但那个穷鬼似乎不太上道。
于是掌柜一发狠道：“你去把他赶走，今晚算你双份工钱！”
于是小二一咬牙道：“好嘞，包在我身上，今儿个就算哄也要把他哄出去！”
说罢，小二把抹布往肩膀上一甩，一路小跑噌噌噌就上了楼，走到刘海桌子跟前先是鞠了一躬道：“客官，掌柜的让我问问您，还要添酒菜吗？”
刘海摇了摇头。
小二看了看他眼前的空碗，最后一颗蚕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吃掉了。
“那您吃饱了吗？”
这一声问出来，周围的人纷纷侧目，要知道在酒楼吃饭从来没有店家这么问客人的，这等于是在赶人走。
一楼的人都在看着这边，小二虽然知道这话说的不妥当，但为了双份工钱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可惜，刘海正在想别的事情，似乎没有听出弦外音。
小二原本还带着一丝笑意的脸逐渐僵硬下来，只见他抓起桌上的酒壶晃了晃道：“客官，这壶里已经空了，还有这碟子里也已经没菜了，要是您不介意的话，我就收走了！”
这时刘海脸色忽然一变，小二被他吓了一跳，众人都以为他要发作，谁料他默不作声了半晌只是点了点头道：“唔，你收了吧。”
小二心头一喜，心道原来是个纸老虎，也对，敢在京城闹事的主毕竟还不多。
但是，当他真的开始收拾桌子的时候却发现刘海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小二这回真的怒了，看着刘海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善，
这不是玩人吗？
“我说客官，你……”小二放下碗碟就要去拍刘海的肩膀，谁料还没搭到，刘海就唰的一声就从他面前消失了。
眼前之人竟然从三楼窗户直接跳了下去！
小二彻底震惊了，平日里见过不少吃霸王餐的，但逃的这么有魄力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望着窗户出神了半天才想到要喊抓人，可这“抓”字刚出喉咙，只见窗外一道黑线飞入，似有什么东西落到了桌子上。
定睛一看，竟是五枚铜钱。
***
李流溪回到长安之后为陆渐查看了伤势，确定无碍之后才放下心来。
梵音山一行所得颇多，他没有在国师府逗留太久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大明宫。
东岳庙临别的前一晚，李流溪告诉陆渐回长安之后务必待在国师府安心养伤，轻易不要出门，一切等他回来之后再说，于是陆渐足不出户的在国师府待了一个月。长安毕竟不似不老峰有诸多奇峰峻岭，待久了也容易腻。
现在李流溪回来了，陆渐便决定出去走走权当散心。
谁料刚刚走出国师府的巷子，就见头顶上方的窗户中飘下一道黑影，陆渐一愣神的功夫那黑影朝他咧嘴一笑，忽然就大踏步朝他走来。
说是走，其实比跑还快，陆渐见状心中没来由的一紧，双手便朝腰间摸去。
糟糕！出门没带刀！
黑影来势极快，几个闪身就要逼到跟前，那看咄咄逼人的气势陆渐几乎就要出招，谁料对方却在将要撞到自己的时候错身让开了。
就在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陆渐的耳畔响起一个声音道
“想知道‘嘲天雀’的秘密，就随我来！”
这个黑影自然就是方才从酒楼之上一跃而下的刘海。
陆渐双目一睁，猛然回头，却见刘海丝毫没有等待自己的意思，已经埋头走出去老远。
来不及思索那句话的含义，陆渐的直觉告诉自己必须马上追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刘海的身影在人群中忽隐忽现，这会儿还在眼前一会儿已经快要没入巷尾，陆渐跟在后头时不时得停下来观察他的位置，心头始终绷着一根弦，没过多久额头已经开始冒汗。
这样行了约莫三炷香的功夫，就在陆渐觉得马上要跟丢了的时候，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陆渐抬头一看，赫然已经到了长安城东门！
原来一路上他只顾着追赶，不知不觉间已经远离了闹市。
眼见着那人身影在城门中一闪而逝，陆渐心道此人莫非是要引自己出城？
回想起李流溪的嘱咐，陆渐当下不禁有几分犹豫，自己尚不知对方身份目的，若是城外有埋伏，到时候只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思忖间，城门口的侍卫已经开始换防，一瞧天色原来是到了宵禁时刻。
当此时陆渐眉头一皱，心下一横，抬步就追了上去。
***
出了城门，陆渐才发现那人正在不远处等着他，事已至此他已经不做其他考虑，一心只想尽快追上问个明白。
然而陆渐才跨出没几步，刘海却又开始往前走。
看来这一场追逐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从刚才对方的行动来看，似乎是有意领着他走，并没有要甩下他的意思，否则就不会在城门外等他，想通了这点陆渐反而没那么急了，一边继续追赶一边留心观察周围情况，即使短暂跟丢了也毫不慌张。
这么一来刘海反倒不耐烦了，在连续“被跟丢”数次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回头冲他喊道：“你能不能快一点儿！”
陆渐心中暗笑，回道：“阁下轻功了得，不如稍等我片刻！”
黑暗中清晰的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声，刘海道：“算了，就在此处说罢。”
陆渐停下来看了看四周，前方是一道山坡，二人正立在山坡下的一片密林里，此地离长安约有十几里地，已经算得上人迹罕至。
二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十丈左右的距离，刘海招呼道：“站这么远说话费劲，过来点儿！”
陆渐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与阁下素未谋面，谨慎一些总不会错。”
刘海摇头感叹了一声麻烦，脚下忽然一动，但见一阵风起眨眼间便来到了陆渐跟前。
陆渐心头一震，因为他看清楚对方只用了一步。
对于轻功的造诣，陆渐丝毫不低，所以他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试探道：“你是......”
刘海亦回望他爽快道：“区区刘海，一介游侠。”
陆渐愕然：“果然是你！”
陆渐怎么都没想到眼前之人居然是天下第一游侠“白狐仙”刘海，传说中此人行踪诡秘，飘忽不定，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在找他却始终难觅其踪，没想到他却会主动来找自己。
陆渐看着他不知从何开口，刘海却将他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感慨道：“原来你就是陆渐！”
他的语气中颇有埋怨，听得陆渐愈发迷糊。
陆渐道：“听阁下的意思，你找我很久了？”
“岂止是久！”刘海一甩手，从腰间解下黑葫芦，仰头豪饮了一口，当下把自己如何从长白山一带千里迢迢赶到击浪崖，又从击浪崖马不停蹄奔至不老峰，再从不老峰不远万里来到长安，前前后后大半年的经历如同倒苦水一般讲了一遍。
陆渐越听越哑然，问道：“你我素不相识，不知......”
刘海嘿嘿一笑，指了指他的胸口道：“我确实不认识你，但我却认得那只小鸟儿！”
陆渐一震，那只红色小鸟的存在除了他之外只有师叔李流溪知道，从没有向第三个人透露过，对方又是如何知道的呢？而且他那一指分明是代表知道此刻那只小鸟就在自己体内！
见陆渐一脸震惊，刘海得意道：“怎么，被我点破害怕了？”
“不用惊慌，”刘海摆摆手道：“我要是想害你，何苦这般大费周章！”
他看了陆渐一眼道：“我之所以知道这些事情，是因为我比你更早知道它的存在，更确切的说比任何人都早。”
他抬头望了望树林上方的夜空，叉腰独自感慨道：“忙活了几十年，没想到今日终让我解开这一结！”
他转过头朝陆渐眨了眨眼睛，笑嘻嘻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