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分两端,
此时此刻,
一端是宋投,
一端是仇白,
一个是齐云门首席,
一个是不老峰首席。
能做到一门首席实属不易,何况是五大门派,
实力、机缘缺一不可。
某种程度上眼前这二人已经代表了江湖年轻一代的至高武力。
三年前二人有一战,结果如何天下皆知。
但现在不是三年前,
是昨日重现还是今非昔比,
也许下一刻就见分晓。
这一幕不禁让陆渐想起另外一个人来:
“杨靖”
不知道这三人放在一起又是谁高谁低,
陆渐不禁陷入沉思。
***
“仇白兄,事先说明,此战不论输赢,我都不会拿走那本书。”宋投对仇白道。
“随你便。”仇白道。
台下众人心说别呀,都不要就给我吧。
“三年前仇兄一剑在下至今记忆犹新。”宋投指了指胸前某处,似用极好的绣法修补过,几乎看不出瑕疵:“此袍三年来不敢换下。”
“那你可真脏。”仇白直言道。
宋投一时语塞,摇头笑道:“今日在此只望还能再见到仇兄当年那一剑。”
仇白撇嘴道:“不是我打击你,现在的你还是接不住。”
“姓仇的你别瞧不起人!”场下齐云门队伍中有人喊道,正是宋投的师妹周婉。
仇白往场下看了一眼,回头对宋投道:“你怎么到哪儿都带着这女的,你媳妇吗?”
周婉听见急红脸道:“姓仇的,你放......”
“咳咳!”宋投一声咳嗽打断道:“师妹休得无礼!”
“你就是帮着外人!”周婉气道,一跺脚竟然扭头走了。
宋投见状只能叹气。
仇白笑道:“宋大脑袋,你不行啊,自己媳妇都收拾不了。”
不远处陆渐听了心道你还有脸说。
宋投却正色道:“仇兄,身为首席弟子你我都代表着一个门派,理当稳重,仇兄方才这般言语实属不妥。”
陆渐心道是啊是啊你快教教他吧。
谁料仇白嗤笑道:“有时候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就难免不得自由。”
宋投微微一愣,缓缓从背后抽出宝剑道:“请赐教。”
***
场外,陆渐低声问叶先道:“二师兄,你觉得这次谁会赢。”
叶先沉默片刻,摇头道:“不好说啊。”
“宋投的‘大正十三剑’虽然是实打实的门派功夫,但齐云门已有近五十年无人拾起,所以江湖记载极少,也是齐云五绝之中最神秘的一门功夫。”叶先道:“据说宋投之所以能够穿上齐云白袍也是因为他能够练这门武功所致。”
“这么说来‘大正十三剑’不好练?”陆渐问道。
“非也。”叶先摇头道:“小弟你自幼习武,应该知道有些时候是武功挑人,而不是人挑武功。”
陆渐沉吟不语,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叶先又道:“万事因缘起又因缘灭,虽说人定胜天,但诸事强求难免不顺,‘大正十三剑’便是如此。”
“师兄的意思是‘大正十三剑’选中了宋投?”陆渐问道。
“从江湖传言来说是的。”叶先道:“据说齐云门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无人练成大正十三剑则下届掌门由上届指定,若有人练成则此人即为下届掌门。”
陆渐一怔,道:“我怎么听着有点儿戏?”
叶先神秘一笑,道:“否则以宋投三年毫无寸进的情况你以为凭什么清虚老道还会让他穿着那件白袍?”
陆渐听罢微微点头。
“我闲来无事之时曾编排过江湖史,虽然近百年来天下战乱不断,但江湖脉络尚属有迹可循,唯独百年之前有大概十年左右的时间是空缺的,无论我翻遍典籍传说都找不到一丝记载。”叶先接着道:“为此我还专门问过师尊,但师尊却不愿多说。”
“百年之前的话就算是师尊也是刚刚出生吧,他能知道什么?”陆渐道。
叶先摇头道:“小弟你有所不知,若没有比较也就不会发现有问题,我就是因为比较了这十年之前的江湖和十年之后的江湖才发现了奇怪之处。”
“哦?”陆渐忽然心生兴趣。
“如果用人的一生来比作这段时间的话,十年空白期之前整个江湖还是一个稚童,而十年之后的江湖已然是一个青壮男子。包括梵音山的‘青鬼之躯’,魔教的‘翻云覆雨手’还有就是你马上要看到的齐云门的‘大正十三剑’等等,这些近百年来名震江湖的武功几乎全部是在这十年间横空出世,如果让我编纂一本江湖风云史,我会把这神秘的十年命名为江湖的‘大跃进时代’,虽然这一篇底下可能什么字都没有。”
叶先哈哈一笑自嘲道:“所以我对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特别感兴趣。”
陆渐听的似懂非懂,道:“能与你说的那两门武功并驾齐驱,看来这‘大正十三剑’真的很厉害。”
陆渐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他知道当年魔教教主白魔用的武功正是“翻云覆雨手”,至于威力如何,问问镇魔狱一门是怎么来的就知道。
“看来这一战很棘手啊。”陆渐将目光投到场上,看到宋投满脸庄严神色。
叶先微微笑道:“我对你说的那些都是以常人的眼光来看的,而这世上有些人天生是异数。”
陆渐转过眼看见大战在即依然一脸风淡云轻的仇白,释然一笑道:“也是。”
***
宋投持剑而立,
众人以为他还在酝酿,
却不知不经意间风云已变色。
财神寨代表席上的龟杖老者抬眼看了看天,微微颔首道:“起手惊风雨,已有江湖超一流高手风范,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身后站着乔装的温红衣道:“看样子是那第九剑‘五雷引’。”
“正是。”龟杖老者抚须道:“看来是要一招定胜负。”
“且看那仇白怎么接。”温红衣径自言道。
***
须臾间,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来,众人纷纷抬头观望,但见比武场上空已乌云密布,云间有雷声隆隆。
“是要下雨了吗?”有人问道。
“乡巴佬!”另有人嘲笑道:“这是大正十三剑第九剑‘五雷引’引起的天地变化,也是宋投现在最厉害的一招!”
***
“吾有一剑,纳天地浩然正气,引五雷涤荡九天!”
宋投言罢,以剑指天,云间电闪雷鸣,蓦然有五道电光从云中翻腾而起,以力劈千钧之势轰然坠落,一时间风起云涌,惶惶天地间响彻鬼哭神嚎。
五道电光汇集于宋投剑端,映得他周身忽明忽暗,劈啪作响。
“大正——五雷引!”宋投朗声一颂,剑光瞬间喷薄而出,朝仇白奔涌而去!
不知为何,这一幕让陆渐想起了杨靖挥动白天禽之羽时的样子。
即使此刻这道剑光的目标不是他,但是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和无力感依然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场下众人亦有同感,只有极少数人能够不为所动。
那龟杖老者坐在最前方,此刻衣袍已被吹得猎猎作响,他盯着宋投手中宝剑眯起眼道:“谁说‘大正十三剑’三年来毫无寸进,简直胡扯,要是这齐云小儿三年前就有此功力,我就不信输的人会是他!”
温红衣抬手盖住头巾以免被风吹掉露了行踪:“想来毫无寸进指的是没有学会新的剑招,但是同样的一剑却有了今时不同往日的威力,这些修道之人就是这么的‘谦虚’。”
***
面对顷刻即至的五雷剑光,仇白终于出手。
“一气!”仇白纵声一喝,手中长剑锃然出鞘,周身四围忽生狂风。
“化阴阳!”下一刻他执剑而立御在身前,脚下顿生出一丈净地,狂风在一丈之外将其紧紧包裹,形成一个气旋。
气势如虹的五雷剑光行到这一丈之外戛然而止!
仇白见状笑道:“宋大脑袋,你这一剑比三年前威力大了不少,可惜却是换汤不换药。”
宋投不为所动,左手掐诀手腕一翻,念一声道:“五雷——散!”
那五雷剑光似能听懂宋投施令一般,忽然由一化五,轮番朝着仇白的气旋撞击起来,气旋被撞得忽明忽暗,而那五道剑光却未减弱一分。
***
“这齐云小儿果然不简单啊。”场下龟杖老者看着此情此景感慨道:“五雷之力本无形,能将其一分为五,已是踏入了化无形为有形的境界,江湖上能走到这一步的恐怕也是凤毛麟角。”
身后温红衣问道:“不知齐老可否?”
龟杖老者笑骂道:“小凤凰莫敢看我笑话,我玄龟部本不以武功见长。”
温红衣故作无辜道:“我财神四部以玄龟部为首,若齐老您老人家都做不到,那岂不是四部之中无人可以?”
被叫做齐老的老者原是财神寨四部之一玄龟部的部首齐儒光,虽然明知温红衣这番话有马屁之嫌但依然觉得受用非常。
“所谓拳怕少壮,到了我这般年纪武功早已走了下坡路,自然没办法与这些江湖新秀相比,至于四部之中么......那头小狮子应该可以。”齐儒光扶须道。
温红衣撇了撇嘴,不置可否道:“只知道打打杀杀没脑子的家伙。”
齐儒光似乎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四部之外的年轻人中还有一人可以。”
“谁?”温红衣好奇道。
“你家大小姐。”
温红衣一怔。
***
不远处,看着仇白的气旋在五道剑光连番攻击之下气势越来越弱,宋投淡淡问道:“不知仇兄还能顶多久?”
谁料仇白盯着半空中不断来去飞舞的剑光笑道:“等这么些时间是想看看你这新招数威力到底如何,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化无形为有形嘛——我也会!”
但见仇白手中长剑一转,气旋蓦然消散,五道剑光乘势扑来。
仇白昂首剑指那飞驰而来的五道剑光道:“分五行!”
仇白手中长剑径直点向其中一道剑光,然后顺势一带,将其带向第二道剑光,如此这般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就在这五道剑光被仇白剑尖带至一处时,五道剑光蓦然消散。
一气呵成,轻描淡写。
***
场下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宋投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这是......啊!”齐老忽然轻轻一拍腿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妙哉妙哉!”
温红衣埋怨道:“齐老您这么大年纪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你明白了就给晚辈解释一下呗!”
“五雷引啊,五雷引,为何叫五雷引,那齐云小儿又是凭什么将其一分为五?”齐儒光叹道:“我们都忽略了这一点。”
齐儒光看着场上的仇白道:“五雷指的就是金雷、木雷、水雷、火雷、土雷这五行之雷,那齐云小儿化无形为有形将其一分为五固然更为灵活难以抵挡,但是却给对手留下了化解的余地——五行相克!”
“五行相克?齐老指的可是木克土,土克水,水克......”温红衣略有所悟。
“没错。”齐儒光点头道:“既能分五雷,便能以五行相克之理化解,难怪这齐云小儿三年前会败,现在看来真是不冤枉啊。”
“如此简单的道理但凡塾中稚童都懂,齐老怕是对此人过誉了吧?”温红衣不解道。
“非也非也。”齐儒光道:“懂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激战之中能分辨出那五雷之中哪道属金,哪道属水,又能凭剑指引其一一相克,最终回归天地,如果说那齐云小儿是奇才,那么这个仇白算得上是天才了。”齐儒光道:“我怀疑此人生而知之,有先天通感。”
温红衣一震道:“齐老,天底下真有生而知之之人?”
齐儒光缓缓点头道:“有。”
温红衣道:“谁?”
齐儒光笑而不语。
***
宋投的脸色很难看,
此刻场下所有人都认为他输定了,
三年磨一剑却被轻松化解,换了谁都不会好受。
有人投来同情的目光,
也有人窃窃偷笑,等着看笑话。
但是仇白没有,
因为宋投的眼睛里有失望有难过,
但是没有绝望。
没有绝望就是不认输,
所以宋投只是出神了片刻,
然后又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说道:“请仇兄再接我一剑。”
宋投双手持剑,缓缓将剑举过头顶,然后道:“第十剑——”
“大正——天地无用!”
***
“齐云门一帮骗子!”温红衣狠狠道:“说什么三年无寸进,这会儿怎么又多出来一剑,真是为了得胜不择手段,亏他们还自称名门正派,呸!”
齐儒光奇怪于温红衣对于齐云门似乎有着先入为主的偏见,却不知这偏见从何而来。
齐儒光盯着宋投的一举一动,半响皱眉自言自语道:“这一剑有点奇怪。”
正当温红衣开口欲问原因时,身旁人群中蓦然响起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宋师兄请速速停手!”
温红衣转头一看,微微一怔,道:“这是——梵音山的小和尚?”
开口之人非是别人,正是先前坐在梵音山代表席上的那个小和尚。
见宋投没有反应,小和尚又起身朝他大喊道:“宋师兄,快停手!”
宋投闻声一震,然后很僵硬的转过脖子来略显尴尬道:
“我......我好像......我好像停不下来了......”
齐儒光忽然眼神一亮道:“原来如此!”
温红衣云里雾里,急忙问道:“齐老,怎么回事?!”
齐儒光道:“我就觉得这一剑好生奇怪,但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那齐云小儿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元气狂暴而不定,杂而不纯,不似大正剑道之性,这一剑应该是临阵顿悟!”
“临阵顿悟?”温红衣惊愕道:“也就是说刚刚想出来的?”
齐儒光道:“没错了,他还不能控制这一剑,现在很有可能反过来被这一剑控制了——不好!对面的人要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