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两人都是晚辈，但邱弘宇毕竟是一庄子之主，还解了妻子身上的毒，对自己家也算是恩，所以他很快就有决断。

“欧阳姑娘，老夫所问令兄既不便相告，那就只能烦请欧阳姑娘解惑了。

毕竟，我夫妇二人可是姑娘你千里迢迢请来的！”

陈允中特意咬重了那“请”字，用意不言而喻。

欧阳祺呵呵：果然，柿子都挑软的捏！

司马行空等人觉得，陈允中真的老了，眼神都不好了：

那货哪里像是个软柿子，就算看着是个软和的，拿着可是扎手得紧。

被人当成软柿子的某人，脸上没半点恼意，反倒是笑得愈发灿烂：

“陈庄主是想知道，烈焰果既然是解药为何又没发解骨肉分？”

“是。”

“因为还缺两样东西。”

“是什么？”

“寒冰玉。”

“寒冰玉？”

欧阳祺点点头：“烈焰果微毒，具有一定的迷幻性，一整棵果子吃进肚子，很容易意乱情迷。

只有寒冰玉能压住那股邪火，所以要解骨肉分，必须要用到寒冰玉。”

陈允中大致明白了，点了点头：“还有一样是什么？”

“两个以上，会鬼门十八针的郎中。”

“两个会鬼门十八针的郎中？为什么？！”陈允中不解。

欧阳祺：“鬼门十八针，是一套很玄妙的针法，每次行针都需要调动内力。

稍有不慎，轻者重伤；重者，经脉寸断。

这是对医者而言。

对于病患，一旦医者出现问题，病患就会当场暴毙。

所以鬼门十八针，非重症不用，非至亲骨肉不用。

而解骨肉分需要行针三天三夜，只一个人，怕是会力竭而亡。

最重要的是，鬼门十八针并非每个医家都会。”

“也就是说，集齐了烈焰果和寒冰玉，再找两个，会鬼门针法的大夫，就能解骨肉分了？”陈允中似乎有些明白了。

欧阳祺却摇了摇头。

“姑娘何意？”陈允中不解。

张旭等人也有些发蒙。

“骨肉分只针对女子，陈庄主应该听说过吧。”

“不错。”

“那陈庄主知道骨肉分怎么解吗？”

欧阳祺目色平和，嘴角微微上翘，语气平缓。

司马行空等人却知道，她正把陈允中往坑里送。

“愿闻其详。”

司马行空等人扶额：得，入坑了！

欧阳祺眸底乍亮：“病患服下烈焰果后，需褪尽衣裳，医者将从八髎入针。

沿任督二脉并膀胱经，共三十六出要穴，至会**收针。每隔两个时辰捻一次针，行针三日。”

场中面皮薄的，听得“褪尽衣裳”四字，脸就如火烧云般。

就是和欧阳祺交好，早就混出一身“铜皮铁骨”的司马行空等人，此刻也不免有些发讪。

唯有不知“害羞”为何物的某人，一脸坦然，浅笑如昔。

陈允中羞怒不已：“怎么会有如此无耻的解毒方法！”

“无耻？！”欧阳祺挑了挑眉，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说词。

“难道不是？女子名节大如天，赤身裸体让人救治，无论医者是男是女，你让她日后如何做人？”

陈允中似有些激愤，双目瞪大，额角青筋隐显。

陈子逸与郝邵阳也颇为认同。

随玄智同来的两个小道士有些发蒙，总觉得陈允中话似对又似不太对。

但一时又道不出什么缘由，只得讪讪地站着。

“是啊，名节大如天！

只是陈庄主可曾想过，医者拼了性命救人，还要担上个‘窥视美色’的恶名，会不会更令人心寒？”

平白的直叙，没有一丝情绪的渲染，众人听着却是一怔。

是啊，拼上性命，却担了个恶名，这事搁谁身上怕是谁都不会舒服。

慢慢的，不平的心渐渐平了，噌噌往上冒的火苗也一点点熄了。

欧阳祺又道：“再说，陈庄主应该清楚，服用烈焰果后。

纵然我们医家不让她宽衣，病患身上未必能留寸缕吧？！”

这话勾起来郝慧娘多年前的那段往事，脸噌地一下红了。

陈允中也是老脸一干，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女子竟将话说得如此浅白。

这让他在一群后生晚辈如何下台，嗫嚅半晌，斥道：

“欧阳姑娘，你一个姑娘家说话怎么这般没有分寸！”

欧阳祺笑了：合着，嫌我说得太仔细了？

她看了眼邱弘宇，邱大庄主点了点头：妹呀，你好歹给人留块遮羞布啊!

司马行空和南宫兄弟二人也乐了：你让一闲了上青楼听曲儿。

闷了，去赌坊摇骰子的主知道分寸？

陈庄主，你老没病吧？！

再说，以他们对欧阳祺的了解，能把“脱衣服”说成“宽衣”。

把“一丝不挂”换成‘不着寸缕’，已经算是很含蓄了，好不好。

欧阳祺挑了挑眉：“陈庄主，您似乎忘了，这事是您先开的口，在下作为医者，只是如实相告而已。

都说治病救人是郎中的本分，可我们郎中能治的只是病。

病却在人身上，人若不配合，我们纵有起死之术，亦无回天之力。”

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让人听着颇为心酸。

唯有与她相熟的人一阵肝颤，这天底下，还有敢不跟您老人家不配合的病患？

谁胆这么大，不要命了？

随后又道：“诸位，骨肉分有解药，却无法解的缘由可都听明白了？”

众人点点头，明白，明白，您老说的那般清楚，在不明白便是装傻了。

“陈庄主，您还有什么要问的？”

陈允中暗叹，那女子岁数不大，倒是油滑得紧，脸上挂着一抹浅笑：

“骨肉分的事在下清楚了，但老夫尚有一事不明，所谓一事不烦二主，还望姑娘能帮老夫解惑。”

“可以。”欧阳祺倒也没推脱。

“内子曾中过蚀骨散，不知邱庄主可曾告知过你？”

欧阳祺点点头，示意知道。

“那令兄可曾告诉过你，蚀骨散的来由？”

欧阳祺一笑：“呃，其实蚀骨散就是在骨肉分配方上，多添几味药。

汉初蚀骨散共有七种配法，虽然它们都叫蚀骨散，症状却不尽相同。

因为战乱及流派问题，现今存世的蚀骨散只有一种，对于其他六种，在两宋时就鲜有人知晓。

而骨肉分加上烈焰果，便是蚀骨散中最贵的一种配方。

也因此方在唐初就鲜有人用，所以尊夫人中毒后，寻常郎中诊不出来也属正常。”

“可烈焰果不是骨肉分的解药吗？”郝慧娘插了一句。

“是啊，可它之所以能解骨肉分，就必须照我先前所说行事，否则两者相融就会生成蚀骨散。”

“可我当年服药后的确怀过身孕啊？！”郝慧娘不解，继续追问。

“郝夫人，烈焰果的确能修复受损伤的的胞宫，这也是你能够受孕原因。

但因没有正确疏导，服药七日后烈焰果就与骨肉分融合，生成蚀骨散。

蚀骨散自生成到毒发，一般在半年左右。

虽说烈焰果残留在胞宫的药效，能护住妇人腹中的胎儿一时。

可一旦毒发，胎儿就会脱离母体，妇人也因以早产。

二位，可都听明白了！”

欧阳祺脸上已露出几分不耐，似不愿再多谈。

只是，多年心结一朝解开，答案并非他们所想，却更令人痛彻心扉。

他夫妇二人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的锥心之痛，竟是自己无知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