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后打扮的奢华庄重兴师问罪而来,当然她没忘记让身边的大太监拿着自己手令火速去诏狱救张鹤龄、张延龄两兄弟,不说能不能救出来,至少要保着二人不受苦。
当了十几年的皇后,张氏比任何人都清楚东厂是皇帝最听话的忠犬,皇帝下什么命令,他们都会坚定地贯彻执行,不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高官巨富,都是一视同仁,不会打半点折扣。
自己的旨意去慢了,说不定两个弟弟就会被打残,甚至直接被打死了都不一定。
奉天殿这边,在解决完张氏兄弟的问题后,朝会总算是进入到了尾声。
虽然说整个朝会朱厚照都是坐在龙椅上,比大家站着都要舒服一些。但是这大热天的,这木椅子别提多辣屁股蛋了,这才一上午朱厚照原先白嫩的屁股上就已经布满了红坨,时不时要抬起屁股散散热。
至于谢迁、马文升这些内阁六部的老头子,也都是面露疲态,这站一上午的辛苦对他们来说是不言而喻的。
这么多年过来,他们也都习惯了在金銮殿里列队站立,要说累其实并不觉得,只不过年龄太大身体有些吃不消罢了。
不过朝会到现在,还有最后一个尾巴需要收!
朱厚照看到群臣已经没有上奏的想法了,便给王岳使了个眼色,让他执行计划。
王岳会意将手中的佛尘从左边倒到右边,站在大殿靠外边的夏崇文看到这个明显的信号,理了理自己的朝服,然后深吸一口气,大步跨出了队列。
夏崇文昨天早早就睡下了,谁知道大半夜突然有人敲门,一开门看到门洞里站着的赫然是披着一袭黑袍的大太监王岳。
而且王岳还是孤身一人来的,他的贴身护卫都远远地站在巷子口上警戒,这都表明王岳说的事情很机密,即便是贴身之人都必须退避三舍。
大半夜的权倾天下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跑到自己家里,还神神秘秘搞得这么严肃,夏崇文都吓得浑身汗毛倒竖,一时之间都忘记招待客人了。
夏崇文虽说是通政使司的参议,也算是朝廷消息比较灵通的部门,但是在龙盘虎踞的京城,只是一只不起眼的小虾米而已,王岳深夜造访,不管是好事坏事,都不是他能扛得起的。
王岳在朱厚照面前说夏崇文和他交好,实际上只是为了揽工办事,他和夏崇文只是在以前进行过几次利益交流,实际私交并不多,连朋友都算不上,只能说是见过几面的熟人而已。
经过一番交流,夏崇文终于明白原来是小皇帝交代了任务,虽然不知道皇帝要他做这事背后有什么阴谋,但被赶鸭子上架,夏崇文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要敢说个不字,王岳会有一百种方法让他老老实实的办事。
夏崇文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与其被胁迫,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把任务接下来,毕竟做下这事就算是皇帝的人了,以后不说平步青云,至少自己出了什么事,能凭着这个人情,能让王岳救自己一次。
办这事儿虽然会得罪内阁,但是比起获得的收益,这点风险并不算大。
夏崇文接到任务后,也没有了睡觉的心思,在王岳离开后就换上官服去通政使司衙门连夜准备资料,然后在上朝之后一直等着王岳发暗号。
为了等这个暗号,夏崇文一上午都没怎么去注意皇帝和内阁大佬们的斗法,心思全放在王岳身上,他错过指示,耽误了皇帝的大事。
现在终于到了发挥自己作用的时候,夏崇文鼓起勇气,走到和谢迁并列的位置。他不敢看谢迁这个内阁首辅,在这些大佬们诧异的眼神中,从衣袖里掏出八份奏折,双手捧着高声道:“启奏皇上,先帝驾崩后,皇族诸王皆深感悲痛,通政使司近几日陆续收到各地王爷上的哀荣折子,臣将这些折子收集起来,请皇上过目。”
谢迁眉头紧皱,他不明白这个夏崇文是吃错了什么药,把各地亲王上奏的折子拿来给皇帝看,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直接送到乾清宫去就行了,费不着在如此重要的朝会上拿出来说。
难道又是对手的预谋,想要搞事情不成?
一想到这里,谢迁看向夏崇文的眼神不由得阴冷了起来。
夏崇文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的大臣们打在自己背上的目光,这种如芒在背的感受令他心脏狂跳,说话都打哆嗦起来。
“呈上来!”
朱厚照也很紧张,这也是他首次谋划的一场政治行动,引藩王进京夺权,说是政变也不为过。
这场戏必须做的天衣无缝,如果计划被内阁提前看破,那么之前所有美好的设想都会打水漂,朱厚照只能另辟出路了。
同样是知情人之一,萧敬则稳重得多。他站在距离龙椅旁边不远的地方,半阖着眼睛,丝毫不见紧张之色。
作为弘治皇帝钦点的辅政太监,萧敬并不希望朱厚照过早的和内阁起冲突,权力不稳之下,内阁的一举一动都会对皇帝造成伤害。
但是他又很赞赏朱厚照这种行为,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魄力和强大的布局能力,即便是积年的老政客也不过如此了。假以时日在朱厚照的执政下,老朱家说不定可以重现太祖、太宗时期掌控天下时候的荣光。
虽然是事先谋划好的,但朱厚照依然装模作样的看着夏崇文递上来的奏折,做戏做全套。
奏折的内容差不多都一样,讲的都是这些藩王得知弘治帝驾崩,心情有多糟糕云云,几乎都是一些啰嗦没涵养的话。
这些地方上的藩王在森严的藩禁管制下,根本不敢过多的涉足朝政,所以半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生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朱厚照也无所谓,奏折的内容并不是重点,他只是想通过些奏折借题发挥,然后达成自己的目的。
草草的将八份奏折看完,朱厚照酝酿好了情绪将奏本重重的砸在龙案上,眯着眼睛冷哼道:“据我所知,在民间谁家有主事的人死了,哪怕是相距百里,亲戚之间也会日夜兼程赶去送葬,在亲人入土前见最后一面。就算是有事不能去,也会托人送去帛金,人虽缺席,但礼金情义却不少。而朕的这些叔叔伯伯们,每年享受着皇家供应的数百万石俸禄,父皇去世之后让幕僚随意写一份奏折送过来就算打发我了,他们还有没有良心!”
谢迁不明就里,他以为是因为刚才张氏兄弟的事情,朱厚照把脾气迁怒到了这些王爷身上。
谢迁拱手道:“请皇上息怒,大明祖制藩王不得擅离封地,不得干涉朝政,诸位王爷能上折子,已经是特事特办,法外开恩了。”
因为子孙不旺,弘治皇帝一辈子就养大了朱厚照这么一个儿子,如果朱厚照出了事,那些散布在全国各地的亲王们未必就没有机会,所以皆是蠢蠢欲动,所图不小。
在弘治帝病重之前,除了给自己儿子朱厚照安排好登基事宜之外,曾经下旨严禁各地藩王在自己驾崩后擅离封地,要求内阁严密监视这些野心家,避免他们威胁到朱厚照的皇位。
然而弘治皇帝担心皇族们抢自己儿子的皇位,但是朱厚照却丝毫不担心,在他眼里这些王爷们只是利用的工具,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没有兵权在握,这些王爷们蹦跶不起来的。
“这种祖制有什么意义?这张氏兄弟在京城督察院的眼皮子底下,尚且肆无忌惮杀人无算,这些王爷在地方上天高皇帝远的,指不定做了多少恶事!”朱厚照抓起龙案上的和田玉镇纸,重重一拍,以此来强调自己有多么的气愤。
“这些都是皇上的臆测,诸位王爷在地方上都是明理守法,如果有重大案情,无论是督察院还是锦衣卫都会及时发现,断然不会任由权贵肆虐民间。”李东阳也上前搭腔,他早上喝的豆汁儿有些不干净,现在肚子里有些闹腾了,他只想早点下朝去茅厕里蹲一蹲。
“明理守法?朕看来是欺上瞒下!这些王爷身份高贵,那些地方官极有可能与之勾结,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官官相护,权钱交易之下,督察院根本无从查起。”
朱厚照趁热打铁,借着说道:“出了张氏兄弟这事,朕对这些王爷颇为忌惮!朕不管祖制是怎么规定的,但是在我治下不能任由这些皇室宗亲散布天下荼毒百姓!
传朕旨意,全国郡王以上爵位者,全部迁居京城,由工部负责在昌平营建数十座王府,供其居住!”
“皇上万万不可啊!藩王进京兹事体大,如此做法恐有削藩之嫌,会天下动荡啊!”朱厚照话音刚落,谢迁只觉得自己脑壳都要炸了。
把那些王爷都迁到北京来圈养,对文官集团来说未必是坏消息。这些王爷全被关到北京来了,势必会在地方上创造巨大的权力真空,各地的士绅大地主们就能借机吞并这些王府名下的土地、商铺和生意,这背后涉及到天大的利益。
不过最大的麻烦就在于,这些王爷们不是任人宰割的猪,他们在地方上耕耘已久,树大根深,势力盘根错节。如果贸然的勒令他们迁居到北京来,恐怕会刺激他们起兵造反,一两个王爷造反不过是癣疥之疾,翻不了天。
但如果是十几个王爷一起出事,那天下就会动荡。即便是朝廷能够镇压下去,那也是伤筋动骨,死伤枕籍,严重削弱中枢对地方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