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75 章
作者:哈哈洪      更新:2019-07-30 09:28      字数:4549

清楚时分,因已悄然入冬,夜也格外的长,薛溯鸢起身的时候天尚且只透出了一丝微不可觉地暗光。鸾鸣宫灯火通明,竹沥和勒人带着人忙前忙后替薛溯鸢梳妆打扮,昨日已将今日要穿戴的充容服制准备妥当了,此时正替薛溯鸢穿戴。

薛溯鸢昨夜被两个孩子闹得有些困乏,张开双臂由着宫人们动作,竹沥看着有些心疼。今日是太后娘娘回宫的日子,仪仗声势浩大,不过从避暑山庄回来非要闹腾的上上下下都晓得。本来昨日便可以入宫了,可太后非要做样子,延迟到今日寻一个吉时入宫,皇后带领六宫嫔妃及内外朝臣恭迎。

薛溯鸢倒是可以理解,孙家如今处于弱势,至今孙铮尚且还在家“养病”,如今便只剩孙太后这尊大佛,孙太后可不得叫后宫前朝都晓得她孙家的厉害嘛!至少要给苏将军和嘉修媛看着,孙家还有一个太后娘娘撑着呢。

太后一直是皇后的支柱甚至是皇后的倚仗之一,只是这一回皇后对太后的态度只怕要复杂多了,皇后是太后的侄女不错,可孙太尉和天后联系密切,太后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兄长脱不开关系。太后对孙家的感情不是皇后可以比的,若自己是太后也绝对不会允许皇后试图分化孙家的举动,对于世家大族而言,家族内斗是大忌。

因为是正式盛大的场合,今日大家穿的都是吉服,衣裳头饰都是礼部规制内的,规矩繁琐,因而才要早早准备。竹沥简单准备了早膳,扶着一身沉重华服的薛溯鸢先去用过早膳,勒人和向戈则去给两位小殿下穿衣服了,今日皇子公主也是要尽数到场的。正是因为如此竹沥才忍不住小声抱怨太后摆谱,连这么点大的孩子都不放过,待薛溯鸢用过早膳又漱过口补上妆面。

奶娘早就收拾好了,只等两位殿下起床,喂过奶便抱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孩子跟着薛溯鸢出门了。今日的宫道十分热闹,薛溯鸢的轿撵走在路上便已经见着好几拨人了,今日是大日子,谁也不想触太后的霉头自然都规规矩矩的。看到薛溯鸢的轿撵,低位的嫔妃自然靠边避让,让薛溯鸢先走,顺理成章便赶上了同样走在前面的苏岱。

今日苏岱倒是难得给了薛溯鸢一个笑脸,透着一股春风得意的味道,薛溯鸢是知道昨夜王定留宿流华宫的,但苏岱如此喜形于色估摸着还是因为等着看太后和皇后姑侄的好戏。薛溯鸢也点头问了好,两人的轿撵并驾齐驱。

苏岱掀开窗帘,主动开口和薛溯鸢搭话:“宜修容,我前儿个新得了一套极好的九玄三极墨,以仕女彩绘浮雕为饰,最适合女子使用。听闻娘娘近日正练字,便想赠与娘娘,全作我的心意。”

薛溯鸢听着自然笑纳,笑容满面:“嘉修媛一贯是好东西多,多谢了。”

苏岱轻轻抬眉一笑:“我与宜修容渊源颇深,藕断丝连,比起旁人,自然要惦记宜修容。”苏岱的话意味深长,但毫无疑问这是在示好。

薛溯鸢自然领受,如今太后回宫,姑侄再不合也是一家人,宫中形势不同,她们两接触一二也是明智之举。且薛溯鸢心里明白,在苏岱和皇后两人的争锋里,最终还是苏岱更胜一筹,自然要领受她的好意。

苏岱这才高兴,放下帘子,只余下后面看戏的人云里雾里,看不懂两人的关系。

赵如意就跟着苏岱后面,她对嘉修媛和宜修容两人如同雾里看花般朦朦胧胧的关系一向是看不懂的,说起来,这两个人无论是分是合,都从未对彼此下过狠手,虽然口角之争无数,使绊子是常有的,可两个人总能好似毫无芥蒂的握手言和。

赵如意有些晕晕乎乎地放下帘子,只来得及和身侧的沈美人对上一眼,两个人相视一笑,都没有说话。

六宫嫔妃先到了凤仪宫,按着规矩先见过皇后再由皇后娘娘带着前往宫门口与朝中大臣一同恭迎太后回宫。皇后今日早早便落座主位,一身隆重的凤袍、凤冠,威仪尽显,手上套着长长的足金镂空护甲,掐丝凤纹华贵繁复,这样一身下来皇后也是行动不便的,于是大皇子便交由乳母抱着了。

薛溯鸢注意到,苏岱的目光自然地落在王毓的身上,好久才收回。大皇子已经断奶了,已经一岁半了,平日都是皇后亲手照料的,乳母甚少能沾他的身。

薛溯鸢看了眼便错开视线,心里也有些唏嘘,因为大皇子的出身,皇后对他疼爱之余更是少不得占有欲更重,将大皇子看的死死的。就这么一会子功夫,皇后便看了大皇子好几眼,只要大皇子一动作便会偏头看过去。

倒是等候的功夫,睡在乳母怀里的婵媛先醒过来了,挣扎着要从乳母的怀里钻出来。乳母担心她吵闹,几乎冒了一头冷汗,小心翼翼地看向薛溯鸢。薛溯鸢伸手接过了婵媛,轻轻拍着婵媛的背,由着婵媛趴在她肩头抠着吉服上微微鼓起的刺绣花纹玩。

此时一室的安静,只听得见婵媛贴着薛溯鸢耳朵呜呜咽咽的说话,众人的眼神都聚到了薛溯鸢身上。大家都知道,王婵媛这位大公主从前是被皇后抱养的,随后薛溯鸢一直再养伤,一直也没有机会让大公主和皇后娘娘再碰面,如今看到大公主,皇后恐怕喜欢不起来。

皇后冷眼看着,婵媛长得白白胖胖的,比之两个皇子精神壮实多了。皇帝对这个大公主的疼爱也是众所周知的,只是如今她对这个大公主实在是提不起半分慈爱之情,有的只要不喜,即便尚且不知事的孩子,可这白眼狼的样子活像了她的那个低贱的母亲宜充容。

皇后又招手叫了鄂来,问起了皇上到哪了,帝后一同是常礼,可皇后等了许久了,紫宸殿也没个消息。

众人坐在凤仪宫茶都喝了两杯了,嫔妃们还好,皇后却是等的实在心焦。孙太后虽少不得要责备于她,和说到底这也是孙家的体面,皇上若不给这个面子却是叫她们姑侄二人脸上无光的。皇后听着婵媛的碎碎念,心里越发烦闷,鄂来才出去一会子便又回来了,低声在皇后耳边回话:“娘娘,圣上说了,政务繁忙,一切都交由您安排。”

皇后气笑了,一时之间只觉得心里发寒,太后这般声势浩大又什么用,就是前朝后宫再怎么重视,王定这个一国之君不给面子……傻子也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婵媛趴在薛溯鸢身上咯咯咯的笑声又发了出来,皇后几乎是恶狠狠地盯着她,冷声道:“宜修容管不好孩子就出去,没有半点规矩!”

这一下殿内气氛可以说是真正凝固了一般,薛溯鸢也是心里暗骂一句,脸上还得笑着,不用想也知道,王定不来了。皇后这样给她没脸,她也不能示弱,当下起身,徐徐一礼:“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话说完了,却是把婵媛直接递给了乳母:“抱给陛下吧,左右本宫管不好,便叫陛下能者多劳。”

乳母的手哆嗦的厉害,皇后和薛溯鸢的目光都叫她噤若寒蝉,薛溯鸢拍了拍她的手臂,冷冰冰的视线便如勒在她颈间的绳子,叫她生生打了个哆嗦,当下便行礼要退下。

皇后却是狠狠摔了手边的茶杯:“放肆!”皇后看着淡然落座的薛溯鸢,眼里几乎要刺出刀子一般:“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还能编排起陛下了!”

薛溯鸢抬首看着皇后愤怒到有些扭曲的面孔,轻轻一笑:“皇后娘娘可是错怪嫔妾了,婵媛可是陛下手把手教导大的,若皇后责问规矩体统,嫔妾自然做不得主。”说着,竟掩嘴嗤笑一声:“不如,皇后娘娘问一问陛下?”

满殿哗然,乳母僵硬地站在殿内的身体反而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出了殿,江乳母是被薛溯鸢吓怕了,宜修容如此有恃无恐,若自己忤逆了她,薛溯鸢奈何不得皇后,可势必要折腾她的。

皇后攥紧了拳头,这样大的日子,六宫齐聚,薛溯鸢当面冒犯不说还搬出王定恐吓于她:“宜修容倒是厉害的很,你是认定本宫奈何不得你吗?”

鞠娥神色肃然,皇后威仪被当众冒犯,若今日不拿出皇后的威势,今后皇后便不好在后宫立规矩了。只是薛氏一贯最得圣心,圣上如今和孙家针锋相对,恐怕要偏袒薛氏。鞠娥心里暗叹一口气,只是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沉声道:“宜修容,忤逆皇后,其罪当诛!”

形势越发紧张,众人都捏着一口气,薛溯鸢心里倒是稳住了。盯着皇后看,仿佛看透了皇后的虚张声势,按着皇后的性子,若真能处置了她即刻便动手了。自己是皇嗣生母,位列九嫔,孙芸虽然贵为皇后,却容不得她随意打杀。薛溯鸢笑容假的活似画上的一般:“皇后娘娘责骂,嫔妾自然听从。可嫔妾敢问一句,忤逆陛下,又该如何问罪?”

苏岱看着薛溯鸢和皇后针尖对麦芒,心里乐了,她可等着看皇后下不来台,当下便开口助阵:“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贵为天下之母当慈爱六宫才是,皇后对大公主苛责至此,是否不喜庶出?”苏岱笑的不怀好意:“大公主可是陛下的心头肉,皇后娘娘作为嫡母,可不要叫陛下失望啊。”

鞠娥连忙呵斥:“一派胡言!皇后娘娘慈爱六宫,不过尽为母管教之责,还望嘉修媛慎言。”在皇室,不喜庶出这么大的罪责,于皇后贤名有碍,自然不能沾染半点。

苏岱哼笑一声,低低一声:“是吗。”

眼瞧着局面不好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鄂来只能低声提醒皇后到时辰了。

皇后心里再不痛快也是要顾忌着孙太后的,王定已经做得够难看了,要是她再误了时辰,太后定会多想。皇后只能暂且先放下,先领着六宫嫔妃前往宫门口迎驾,回头再收拾薛溯鸢。

皇后的仪驾到了的时候文武百官都来齐了,齐刷刷的人头,见皇后到了便齐声问安行礼。皇后这才略微顺了气,带着莺莺燕燕站到了前面,文官之列孙铮并未到场,苏霖自然而然站到了百官之首。

众人在风口等了一会儿,薛溯鸢叫乳母裹紧了王安,当心着了风,觉得孙天后真是个能作的,会摆谱的很。王定不肯来只怕是早料到了,按着原计划,叫一国之君在风口上站着等太后,几乎是踩着皇帝的脸上抬高自己。

苏岱就站着薛溯鸢身旁,脸色同样不好看,她们两这一身厚重的吉服压得肩膀都酸了,只能扶着绿云换了换着力的脚,暗自骂了声老妖婆。

众人翘首以盼之中,太后娘娘明黄的仪仗队便缓缓进了宫门,十六抬的明黄轿撵显眼的很,直到仪仗队进了宫门才落轿。薛溯鸢看着浮华的轿子,只能叹一句太后还真是舒坦,皇帝出行也不过是十六抬大轿,除非皇帝外出巡游才用三十二抬的大轿,最高的规格便是十六抬了。而眼前太后的轿除了形制规格外可谓毫不逊色,当真是把面子做到了极限。

皇后领着后宫前朝跪下行礼:“嫔妾恭迎母后圣驾,太后娘娘千岁金安!”

太后这才由身边的嬷嬷扶着下轿子,巡视了一眼才开口:“起来罢。”皇后这才起身,上前两步到另一侧扶着孙茗香的手:“母后一路辛苦了,儿媳不孝未能侍奉左右。”皇后场面话说的顺溜。

太后叹了口气,皇帝不在,看着面前这偌大的阵仗便也没有意义了,看了眼憔悴不少尚且还缠着纱布的皇后,心中也有些生气:“对你们夫妻二人,哀家还能指望什么?”当下冷笑一声,施施然开口:“你们能让哀家进宫门都是哀家的福气,指不上皇帝和皇后孝顺哀家。”

皇后脸色有些冷凝,低头称罪:“儿媳和圣上绝无此意,都是儿媳的不是,还请母后责罚。”说完不忘替王定开脱:“朝堂动荡,正是多事之秋,陛下政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这才全权交由儿媳操办,是儿媳疏忽了。”

太后看着低眉顺眼一派真诚模样的皇后,气笑了,摇摇头。真没想到,孙家一门子野心家竟养出了皇后这样的痴情种,皇后对皇帝可谓是忠心不二。太后这才看向皇后身侧的大皇子王毓,王毓已经长了许多了,太后主动摸了摸王毓的脸蛋:“毓儿可是会走了?”

皇后这才松了脸色,不自觉地柔和了声音:“回母后,毓儿已经能走会说了。”

太后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只盯着皇后柔和慈爱的眼神,心里百转千回。这个孩子不过是皇后巩固自己地位和身份的工具而已,皇后却任凭自己被这么点大的孩子牵着鼻子走,百般筹谋都只为了个毛头小子。说到底还是皇后年轻,顾不来大局,行事冲动了,如今自己回来了,少不得要好好教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