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马旭
柳家大嫂和顾村长投宿的旅店是黄镇长介绍的，靠近南门，距离县衙有近两里的路程，不过众人才赢得这场官司，兴致高得很，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地儿。www
看上去有些破旧的门面，大堂仅仅摆得下两张方桌，不用猜就知道里面也好不到哪去，这就是一村之长在府城的下榻场所。
最为便宜的里弄小旅店。
这类里弄小旅店一般都是家庭自个经营，家人挤在一两个房舍里，把多余的房舍拿出来做成通铺，有的也提供茶水点心之类。
陆绍他们在方桌坐下，店老板立刻迎了出来，她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待人很客气，一点儿也不歧视这些个乡巴佬，热情招呼着吩咐小二给他们上了一壶茶。
她这店，靠的就是便宜和招呼。
来府城办事的人，大都有几个钱，谁会光顾凋敝的南门附近的破店，因此前来落脚的，基本上都是陆绍、顾村长这样差不多境况的人。
这店能维持下去，除了老板娘招呼周到之外还有一大优势。
旅店距离吴县县衙和长洲县县衙都差不多，近二里的路程，距离府衙因为是直线，只有一里多地。
说到这里解释一下府城各衙门的位置。
苏州府南北、东西两门各有一条直道，府衙就坐落在两条直道的交汇处，处于苏州城中心位置。
两座县衙则位于东西直道上，吴县县衙靠西、长洲县县衙靠东，而陆绍落脚的旅店，就坐落在南北直道靠近南门的巷子里。
喝了几口茶，最困顿的张二张三和长根满仓进去补睡，他们几个在牢房里提心吊胆了几个晚上，撑到现在实在支持不下去了。
走了四个，接下来顾村长和柳家大嫂看陆绍的眼神不对劲了。
陆绍疑惑地看了自己一圈，觉得没啥啊：“你们两个干嘛这样看着我？”
顾村长吧嗒几下嘴皮子说：“陆绍。我真是服了你。”
“村长。啥意思？”
看顾村长一本正经说着，陆绍简直是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知道的，知晓你才从牢房里放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澡堂泡了澡准备相亲呢。”柳家大嫂摇摇头说道。
“这事啊。吓我一跳。”
陆绍把与孙牢头结交的事告诉他俩，听得顾村长和柳家大嫂一愣一愣的，等陆绍告诉他俩自己还请孙牢头帮忙去快活林下注时，顾村长猛地跳了起来。
“下了多少？”
“全下了。”
“哈哈哈。这下发咯。”
陆绍解释这次其实赚的就是分司衙门的钱，要不是他们自以为十拿九稳强出头，下了重注，吓退了全城，否则小百姓你下一注我下一注，差距哪会那般大。
陆绍表示为了感谢柳家大嫂的帮助，献上十个大洋聊表心意，柳家大嫂推脱了几下也就答应了。
十个大洋啊，柳裁缝得帮人做多少身衣裳才赚得到手，陆绍这个精灵鬼，竟然在牢房里不费吹灰之力大赚了一票。
陆绍为啥肯拿出整整十个大洋结交柳家大嫂？
扯虎皮、扯大旗。
柳家大嫂虽说无权无势，可她是民间观风使，而且是直通朝廷的民间观风使。
陆绍这回把分司衙门得罪狠了，谁知道那帮角色会使出什么手段来修理他，虽说县衙、府衙和分司衙门暗地里不对付，可是官场上的事谁说得清，谨慎些总少吃点亏。
有了柳家大嫂这个靠山帮衬，各路人马总会忌惮几分，要是没有真凭实据，想往陆绍头上栽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再说经过这事，陆绍和柳家大嫂也算是一路人马，送上一些礼金，双方关系自然会融洽起来。
柳家大嫂也是个明白人，陆绍知道她不会拒绝，一开始推辞嘛，人之常情，更何况柳家大嫂是个很在乎面子的女人。
剩下七十个大洋，陆绍表示和村子里一人一半。
这是陆绍用半条命换来的，顾村长哪肯答应拿这么多，最后在柳家大嫂劝说下，顾村长才答应村子里拿二十个大洋。
说完这事陆绍贼兮兮从腰间摸出一个红纸卷，打开一看顾村长和柳家大嫂一看眼睛都直了：白花花二十五个大洋啊。
注单值八十个大洋，可那东西哪有白花花的现洋引人眼球、令人震撼。
顾村长在那发呆，陆绍和柳家大嫂对看一眼：‘购物去。’
陆绍数出十个大洋给柳家大嫂，没想到她死活不要，说这是县尊大人给你的赏赐，和注单上的大洋是两回事，不能混淆。
两人推来推去，结果顾村长也加入进来帮着柳家大嫂说话，最后没办法，有顾村长和柳家大嫂前去快活林兑钱，陆绍则在旅店里歇息。
‘还是十个大洋嘛，能有啥区别不成？’陆绍无语。
结果睡觉的睡觉、出门的出门，陆绍独自一个坐在店门口喝茶，倒也惬意。
过了没多久，一个十**岁的衙役扛着铁枪头的长枪从直道走进巷子，直愣愣朝陆绍走来。
‘啥情况，怎么又有人冲自己来？’见衙役径直走向自己，陆绍立刻提起精神应对。
哪知道这衙役只是看了陆绍一眼径直朝里走，边走边喊：“老娘。我下值了，有啥吃的，快饿死咯。”
‘这谁？’陆绍看得纳闷。
“你就是个大肚子饿死鬼投胎，老娘上辈子欠你的。”
老板娘平时话不多，这会骂骂咧咧走出来给了衙役五文钱，衙役接过掂了掂把长枪搁在店门口一溜烟冲到斜对面烧饼铺子，买了烧饼油条边走边吃，回来后一屁股坐陆绍对面，倒了杯茶水仰起脖子一口而尽。
“咦。昨天没见过你，才到府城？”这衙役对陆绍中午就来投宿很是不解。
“前几天就来了，有事呆在了别处。”
“难怪这么早过来投宿，是不是钱快花完了。”衙役对陆绍神秘地笑了笑说。
“啊？”
这衙役是老板娘的独生儿子，名叫马旭，在县衙当差，不过具体做什么差事，支支吾吾着没说个明白。
县衙六房三班加一个牢狱，名声最差的不外乎狱卒和快班，不过这也不是见不得人的差事，认识的街坊见了不都上前客客气气打个招呼。
马旭肯定不是狱卒，那些家伙现在都和陆绍称兄道弟的，没一个不认识。
陆绍见人家不说，也不好追问，只是心里有些疑惑：在县衙当差做衙役，放到镇子里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这家伙怎么扭扭捏捏的不肯说呢？
马旭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说要是陆绍没钱花，他可以介绍陆绍做几天短工，只是活计比较辛苦，钱倒是足够支付住宿和饭钱。
这里通铺一晚上也得三十文铜钱，对于普通村民来说算是奢侈的花消了，可是这衙役轻轻松松表示能赚辛苦钱，陆绍一听来了兴趣，想听听他说些什么。
这倒不是陆绍自己想去干这活，他现在也算是一个怀揣大洋的有脸面角色，几个小钱已经不放在眼里，不过自己对于府城基本上两眼一抹黑，多了解一些总是好的。
“推夜香车？”
“对。寅时前到南门候着，等夜香车来了帮着推到城外去，也就是我认得人有点面子，其他的人他们可不要。”马旭拍了拍胸脯说。
“夜香车是啥？”
“就是那个啥……”
“粪车！”陆绍一听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小爷钓鱼，运气不差的话一天轻轻松松有四五十文的收获，与村子对半分也有二十来文的进账，当然，嘴巴是管不住的，纯收入也不多。
可你让我三更半夜去推粪车，咱没穷到那份上啊，考虑到马旭一片好心，陆绍只能把气压在肚子里。
通过简短的谈话陆绍算是看出来了，老板娘的独生儿子、衙役马旭生性淳朴、为人厚道，是一个难得的好衙役。
‘这家伙能在衙役堆里混下去，简直是个奇迹。’陆绍腹诽道。
推粪车这种煞风景的事在茶桌上说出来，这茶陆绍哪还喝得下去，他问马旭知不知道哪里有得出售鱼钩这类东西。
“你买钓鱼钩做啥？”
“当然是钓鱼咯。”
“你会钓鱼？”
“……”
陆绍原以为自己有了钱，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哪知道问下来不是这么回事。
铜器、铁器这类物品有县衙专营，铺子就在西大街，紧靠县衙南侧围墙，而位于东大街的长洲县县衙旁边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专营铺子，只是购买这类东西需要镇子里开具购单，光有钱没购单人家是不卖的，可疑角色还会被扭送县衙。
‘不知道黄镇长有没有带上他的镇长大印？’陆绍一听有点急了，要知道来一趟府城可不容易啊。
想了想陆绍问他：“马旭。你们府衙的居民如何购买铁器？”
“当然也得去里甲那儿开购单，不过我是不需要的，直接去铺子里登记一下就成。”马旭说着挺起了胸膛。
发觉陆绍盯着自己，马旭摇摇头赶紧补口：“你别这般看着我，老娘不许我给陌生人作保的。”
‘能作保就成啊。’
“马旭。你要是没事的话，咱们一起出去逛逛，先去县衙找个人。”
“县衙里你有熟人？”
“嗯。”
“啊……那走吧。”
这马旭虽然生性淳朴，可也不是个在家呆得住的家伙，听得陆绍鼓动二话没说拔腿就走，陆绍对小二说了一声摸摸腰间紧跟了上去。
县衙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出的，就是停留在小广场也不成，看到不对眼的角色，老曹的手下立马会拿着鞭子棍棒冲上前驱赶。
眼下有马旭带路，陆绍好歹站在老曹那儿，等待马旭进去知会孙牢头。
令陆绍觉得有点儿奇怪的是，老曹这类八面玲珑、比较势利的角色，竟然对这个马旭还不错，言语之间没有嘲讽欺压，隐隐还有些维护的意思。
“马旭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陆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暗暗想着。
老曹几个对陆绍很是好奇。
前几天蓬头垢面被关进牢房的小赤佬，出来时一身新衣、神采奕奕，这哪是坐牢，简直是享受独门独院的上等旅店待遇嘛。
孙牢头一伙他们清楚得很，要不是佩服的紧，那会如此这般让陆绍逍遥自在。
据说这家伙已经入了县尊大人的法眼，董师爷还亲自接见过他，能以一己之力挑翻分司衙门，说不定以后也是个人物，结交一下总不是坏事。
老曹几个七嘴八舌与陆绍搭话，搞得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只能尴尬笑着喏喏回应。
“陆绍。遇上难事啦？”孙牢头来得很快，才出县衙大门就大声嚷嚷着问。
“有点儿小事想麻烦孙。”
陆绍说自己想买几个鱼钩，可是来之前不知道需要镇子里出购单，也不确定黄镇长带没带大印，因此想麻烦他做个保人。
“一句话的事。在这府城里老哥这点面子还是有的，走，咱们看中啥买啥。”
孙牢头拉着陆绍边走边说，他说铜铁铺子的赵掌柜欠着他一个人情，不怕他不把好东西拿出来，两人勾肩搭背而去的身影，看得老曹几个目瞪口呆。
作为牢头，只有别人求他，这个孙某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这位陆绍竟然能和孙牢头称兄道弟，听上去孙牢头语气真诚、一点儿矜持都没有，那不是说这陆绍更加了得。
轻轻松松帮人赚大钱，赚清白大洋，这样的角色当然厉害。
孙牢头拉着陆绍来到铜铁铺子门口，本来坐在后面靠椅上喝茶的赵掌柜一看孙牢头进来赶紧起身招呼：“孙头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正好搞到点好茶，一块儿尝尝。”
孙牢头也不客气，拉着陆绍径直走了进去，马旭尴尬地挠了挠头皮，不知道是应该跟进去还是站在外面等候。
“你是马旭吧，进来啊。”赵掌柜看了马旭几眼认出了他。
“赵掌柜。那就打扰咯。”马旭面露喜色。
赵掌柜知道孙牢头亲自陪一个年青人来店里肯定有要紧事，不过孙牢头不开口，赵掌柜自然先泡茶待客。
喝了一杯孙牢头才说明来意，赵掌柜微微一笑：“孙头儿亲自过来，我当是什么大事，这点小事不就是一句话么。”
他原以为孙牢头想帮这年青人购买违禁类的铁器，那有点儿风险，这个人情不好还啊，听说只是些日常用品，二话不说一口答应。
“赵掌柜够意思，老孙多谢了。”
“举手之劳而已，当不得孙头儿谢嘛。”
陆绍原本只想买几个鱼钩子，进了店看了两圈，铁锅、铁壶、菜刀这类东西也得买回去，毕竟做饭烧水切菜方便多了。
以后湾村的眼光看待这些东西，价格贵得离奇。
小鱼钩三十文一个，中型鱼钩五十文一个，大号的八十文一个，铁锅这类当然更贵，陆绍咬咬牙全买了下来。
人嘛，不就是为了生活。
现在好歹也是个小富翁，先奢侈一回再说，要是顾村长在一旁，那就难办咯。
哪知道等到付账，孙牢头伸手一拦：“兄弟。这回老哥得好好谢谢你，咱兄弟谈钱没意思。本来想晚上喝酒时问你需要些什么东西，既然你来找老哥，那就不要与我客气。”
“这哪行！”请人帮忙还要别人付账，陆绍哪拉得下这脸面。
“嘿嘿。你付账赵掌柜也不会要。”
话说到这份上，陆绍再推辞的话孙牢头脸上可不好看了，陆绍客气了几声算是答应，哪知道事情没完，孙牢头竟然要赵掌柜准备一式两份。
这可得二三十个大洋，对于孙牢头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陆绍听了有点发愣，心想这家伙到底赚了多少钱，这般大方？
数据趴在烂泥塘里啊！
请各位推荐下。
谢谢大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