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误会？嗯。那没事，我回去干活了。”顾村长说着拔腿就走。

张二没想到陆绍和村长早把这些事给谋划好了，戴士英会让他俩轻轻松松捞鱼，说给谁听也不会相信。

“啊。”张二见顾村长真不在乎这事，一下子愣在那里。

陆绍揣着明白装糊涂，继续与张二瞎扯，他很清楚，张家与戴士英谈判还是与村子谈判，孰轻孰重，张大张二不会不明白。

张二见村长离去也无心与陆绍说话，敷衍几句追了上去。

张二张三在芦苇荡捞鱼，发现里面鱼虾确实不少，可是自己的破渔网不好使，大半的鱼虾都逃走了，他还得请村长找人帮哥俩重新修正，把渔网整小一些，另外在三个侧面也挂上渔网，如此一来，在芦苇荡的小水域里能轻巧使用，堵住鱼虾的逃生路。

也不知道张二追上村长说了些啥，没多久两混混拎着一个细麻布袋子离开村子径直朝镇子方向而去。

顾村长回到陆绍钓鱼的地方神秘兮兮说道：“张二上钩了。”

“那就等着看戏吧。”

“唉。没想到芦苇荡里鱼虾还真不少，白白便宜了张二。”顾村长说着一脸的肉痛样，仿佛那鱼虾是村子鱼塘里的一般。

“村长。不管怎样总要他们吐一点出来，要不是张家兄弟，咱们村子一点儿也捞不到嘛，让戴士英肉痛去。”陆绍志不在此，当然不会如顾村长这般眼红。

当初顾村长对陆绍说起芦苇的事，无意中说到前湾村为了养芦苇，打开春芦苇幼苗冒出地面，前湾村规定任何人都不得踏入芦苇荡一步。

这规定本来是为了养幼苗，哪知道百十年下来，变成了收割芦苇之前，谁也不能进去了。

陆绍心想这芦苇荡里面的水域，前湾村自己不去捞鱼，里面的鱼虾一定不会少，倒是了张二张三这两个混混。

芦苇荡里面的水域，有些方面有点儿像鱼塘，你在一个地方捞了鱼，下回再去捞可就没那么多了，得等上一阵。

这道理陆绍连村长都没有告诉，就怕村长泄了气不敢去和戴士英理论，那样的话，接下来的事就不好办了。

百多亩的芦苇荡，一圈捞下来也得好几天，两混混哪会天天去捞，新鲜劲儿一过，估计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不过他俩三天两头拎着鱼袋子晃悠，前湾村的村民能不抓狂？

事情嘛，总是越闹越大。

矛盾嘛，总是越搞越僵。

他们不彻底翻脸，陆绍如何为村里整好处。

人嘛，只有被逼得没了退路才会干自己平常想也不敢想的事。

陆绍就是想把顾村长和张大张二逼的没了退路，最后不得不抱团奋力一搏。

来了这么些天，陆绍也算搞明白了一些阴曹地府的规矩，个人没有权势千万不要出头，那会死的很惨，村子与村子之间闹矛盾，别说是县衙，就是阎王爷也断不了是非。

一穷二白的后湾村，不闹白不闹，闹了肯定不会白闹。

“嘿嘿。我就一口咬定要一半。”此刻的顾村长，就像陆绍站在土路上第一眼看到他时的感觉，活脱脱一个周扒皮。

“能吐出来三分之一就不错咯。”陆绍对顾村长笑了笑。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顾村长老脸一红。

村长离开前告诉陆绍收工后去他家喝鱼汤，原来张二和村长说完事，临走前抓出一大把鱼虾给了村长，说是请他和陆绍喝鱼汤。

‘这混混总算良心没有完全泯灭，还知道感谢。’陆绍听了若有所思。

傍晚收工时顾村长没有过来看陆绍一天的收获，等陆绍进了村子一眼瞧见他在自家院子前和两个村民在忙乎这什么，一旁还有几个围观的村民。

陆绍和大毛凑上去一看，原来村长在改装张家兄弟的渔网，经过半天忙乎看得出点儿新点儿样子了。

渔网比先前的小了好多，三个侧面都围上了细麻布网，小巧便利很适合在芦苇荡里捞鱼。

“陆绍。我正要找你呢，整渔网多出来一根长竹竿，你拿去钓鱼吧。”顾村长见到陆绍回来，拿起脚下一根近三米长的暗黄色竹竿递给他。

陆绍见了眼睛一亮，伸手接过掂了掂份量问：“村长。这是哪来的？”

“不就是渔网上拆下来的，用不着了还是你去试试吧。”

“成。”陆绍早就想钓大一些的鱼，可是没有长杆子，这下留着的最硬的竹钩子可以派上用场了。

村长对两个干活的村民交代了几句带着陆绍进了院子，大毛已经把收获倒进了大瓦缸，村长看了看大瓦缸说：“陆绍，还有两天，我就把鱼塘给你整好，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村长。这种鱼塘只能养鲫鱼，别的鱼类养起来费劲，不一定有收获啊。”

陆绍其实不懂养鱼，只知道鲫鱼最好养，产量又大，自己应该能应付，要是村长让自己钓大一些的鱼放进去养，他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嗯。先把鲫鱼养起来，要是成的话，咱们在一旁再挖一个鱼塘养别的鱼。”

“啊。”没想到村长胃口还不小，陆绍只有苦笑。

张二给了村长满满一大碗鱼虾，村长老婆早已收拾干净，等陆绍收工回来开始生火烧鱼汤，还把揉好的面团子下了一碗下去。

村子里的小孩们早就得了音讯，这会挤在灶膛旁帮着生火，闪烁的火苗映照在他们脏兮兮的小脸蛋上，平添了一些生气。

陆绍和顾村长坐在屋檐下说话，等鱼香味从屋子里飘出来，他俩微闭着眼睛嗅香气，这次煮了一大碗鱼虾，香味比招待张有福那次浓了不知多少倍。

村民们三三两两聚集到院子外面，村长出去讲了几句话，大意是张家兄弟以后会去芦苇荡捞鱼，一部份收获将会给村子里缴税，大家对这事要多加支持云云。

顾村长的用意很明显，就是在村子里广而告之，逼迫张大张二不敢赖账。

村长有时候憨厚、有时候狡猾，陆绍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挺有意思，虽然后湾村一贫如洗，不过陆绍觉得顾村长却活的有滋有味。

也许，追求简单一点，快乐就能多上一分。

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鱼汤端出来，院子外面的村民羡慕地盯着陆绍和村长，就连在灶膛旁烤火的小孩子们走了出来，一个个留着口水时不时瞄上几眼。

陆绍端着汤碗鼻子凑上去深深吸一口气，浓郁的鱼香味，没有一点儿腥气。

他用筷子夹住一条鳑鲏鱼尝了尝，味道鲜美，喝一小口鱼汤，觉得不比鸡汤差多少。

“村长。鱼汤烧得好，放了酒？”

“酒？镇上倒是有劣酒卖，咱们穷村子哪用得起那东西。”顾村长摇摇头。

“这鱼汤一点儿腥味都没有，怎么做出来的。”

“没啥啊，汤水烧滚了把鱼放进去就成。”

这样也行，陆绍听了无语。

陆绍吃了一半叫过大毛把碗递给他：“和二毛、小牛、招金都尝尝。”

大毛本来不敢要，听陆绍说不是给自己一个的，接过鱼汤先喝了一小口，然后夹起一条小猫鱼含在嘴里，等吸干了汤水才开始慢慢咀嚼，吃完一条再吃第二条，然后把鱼汤递给一旁的小牛。

小牛看着大毛慢吞吞咀嚼，早就咽了好几口口水，接过汤碗看了看二毛和招金后张嘴稍稍喝了一点，然后夹起一条快速塞进嘴巴。

吃了两条小猫鱼小牛把汤碗递给二毛，二毛就着口水咕咚喝了一大口鱼塘，也是吃了两条鱼后把汤碗再递给招金。

招金瞄了一眼鱼汤又看看陆绍，见陆绍对他点点头，鼓起勇气接过汤碗嘴巴凑上去喝了一小口，然后一筷子夹住两条小猫鱼朝妹妹招银走去。

小伙伴们羡慕地盯着招银，招银不知怎么羞得耳根子都红了，死活不肯抬头吃鱼，招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一个劲催妹妹赶紧张口。

陆绍对大毛看了一眼，大毛上前接过汤碗，招金把小猫鱼放在手里拉着妹妹走出了院子，小孩子们的眼睛齐刷刷盯着大毛手中的汤碗。

“大毛。给一人一条尝尝。”

“好。”

听得自己也有份，小孩子们有的半低着头、有的咬着嘴唇难为情地瞄一眼陆绍，然后死死盯着大毛手里的汤碗。

大毛举着筷子朝小孩子们张得大大的小嘴巴里塞小猫鱼，有性急的把筷子都给咬住了，惹得等候小伙伴们嗤嗤笑个不停。

顾村长见小孩们馋虫被勾起来了，起身走到大毛身旁朝他碗里夹了几条小猫鱼说道：“一人再加一条鱼。”

“哦……”

孩子们开心的手舞足蹈，情不自禁蹦跳起来。

“陆绍。你说那芦苇荡里面到底有多少鱼，张有财哥俩才进去小半天，就捞了一包出来。”放下碗筷顾村长问起了最关心的问题。

“村长。他俩用的是破网，要是用这个三面围起来的小网，估计一上午捞十来斤不成问题。”

“十来斤！”顾村长张着嘴巴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恐怕只多不少。”

“看来明天张有福会跟着过来。”顾村长想了一会说道。

“他们有求于你，村子里总要得点好处吧。”

“那是当然。”顾村长信心满满。

张有福的反应比他俩预想的要大、要快。

张二在村长和陆绍面前对于芦苇荡里面的情况一句也没有提，到了镇上，为了得到张有福的大力支持，张二张三绘声绘色、加油添醋描述了一通，结果张有福连鱼汤也没有喝，当场拿了几个红薯就带着两兄弟赶了回来。

张二张三懊恼得要命。

两混混一大早就去芦苇荡捞鱼，之后急匆匆赶到镇子里，屁股还没坐热又被张有福催促着赶路，实在有苦说不出。

“大哥。我和二哥都忙了一整天了，等大嫂把鱼汤烧好吃两口才有力气赶路。”还是张三嘴巴里藏不住话。

“再耽搁一阵今天就走不了了，这回咱们张家碰到了一个聚宝盆，今天吃点苦算得了啥，往后有的是逍遥日子，别磨磨蹭蹭了，赶紧的。”

“成。”张二张三有气无力应了一声。

天色刚刚暗下来，张家三兄弟赶到了后湾村，直接闯进了顾村长家里。

“村长，实在不好意思，天黑了还来打搅你。”张有福客气地陪着笑脸，似乎那天带人去村长家敲诈的事与他没有一点关系。

“有福。你这是？”顾村长揣着明白装糊涂。

“村长请坐。上一次多有得罪，村长你宰相肚里能撑船，有福给你赔不是了。其实我也是没办法，戴士英派人来镇子里告密，事情总得处置啊。”

“我就知道是戴士英那个混账东西，仗着县衙里有路子作威作福，这回讹了我整整三袋子青稞面粉啊，我跟他没完。”顾村长咬牙切齿说道。

张玉福听了心里有点儿发虚，喏喏道：“村长。前湾村欺负咱们后湾村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回咱们得捞点利息回来。”

“唉。有福啊。我也就是说说气话，戴士英有钱有势，咱们惹不起啊。”顾村长无奈地摇摇头。

‘老家伙卖关子啊。’张大张二听了对看一眼，觉得村长比想象的要难对付，看来今天不出点血是不成了。

“村长。咱们后湾村有的是血性男儿，也不是好欺负的，再说这村子间的事闹起来，镇长大人、县老爷也只能和稀泥嘛。”张有福拍拍胸脯大声说道。

“有福啊。有你这话我心里上了点底气，可是事情闹起来，咱们村一穷二白的不好收场啊。”顾村长还是摇头。

“村长。这？”

“唉……”

张有福见顾村长不见兔子不撒鹰，最后只好咬咬牙表示愿意挤一点好处出来，顾村长心里明白着呢，哪肯轻易答应。

双方一个紧紧揣着，一个狮子大开口，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大战了三百回合，总算达成妥协。

张家收获的三分之一上交给村子里。

张大张二虽然觉得有点儿肉痛，可也并不是不能接受，涉及到前湾村，没有村子的支持想吃独食那是不可能的；还有缴税这事，你捞了那么多的鱼瞒不了人啊，要是镇长大人知道张家兄弟一点儿税赋都不肯上缴，能放过这事？

张有福只好咬咬牙答应下来。

能从张家兄弟手里抢好处，无异于虎口夺食，顾村长心里美着呢。

别看他在陆绍面前说的信心满满，其实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顾村长觉得有谱的是，他能说服戴士英，因为张二张三捞完鱼之后直到傍晚，戴士英都没有派人来传话，这说明他没把捞鱼的事放在心上。

不过这并不等于戴士英一点儿也不在意，张二张三偶尔去捞一回，他犯不着为一点小猫鱼和张大翻脸，可要是有人三天两头去芦苇荡晃悠，那就是不给戴士英面子，戴士英肯定会派人阻止。

以张有福的身份想与戴士英谈这事，没门。

后湾村出面情况就不一样了。

芦苇属于前湾村，可是其中有十亩地是后湾村的。

为了两个村子能保持现状，只要顾村长保证张二张三不损坏芦苇，戴士英只能答应，不然的话，后湾村和张家兄弟联合起来和前湾村闹事，戴士英虽然能摆平，可是上上下下都要打点，那花费能少？

要是后湾村和张家兄弟年年闹，戴士英岂不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张有福也明白这个道理，再加上他也怕到时候顾村长去管家、镇长那儿说张二张三不肯上税的事，因此只好忍痛答应村里的要求。

张有福与村长谈完事，特意到陆绍家去致谢。

这个会钓鱼、能咬牙挨鞭打、还懂捞鱼的半大小子越来越让他看不透，八面玲珑的张有福想缓和与陆绍的关系。

陆绍现在还没有本钱与地头蛇张家兄弟面对面较量，自然虚与委蛇，两人堆着假笑寒暄了一会，张有福对陆绍说要是遇上麻烦事，尽管去镇子里找他。

陆绍笑着回应，有福大哥在镇子里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以后少不了要去打扰一二，张有福听了陆绍的恭维脸上的矜持一闪而过。

张家兄弟才离开，顾村长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来到陆绍家里，把他与张有福谈判的情况告诉陆绍。

“张有福答应给村里三分之一，一天捞十斤的话，村子里能得到三斤多，我总算可以轻松一点了。”

“村长。戴士英那里怎么谈，你准备好了没有？”

“老对手了，就那样谈呗。”顾村长不以为然说道。

“村长。你得说成是张有福委托你去谈判的，以后要是出了啥事，戴士英必定会把张有福卷进去。”

“这样啊，张有福会不会有想法？”

陆绍嘿嘿一笑：“戴士英吃了哑巴亏，难道还会到张有福面前去自讨没趣。”

“对啊！”顾村长一拍大腿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