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知艰难地抉择一番,决定还是在闭上眼的同时把嘴撅起来好了。
然而她想象中温热柔软的唇迟迟没有落下来。
“刷”的一声在她耳边响起,她诧异地睁开眼,只见沈遇一手从她身侧拉开安全带,然后在她身前绕过,“咔嚓”一声扣紧了。
童知差点一口口水把自己噎死。
她的脸也轰地一下烧得滚烫。
又,又丢脸了!她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和错觉,觉得人家会亲她啊......
人家根本就是嫌她烦了,干脆用安全带把她绑起来好吗!
沈遇冷冷清清地抬睫瞟她一眼,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似乎带了点嘲讽。
空气像死一般地令人窒息,童知感觉自己呼吸有点困难。
“那个,我......”童知尴尬到哑口无言。
沈遇面无表情地帮她扣好安全带,然后便坐回靠窗的另一边,两人中间隔了整整一只手臂的距离。
童知僵硬地把脸扭向车窗户,感觉自己的脸已经快冒烟了。
她看着玻璃上映着的自己那张哭丧的蠢脸,在心里不住咆哮着为什么每次都会在他面前这么丢脸,她恨不得掏出一把枪指着司机师傅马上停车让她下车自生自灭,不然她就立刻一头撞破车窗玻璃飞出去。
说真的她宁愿在车底或者车顶或者后尾箱,她就不应该在现在这里。
她不敢去看沈遇的表情,一只手指疯狂扣着座椅缓解自己内心的尴尬。
窗外的街道慢慢变得熟悉,童知从懊恼中回过神来,赶紧道:
“师傅,把我在这里放下就行。”
沈遇侧目:“到了?”
“没,还在前面一点,我自己走去吧,我们小区门口的路比较窄,车子不太好开。”
沈遇没理她,对司机道:“师傅,不用停。”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她一眼,道:“对啊小姑娘,大晚上的路上没什么人,不安全,还是把你送到家门口吧。”
“我家附近很安全的。”童知说。
司机师傅道:“你没看新闻吧?早两天这段路上才发生了持刀抢劫案,还捅了人,是个小姑娘,就跟你差不多大。看,就是在前面那块路牌下面!”
童知贴着玻璃往窗外一看,外面昏昏暗暗地,路灯隔了老远才有一盏,有一两盏闪烁个不停。那块路牌下面似乎隐隐约约飘了个什么东西,她背后一凉,马上叫起来:
“好了好了,您别再说了,就就就送我到门口吧。”她缩了缩脖子,靠后挪了挪屁股贴紧了靠背。
沈遇收回视线,把脑袋侧向一边,阴影下的嘴角似乎隐隐勾起一个弧度,转瞬即逝。
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小区门口,大门口一侧“星汇花园”几个大字被灯光照得十分显眼。
沈遇定定地望着小区门口几个大字,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若有所思:“你家住这儿?”
童知没有注意到他面上一丝丝细微的变化,点点头“嗯”了一声,对他道:“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打开车门下了车,又想起些什么,转身在车门口伏下身,很认真地看着他,声音却有点闷闷地。
“那个,我还要跟你道个歉,我确实让同学去打听了你的号码了。”
见沈遇望过来,童知不自觉地避开他的视线,咬了咬牙继续道:
“你不用担心,我以后再也不会给你打电话,也不会给你发短信骚扰你了,放心吧。”
听到这话,沈遇只看着她,没说什么。
“你记得按时抹药,”童知指指嘴唇,“那我走了,晚安。”
她轻声道,合上车门,转身走进小区。
掉落一地的银杏叶还没来得及被扫起,铺满了小区的道路,往前一直延伸,童知一路踢着落叶往家走,心里有点怅然。
今晚沈遇给了她一个错觉,一个让她自以为可以向他靠近一点点的错觉。
他的突然出现,和她去吃饭,送她回家。似乎不过几天的光景,他对她的态度不再那么拒之千里了,她还暗自高兴他们之间终于不那么陌生了,然而当她迫不及待地想再靠近一点时,他眼底流露的不耐让她望而却步。
是她太操之过急了,她该清醒的。他依旧还是那个冷然的沈遇,她在他眼里也依旧是那个厚着脸皮,缠人得让人生厌的女生。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越想越沮丧。
突然,她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停下脚步,把手机拿出来,一条短信横在屏幕上。
【童知?】
一眼扫到发来短信的那个名字时,她楞了一下,接着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平静的心又猛地狂跳起来。
没等她反应过来,手机又震动一下,第二条短信也出现在屏幕上。
【你忘了东西。】
童知猛地回头去看,隔了很长一段距离,却还是可以看见那辆出租车依然停在大门口。
她马上转身提气往回跑,用了百米冲刺的速度,满地的落叶被她带得扬起来,追着她的脚往前打着旋儿。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停在出租车门边,车门一打开,一件东西迎面向她扔来,她赶紧手忙脚乱接住,低头一看,有点哭笑不得。
居然是那盆花,刚刚她走得果断把它给忘了,沈遇竟然还特地把她叫回来。
沈遇坐在后座上,面上的表情透着不耐烦,跟谁又惹了他似的,莫名其妙得很。
“把你东西拿走。”又开口补上一句:“死了我不管。”
他的语气不太好,但即便如此,童知的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上扬起。
“我管我管。”她点头,把花盆抱在怀里。
“诶,你叫我回来不会只是跟我说这个吧?”她试探道:
“你是不是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了呀?”
沈遇依然冷着一张脸,道:
“有意见?”
“没有!”童知得了便宜还卖乖,“可你明明说很烦的。”
闻言,他语气平静得毫无波澜:
“是很烦,再拉黑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不要!”童知腆着脸道,“我保证,不会在你忙的时候打扰你的,也就是每天给你发发短信,再给你打打电话。”
他的目光又递了过来。
“我是说偶尔,不是经常。”
“如果你再乱说话......”他开口。
童知马上红着脸补充:“再也不会了!所以你可千万别再把我拉黑了。”
她双手合十地望着沈遇,圆圆的眼睛倒映着窗外的路灯,好像有星辰在闪烁。
沈遇想起他家附近经常出现的那几只刚断奶的小猫,有时候他出门上学,它们就会突然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跑出来,跟在他的脚边,亦步亦趋,“喵喵”地叫唤着,一双双猫眼像极了眼前这人的圆眼,覆了一层水膜似的。
沈遇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终于松口,低低回应:
“嗯。”
*
童知哼着小曲儿回到家,洗完澡然后心情愉悦地往床上一横。
她先和舒展发了条微信汇报了一下自己已经到家。
作为“见色忘友”中那个经常被忘的友,舒展当然要对童知礼貌地表达了一下友好问候,比如什么“你还是不是人啊!”“要死啊你!”“吃屎吧!”,诸如此类的老生常谈,没什么新意。
童知被舒展纠缠了几下就无情地把她抛开了,因为她刚刚才答应了沈遇每天必须要在他不忙的时候骚扰他一下的,做人要言而有信,说了今天骚扰,绝不推到明天,于是她准备积极踊跃地把今天的骚扰任务打个卡。
她退出和舒展的对话框,手指在微信的主页上停顿了一下,然后在搜索栏里试着输入了沈遇的手机号码。
一个微信号被搜索出来了,没有加入头像,昵称是一串乱七八糟毫无规律的字母,看上去也和沈遇一点联系也没有,看着有点古怪,童知不敢肯定地打开通讯录又对了一遍他的手机号码,确认没错之后才点击返回微信界面。
既然手机号没错,那应该就是他了吧。
童知深吸一口气,点击发送了好友申请。
她把手机往抽屉里猛地一扔关上,然后迅速关灯用被子蒙起头来自欺欺人地假装睡觉。
说不定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会发现他已经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就让她再得寸进尺一回吧!
*
沈遇走进教室,早自习已经开始五分钟了。
语文课代表看着他旁若无人地从后门进来,敢怒不敢言,谁叫人家再怎么样成绩都稳得可怕,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还能怎么样。
林川昨晚被灌了不少酒,玩得很晚才被他哥找人送回家,这会儿困得不行正趴在桌上补觉,被沈遇拉开椅子的声音惊醒,他马上来了精神,用笔戳戳沈遇的手肘:
“喂,昨晚什么情况,什么时候好上的,不得了啊很高招啊,求大神把妹技巧分享!”
沈遇靠在椅背上,姿态随意,神色疏淡地看他一眼。
林川不满意他这个反应,贼眉鼠眼凑过去:
“你昨晚都没回来,我还在想会不会......你悄悄告诉兄弟你还是完璧吗遇哥?”
话没说完,林川就觉得自己快被沈遇冰冷的眼神冻僵了,他马上求饶:
“没有就没有,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嘛,人家开个玩笑而已......”
沈遇姿态懒懒地,不想搭理他,随手翻了翻桌上的书。
林川无聊了一阵,突然又跟发现新大陆似地,一下子大声嚷嚷起来:
“哎我艹!你嘴角是什么?”林川惊得前仰后合,四面八方的同学都转头来看他,语文课代表忍无可忍地拍拍讲台,在本子上记下林川的名字。
林川瞪大眼睛,指指自己的嘴唇,兴奋异常得搓手拍桌:
“还不承认,这是什么情况,很刺激嘛小遇哥哥,嘴唇都破了!”
沈遇看他一眼,然后视线朝他身后一扫。
他对林川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收回目光看着手里的书,不理会兴奋得上蹿下跳的林川。
林川还在激动地拍大腿,继续作死,嘴里不停地兴奋念叨着你兄弟还是你兄弟,可是我兄弟已经不是那个我兄弟了,下一刻,他的耳朵马上一阵剧痛。
他们班班主任是林川的姑妈,出了名的暴脾气,加上更年期,整个一炮仗,无火自燃的那种。
她拧着林川的耳朵怒骂:
“吵什么!早读课你不好好早读吵什么?给我滚到外面去站!”
林川疼得龇牙捂着耳朵连声叫唤,连忙向老师求情:
“我没吵,真没吵,不信你问沈遇啊!”他朝沈遇投去求救的目光,“说句话呀遇哥!”
沈遇转头悠悠然地看他一眼,然后望向班主任,脸上写满了无辜淡然:
“老师,我在看书,可是林川一直......”
林川顿时心痛到不敢置信:“擦,沈遇你还是不是人啊!”
班主任一巴掌抽林川脑袋:
“还狡辩什么,滚出去!都高三了有没有一点自觉,我今天必须要打电话跟你妈好好谈谈!”
很不幸第一节课就是班主任的课,于是林川在教室外站了一节早自习外加第一节课,被冷风吹得脸都快僵了才被放进来。
他错了,他再也不敢拿沈遇来开涮了。
你遇哥还是你遇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