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蒲松龄微微皱眉。
“是的，大巫……”张掌柜面上浮现迷茫和恐惧混杂的神色，他的内心似是很挣扎，不知道要否将缘由说出，此刻整个人都在天人交战。
蒲松龄也不着急，见到谢婴宁似乎要开口，他却微微摇头。这个情况下逼迫是无用的，是否愿意将所有事情说出，取自于张掌柜。
好在张掌柜挣扎片刻后，站起来取了一坛水酒，喝下一大口之后方继续道：“大巫不知来自何处，无人知道他从哪里来的，但是那日，在所有人都因为水神作恶一事无可奈何的事情，他踏江而来，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大巫看到我们的时候，脸上露出怜悯之色，只是道，一群可怜的人，若是可以，某愿为尔等沟通水神，渡化一切厄难！”
“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们连云渡根本没有选择，甚至可以说这相当于是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因为水神作恶一事不解决，我们连云渡是没有生路的……”
“大巫精通法术，那日，他让我们准备了一应祭祀之物，就见到在江水之畔，我等在一日之间搭建了一个巨大的祭坛，大巫在祭坛之上焚烧香纸，沟通天地，而后就见到江中大雾起，雾中出现巨大身影，我们都是瑟瑟发抖，只敢伏跪在了地面之上。”
“大巫在祭坛上大声祷告，说的都是我等听不懂的言语，而良久之后，却见到那道巨大的身影缓缓的退去，而江面的雾气也消散于无！”
“大巫面色苍白，但是却带着怒色，大声骂道，让连云渡口每月初一献上童男童女为你享用，这样方能护佑连云渡！这样的事情某不为，某便是献祭自身，也要将你这作恶的水神铲除！”
“随后却见到江面雾气再起，那巨大的身影再度出现，而大巫却踏江入雾气之中，与那身影大战了三百回合，大概一束香后，大巫身边被打得倒射而出，落到了祭坛之后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而雾中却传出了愤怒的咆哮声。”
“我们那个时候都快要吓死了，只怕水神愤怒之下会灭了整个水云渡，因此渡口的几个族老就下定决心，要每个月祭祀水神，同时苦苦哀求大巫能答应此事，替我们祭祀水神，因为其他人没有这样的本事。”
“大巫吐血良久，方才坐起身来，他原本不甘，还想要再战，但是却受不了渡口众人的苦苦哀求，最终答应了此事。”
“而从那月开始，我们水云渡就每月初一都会在渡口选出一童男一童女，送去水神庙中，而大巫却在水神庙中深居简出，专事祭祀一事。”
“但说起来也是吓人，自从有了祭祀之后，虽然江面偶尔还会有大雾出现，但是从此却再也没有水神作恶之事出现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祭祀水神。除了每月选童男童女之时，大家会喧闹一阵，平日的生活又变得如同过去一般。”
说到了此处，张掌柜的面容越发的苦涩，继续道：“对这样的日子，我原本也没有任何感觉，甚至在庆幸水云渡又恢复了过去的热闹，甚至每月选出被祭祀的童男童女之时，一旦那家有反抗的意思，我就会和其他人一同去劝解……”
“而且，似乎只要因为祭祀水神一事而反抗的人，就会中水神诅咒而亡……”
“因而到排到小青被选为童女的今天，我不愿意，但是也不敢反抗。”说到此处，张掌柜又喝了一口酒，继续道，“而今日我向你们说这些，或许下一刻便有水神诅咒降临而亡……蒲公子，我别无他求，只求你想办法救出小青，今天不过是三十而已，小青虽然被送去水神庙了，但是要明天才会被作为祭品……”
蒲松龄微微皱眉，轻声道：“所谓水神诅咒的死法，是否整个人干枯无比，狰狞无状，如同木炭一般？”
张掌柜浑身微微一震，道：“蒲公子为何如同亲眼见过一般，难道蒲公子真的有法子？”
蒲松龄道：“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见过我们的事情无人知道，那你就不会中所谓的水神诅咒……不对，你既然没有反抗，而是任由他们将小青带走，那么在他们眼里你就是无足轻重的人了，水神诅咒从此与你无关了。”
“他们……”张掌柜哆嗦了一下，“蒲公子你的意思是……”
蒲松龄缓缓道：“我虽然还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应该是没有所谓的水神的，只不过我现在还找不到关键的证据而已……不过你告诉我们这些，或许我们就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行动了……张掌柜你继续保持如同之前一般，不要被任何人看出问题来，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我会想办法将小青带回来的。”
张掌柜眸子微微一亮，道：“蒲公子，此事当真？”
蒲松龄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将小青当作自己的妹妹看待，此事我定然会处理好的，一定全力以赴，还请张掌柜你安心。”
沈在见到两人聊完，此刻他皱着眉道：“张掌柜，我有一事不明需要问清楚，水神作恶这样的大事，你们连云渡当地官府不管的吗？”
张掌柜叹息道：“一开始有六扇门的捕快管过，但是他入江之后就消失无踪了，自从他消失之后，那些官府的大老爷就对此事不闻不问，而且言道，不管谁敢将此事泄漏给外人知道，那就要下大牢！日前有一个外地路过的商客意外知道了此事，结果当日就下了大牢，而在当晚，这个商客就因为此事直接中了水神诅咒而亡。今日若非蒲公子再三追问，我真的不敢说出这些，我怕自己受诅咒，也怕因此害了蒲公子。”
沈在微微叹了一口气，此事错综复杂到了如此地步，他听了都是皱眉，不过此刻他还是点点头道：“多谢老丈提醒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会处理好，请你一切照旧便是了，我等一定尽力。”
张掌柜哆嗦了片刻后，而后又喝了一口酒，老泪纵横，道：“若事不可无，还请几位大官人万勿勉强，若我那可怜的孙女真的是这个命，那也由得她去吧。”
话音落，张掌柜端着酒水又灌了一口气，而后他不再理会三人，而是迷迷糊糊的走到了客栈的柜台处，依靠在了那里，身影就这样没入了黑暗之中。
蒲松龄三人心中都不是滋味，看着这一幕，谢婴宁轻咬贝齿，道：“此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沈在颔首道：“当然不会就这样算了，现在先离开此处，说不定还有人暗中在观察这地方，若是被发现了，就是害了老丈了，去其他地方再聊此事。”
三人微微颔首，而后在蒲松龄的带领下，三人小心翼翼的从客栈后门离开，在巷落里面绕了许久之后，才来到了另外一个客栈。
这个客栈倒是人流如云，见到三个商客打扮之人，此刻店小二殷勤的迎上来，很快为他们安排了三间上房，并送来了一些酒菜。
只可惜，此刻三人都没有吃喝的兴致，全部都是微微皱眉。
沈在推开房间的窗户看了出去，望着隐约可见的官衙，沉默良久之后才轻声道：“蒲公子，此事你怎么看？”
蒲松龄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道：“我虽然也知这样说不好，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水云渡死去了几个因为水神诅咒而死的人，对于我等而言反而相当于找到了有用的线索，只可惜要去找那几具尸体不易。”
谢婴宁摇头道：“何须去寻找那几具尸体，既然是水神诅咒，直接去找那水神便是了，明日我等便直接在祭祀水神的时候杀出，我倒要看看那神神叨叨的水神是何等模样。”
沈在笑了一声道：“你这法子倒是爽利，可惜北镇抚司不会给我们那么多的时间，我们最多剩下两个时辰了，这个事情必须在两个时辰内查访出一二来，否则一切会更难，甚至一旦来日北镇抚司知道此事，我等会再度落入下风之中……”
蒲松龄一听，便知道沈在已经有了想法了，此刻他皱眉道：“那沈大人的意思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次我们就直接去一探那水神庙吧，若是能够与那大巫一见便更好，我倒是想要看看，到底是何人在此地装神弄鬼！”沈在神色冷漠到了极致。
蒲松龄和谢婴宁对视了一眼，此刻都是微微颔首，这样的做法看起来凶险，但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又或者说，这一路来他们都只能用这样的法子而已了。
“此行凶险无比，蒲公子你就不要跟随了。”沈在思付片刻，轻声开口道。
蒲松龄却微微摇头，道：“不可，你们不认识小青，我却认识，此事我必须一起去，否则的话未必能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