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成长
作者:阿幂      更新:2019-07-28 14:28      字数:2502

梁军这一战可说是惨败,不但将才收回的城池还了回去,还死伤无算,元气大伤。朝中诸公得着消息,冲冲大怒,遣天使向傅廷芳问责。问的是,宋长庚初出茅庐的青年都能将高畅逼退,如何他傅廷芳家教渊源,百战之余的老将反不能赢?又问傅廷芳的陌刀队到底去了哪里?如何他三子出击之后都再没音讯,到底投了哪里?

要问为甚宋长庚能击败高畅,他傅廷芳反不能,傅廷芳倒好辩解,理由也能服人:宋长庚是新人,高畅不知他底细,轻视之余吃个败仗也是常理。他傅廷芳素来名声在外,高畅必然全力以赴,所以落败。就是陌刀,他也能辩白几句,陌刀是由隋唐传承下来,图纸即有,工艺也未失传,高畅因缘际会得了制作方法也不奇怪。

这些话在天使听在虽然不大中听,觉得傅廷芳是强辩,可到底也有些道理。唯有三个儿子去向,傅廷芳说的,败军失了斗志,溃不成军也是有的。

这话就叫人好笑。

天使摸一摸鼻子,尖着声音道:“镇国公这话也忒有意思了。您幼子带着陌刀队失踪了,反贼高畅那里正好多了支陌刀队,你敢说毫无干系?”

这话简直是直说傅廷芳和高畅暗通款曲,这是要掉脑袋的罪名,傅廷芳哪里肯答应,强辩道:“天使,我若是要与高畅勾连,又怎么会留在这里听天使教训呢?”

天使把眼角一斜,冷笑道:“这也容易,你将你家三郎唤出来便是。”

到了这个时候,傅廷芳尤不觉自家危险,还说:“大人,您也知道我家有陌刀队,我遣犬子与高畅勾连,为甚把陌刀队给他,是怕人不知道吗?您且想想,是不是这道理。”

天使又哼了声:“好,陌刀队且放一放,世子呢?二郎呢?不会都溃不成军了罢?镇国公,我也是想信你的,无如你说的话,句句滑稽,不能成理,这可真怪不得我了,还请镇国公亲自向圣上解释。”

这是要将他捉拿进京?临阵换将,素来是兵家大忌,何况对面还是深有谋略的高畅,无论是哪个做他的接任,现就有吃不了的亏。傅廷芳对大梁朝还真有几分愚忠,自家都危在旦夕,还要劝说几句,赌咒发誓愿意戴罪立功。无奈天使是奉命行事,虽然觉得傅廷芳说的也不是全没有道理,可到底不敢做主,还是将他请上了囚车。

傅廷芳这一走,果然就没有回来。朝廷里诸公拿着反贼一点办法没有,便是心知成平帝弑父杀母也一样尊奉,都好说句不知廉耻,可审问傅廷芳时倒是个个大义凛然。甚至有人将傅廷芳心思点破,说他是怕绝了自家血脉,所以纵子遁走。问他心里还有朝廷吗?还有圣上吗?还有百姓吗?更说傅廷芳以为他这么做,一面是自己尽忠一面也做了慈父,实则大谬。他这样,是置几个儿子与不忠不孝的境地。

话说得句句铿锵有力,叫傅廷芳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得发青。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无话可说,唯伏地请罪而已。

要说,成平帝也不是太过昏聩的人物,知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所以将傅廷芳提来,是想先是加罪再施恩,好叫傅廷芳感佩之余为朝廷出死力而已,可也不知道傅廷芳自家倒霉还是朝廷气数将尽,也没用受刑也没挨饿,当天夜间,傅廷芳就在牢里去世了。

牢头也晓得傅廷芳是要紧的人犯,看他暴亡,半点也不敢耽搁,立时抱于大理寺卿知道。大理寺卿一样知道兹事体大,会同了刑部兵部深夜叩阍,求见成平帝,颤巍巍地将傅廷芳的死讯上禀。

成平帝听说,脸色瞬间煞白,转而赤红,色厉内荏地道:“这样的重犯,你们竟不能好生看管,叫他能畏罪自尽,要你们还有何用!”说完仍恨恨不已。可到了现在,再愤怒也是无济于事。成平帝只好将林氏婆媳们放出,只说傅廷芳被传进京问话,哪里晓得他从前的老伤发了,御医抢救不及,竟是去了,他实在深为痛心遗憾。再把傅廷芳尸身还给她们,又赏了奠仪棺椁,好让她们发葬。

林氏向来聪明,听见丈夫被天使送进京来就晓得凶多吉少,是以听见他死讯后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而后便安安静静接了傅廷芳尸身,在有司的协助下有条不紊地料理丧事,看似不大将傅廷芳之死放在心上的模样。

可就是这样的林氏,在将傅廷芳送入傅家在京郊祖坟后,一头碰在墓碑上,血溅五步,当场身死。成平帝听见消息,几乎将个书房砸个净光。

傅廷芳再是被传进京问罪的,他身上镇国公的爵位还没被明旨褫夺,是以丧仪还是有有司操办,照着国公定制来,在场的可不止林氏婆媳们,还有有司官员,护军民夫等,人多口杂,消息就是想压也压不住。所以,不过一日,镇国公夫人在丈夫灵前撞死的新闻就传得满京城都知道,再过几日已传出京畿,成平帝虽然想要堵住悠悠众口,已是有心无力了。

又过了两三日,傅廷芳并林氏双双身死的消息在各路反王的推波助澜下已是传遍大半个大梁朝天下,且在反王们有志一同中变成了成平帝昏聩,迫害先帝老臣至死。

传到蒋璋营中听说的就是这个说辞版本。

傅章听说这个消息时正在操练队伍,乍听父母双亡,傅章当时一头从马上载下,左右亲兵赶上去扶起他,再一看竟是昏了过去,只得一面报与蒋璋知道,一面将他送回营帐。待得傅章醒转,已身在自家帐中的床上,蒋璋就坐在他床边,身后站住蒋存智兄弟。

许是伤心得过了头,凭蒋璋父子们怎么相劝,傅章竟是一滴泪也没有,来来去去都是:“伯父放心,我省得轻重。”又或者“父母大仇未报,我敢不保重。”看得傅章这样,便是铁石心肠如蒋璋也要怜悯,命人送了孝服奠仪来,自家亲自祭奠了,又晓得蒋存信同他要好,就叫他开解陪伴傅章,才颇有些不放心地带着人走了,

自此以后,傅章人比从前瘦了许多,脸上的稚气褪得一干二净,很有些沉默寡言,只是依旧是一滴泪也没掉过,便是在这时,蒋苓过来见了他一面。

蓦然见着蒋苓,傅章瞧着还是八风吹不动的模样,虽然没开口,眼睛却是红了。蒋苓也是心下惨然,因劝他:“伯父将你送来,是想护你周全,你要辜负他的心意吗?”

这话全无新意,无论是蒋存智还是蒋存信都劝过他,傅章抿了抿唇,依旧不出声。

蒋苓继道:“你道我是来劝你的么?”

听见这句,傅章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就听蒋苓说:“我是来瞧瞧依旧没长大的傅家八郎,瞧瞧离了父母兄长就不知如何是好的傅八郎。我只怜悯伯父,想法设法保全的儿子,连着家底子都交在了他手上,以为便是伯父老人家不在了,傅家也能传承下去,如今看来,倒不如还留在自己手上,虽然不一定能胜,至少不会百口莫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