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二楼高大的餐厅前,那张椭圆桌掩盖一张台布,花纹奇特的图案,桌面上罗列的杯杯碗碗,实在繁多,如果人每天摆这么多的东西放在上面,那一定是特别讲究的人家。不过,这是在俄罗斯,每个家庭都有这种摆碗的习惯,与吃西餐有关,也与常年形成的对美食的审美也有关。
中国人日常家庭吃饭讲究实惠,饭食好吃,其它的就无所谓,俄罗斯人则首先看到的是那杯杯碗碗,引起食欲后才会对装在里面的东西产生兴趣,就算是不太好吃,也还在其次。
刘子渊,那个面容慈善的男人就坐在那张大桌的正前方,这个诺大的餐厅,只有他们三个人,除了偶尔来送餐食的服务员,还有那飘荡在空中的悦耳音乐。
陆彤不知如何张嘴,他却看到刘子渊向他俩示意,又见贾娅楠自然地走到他的旁边坐下,眼睛不再看他。
“听贾小姐说,你是她的一个亲戚,老乡,又是同学,而且还是肖兢文和我女儿的同学?”
刘子渊目光里,似乎并没有陆彤想象的猜疑,而是非常友善的问候,陆彤不清楚,他或许不会在这样公开场合说些男女的事,何况他与贾娅楠的事,他以为陆彤应该也不是太知情。
“是,我与老肖,噢,还是刘惠玲,都是大学同学。先前在琢尔公司,后来就得到一个朋友帮助,自己做了。”
刘子渊听到他说话,又抬起头,目光却带出情绪。
“让我很奇怪,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会让贾小姐这么理智的女人,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你吗?”
这话听起来,是带着很强的威胁意味,甚至恫吓。陆彤当然不是被吓大的,他是长大的。
“或许,贾姐只是因为弟弟的事,他一直把我当成自己的弟弟,很愿意帮我。”
天知道,这种话有多大说服力,反正陆彤不会相信。
“算了,你或许也猜出我与贾小姐的关系,她是自由的,也是我喜欢的女人,她如果出事,我是不愿看到的。当然,她要用这种伤害自己的办法,非让我投资给你,我也只能同意。哪天时间,我们把文件签了,两天内资金就会到帐。”
没想到会如此顺利,看来刘子渊并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复杂,或许他也非常顾虑肖兢文与女儿。
“好的,谢谢你的帮忙,还有贾姐的情谊,这笔投资你也会受益的。”
之后的宴席对于陆彤来讲,是非常难受的。到整个事件以签字结束,他只能象个应声虫点头,却又不知道对方投资的目的与想法,但他非常清楚,贾娅楠以死威胁是关键,只是把这本来很正常的商业往来变得特别微妙与怪异。
吃完饭,大家起身的时候,陆彤终于张嘴,说签字后就要回国,有许多杂事要处理,面对刘子渊,这个前辈,他以点头示意,非常感谢他的投资,同时也不希望贾姐以后再用这种方式来做,刘总不放心。
在他说完这些话,宴席出现了第一次共同脸露笑意的状况。
“你这年轻人,跟我那女婿一样,不太说话,但说起话来,就会一口气说完,让人喘不过气。哈哈~~”
事情顺利的让陆彤有点意外,他在琢尔分公司一直等到有人拿来合同,才知道合同条款严格苛刻,要求划分股权,以股权来计算利润与损失,同时拥有在发生意外情况下,接管公司继续经营的权利。陆彤到时要退出公司,不可再参与公司的具体运作。同时委派专人参与公司具体运营,对影响股东权益的事件,拥有否则权。
看到这些条款,陆彤终于也明白,刘子渊所有没有与他来决斗,那是因为他胜券在握,不会以简单的武力与他争夺女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自己还觉得他人慈善,或者被贾娅楠的所谓老乡情给瞒过,其实心里却是另打算盘。
股权划分是没问题的,但是将来出来意外条款,他也不能说不同意,自然退出,他也不能发表意见。陆彤让来人先回去,考虑一下,昨天给回复。等那人走后,他立刻给李雪云打电话,让她看下,这个条款有什么问题。
过了一会儿,李雪云回复:明显感觉这一条款的不妥之处,却又找不出什么意见。那么就剩下最后一条,影响股东权益的事件,拥有否则权。说法简单粗暴,可大可小,大到处处受到牵制,任何一个项目的都可能会吹毛求疵。
最后,她给的结论是,以目前状况,除了同意,也没别的办法。
陆彤也知道,这种霸王条款,如果不是在目前急迫状态下,他早就推掉,而现在似乎也别无出路。第二天,在酒店与刘子渊的正式代表,双方在合同上签字。
看到贾娅楠欣喜的笑容,陆彤却在想,自己似乎已经被他的这个男人套上枷锁,他们怕是见面机会也不会太多。在登上飞机,只有贾娅楠与奥娜送行,他却是无奈地握紧贾娅楠的手,内心蹦出的是那两个字:再见。
几天后,同润公司的六亿资金到帐,板房动迁开始。
统一执行的政策办法,对个别家庭提供一定区别化补贴,保证每个家庭能够在购买一套楼房下,依旧能够有足够的资金不影响日常的生活开资,包括家庭子女的工作安排,同时联合政府就业部门,除适当的补贴外,对那些困难户重点地给予政策倾斜。
陆彤再次去小刚家,看到小刚父母喜形于色,张罗搬家去新楼。有时候,其实只是退让一点步,让所有人都会开心,都会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这种最简单的事,在利益面前却并不能得到理解。他经常想,如果当年自己依旧在这片土地生活,遇到眼前的动迁,又会如何想。
在临近冬季来前,板房的人都迁入新居,如果有愿意回迁的,也同样有适当的减免政策。这在当时d城,甚至全国,都是未出现的一种方法。因为,许多开发商都会知道,这种结果,只能是赔钱加赔钱。陆彤没有去这么想,他觉得自己赚了,因为从来他就没觉得自己有钱,也没想过去享受有钱人的生活,甚至他也没想得太多,只是觉得只有如此做,他才会得到最大的收获。
陆彤回到同润地产,被李雪云拦在门口。
“你是疯了吗?这是做生意人该做的事,是,你对板房人有同情心,但是你要考虑到公司的利益,尤其要考虑你与刘子渊的合同。”
这话听得陆彤瞬间清醒,怎么把这事给忘掉脑后,可是,为了那狗屁合同,他总不能舍弃内心的那个渴望吧。那是他的动力,能够坚持到现在的最大支撑。看到李雪云为了公司的事,如此操劳,他把内心的激动压了下来。
“虽然我的生意头脑比较滞后,但我觉得生意就是那种看你觉得值不值的事,就象一件东西,你卖一千是它,卖一万也是它,如果有人愿意十万买,也是可能的。今天赚不到利益,我们赚名声;今天赚不到钱,我们赚的心安。谢谢你,一切就这么定下吧。”
李雪云叹了口气,看来这帮同学很快就散去了,这哪里是在开地产公司,简值是大甩卖。陆彤把本来他应该正常赚到的钱,都给了那帮板房迁出的人,这也可以不考虑,可是小刚的钱,严臻东的投资,这些无私帮助的朋友,他没考虑他们的利益吗?
不会多久,当年度结算,陆彤就会发现,业绩亏损,剩余的资金不够开发下一个楼盘。
陆彤也突然觉得自己是怎么了,把帮助他的人的钱也被挥霍,虽然那是一种良心挥霍,但毕竟象一个任性的孩子,拿起别人的钱,去当慈善家,只想到自己的快乐与欣喜。
“车到山前必有路,如果老天绝我,我也认了。”
他来了这么一句义正词严的话,留给自己,留给这个一心一意要帮他东山再起的女同学。有一种终于把曾经愿望实现的圆满感,此生无悔的快意。
“严总,你快来,陆总是疯了吗?”
没想到李雪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回应,一直以来她总是一脸严肃,今天怎么了?见在办公室的严馨蕊听声走出,陆彤不由得脸红。没想到李雪云十八般武器都会用。
严馨蕊显然也有些意外,却看到李雪云脸上的笑意,就明白什么。装出愤怒地回复:“疯就疯吧,不行就回家种花去。”
“种花?”
李雪云还不明所以,陆彤却弄得不好意思,她在指李梦琪。
“种花就种花,看你嫌弃的意思,要不,你跟我去卖花吧!”
严馨蕊作势要打,看到李雪云,伸出的手又缩回,不由得斜了一眼陆彤。李雪云知道无趣,躲回办公室。看李雪云离开,严馨蕊却严肃起来。
“你是真的不管同润,动迁结束,准备离开吗?”
这话其实明显,陆彤开这家公司,难道就是为了板房动迁,完成任务,一拍两散吗?
说着话,让陆彤说,他却无语,推门进她的办公室,坐在沙发上,长长叹口气。不管怎么说,两件事,他只能选一个,总不能两个都要,既得利益,又让板房人得利益。其实也不是他选,就该如此结果,只是对不起兄弟了。
整个动迁结果,就会进入房屋拆除,设备齐全,拆除要比建筑快多了,接着就会进入打地基,北方有冻土层,要在冻土层出现前,打好地基算是功成名就,这个工程就落到同润地产身上。等明年就会进入热火朝天的建设,这也是当年父亲没有完成的一件事,陆彤想到这个,觉得满意多了,虽然最后的功劳没算在他身上,也是无所谓。
想着这一切结果,自己也没什么去处,到是还有一个女人会满意——妻子李梦琪会很高兴迎接他回到上海,与父母团聚在一起。用动迁的钱,继续经营那不大的花房花店,其实也不是一个好结果吗?
想到这,站起身不再理睬严馨蕊,回办公室,找件随便衣服,披在身上,就要拦一车不去睡觉。身后的严馨蕊到是没放弃,紧追到后面,也换了便装,两人没与任何人打招呼就坐车回家了。一路上陆彤依旧不理睬严馨蕊,没什么可说的,直到下了车,站在那栋别墅前,见他把自己抛在后面,严馨蕊突然大声地哭起来。
这突兀的哭泣,终于把陆彤拉住,转过身面对严馨蕊泪水充盈的眼眶,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你何必把这事弄得悲悲切切的,左右开始就没什么,不过又回到起点。”
严馨蕊一个人走到他面前,目光注视他坚毅的眼睛。
“不是为了这个,而是为了你不想要我了?”
这话说得可怜,陆彤已经心疼地返身把她抱在怀里,他觉得舒服多了。
“你不适合过那种朴实简单的生活,不要被什么浪漫爱情的鬼东西迷惑眼睛,柴米油盐就完全把你的精神崩溃的。”
就象当年,他与小刚聊天地每天呆在板房地,相对而欢,回头看来是那么有意思的事,如果你身上其中,那就是一个漫长的等待与无望的空洞。不管是多么坚毅的理想,还是执念,都被时间碾得粉碎,剩下的是茫茫野草。
“你相信,我也是在d城长大的,什么样的事不知道,没见过,怎么会过不了那种生活。”
陆彤叹口气,轻轻拍打她的肩,把她推开,转身走进别墅,重重地躺在沙发上。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小刚至今到底处境如何,是不是有危险,都让他牵肠挂肚,整个事件,其实就他始终在那漩涡中心,而他与他的同学却站在外围。那个短信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非常重要,天豪怎么会在那种危险情况下发送来,而发送的手机很快就再无消息。
站起身,又想直接就去找小刚,如果不看到他,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