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具厂？”小林秘书吃惊地瞅了董志刚半天，似乎他说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我没听说过啊……”

董志刚看她样子也不象说假话，一时迟疑不解，难道那个拉车男人随便说的，自己当真了。这事看来要想知道答案还得找厂领导。于是话音一转，对林秘书说：“那你拉我去见厂长，我有事要跟他谈谈。”

当董志刚匆匆走进化工厂办公大楼，推门见到那个曾与他吃过一次饭后，再未见到的厂长，他记得也姓董。

“你好，董厂长，我想向你打听点事。”

“好啊，好啊……”董厂长出人意料地满脸绽放笑容，已经亲自倒水沏茶。

厂长办公室比较简单，到是与办公楼的壮观有点不搭调，从第一印象开始，董志刚就觉得这个董厂长其实是一个城府比较深的人，他喜欢堆笑，话语简练，不失礼，令人想说的话总有所顾虑。

董志刚初来乍到，亦客气一番。简单把这两个月的调查情况说了说，对生产情况及销售下降问题又详细地给了点个人想法，觉得整个引入外资后，更多设立销售点，招收大量人员是解决目前问题办法之一等等。董厂长话依旧不多，更多时间还是聆听，时不时又客气几句。目光中不时露出惊异，对董志刚细致调查分析的钦佩。

在董厂长转身又去倒水之际，董志刚突然问道：“咱们厂那个分厂灯具厂，我也想了解点情况。”

“什么？”刚倒一半水的董厂长迟疑地放慢动作，转过身盯了董志刚半天。

董志刚以为他没听清，又加重说，“以前曾经注资上市的那家灯具厂。”

董厂长把水杯放在董志刚桌前，目光盯了他半天没说话，欲言又止，变得谨慎。

“有些事我也不好多说，待尚先生文件下来后，你就会知道。“

那为难迟疑的表情，让董志刚后面的话不好再继续，尚先生又有什么新指示？

剩余时间，董志刚只得把几日了解的情况又复述地向董厂长又说一遍，明显，他对董志刚所说的一切并不关心，甚至冷漠。

作为一个投资方代表的调查员所说的内容，如此态度总是费解，难道他对企业未来、自己的前途一点不介意吗？

董志刚的电话突然响起，他瞥一眼，是白华薇。

他向董厂长示意一下，白华薇在电话里说，她又来了，就在他住的酒店大厅等他。董志刚起身告辞，董厂长坚决要请客吃饭，董志刚只要说是总公司来人。听到此话，董厂长目光有些异样，脸上热情象撒了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董志刚走出办公楼，未见到林秘书，就转身准备独自返回酒店。没走多远，被一辆车拦下。

“林秘书走时，告诉我接您走，刚刚去加点油，您上来吧。”

董志刚实在受不了这个老司机对自己的毕恭毕敬，他也想到，白华薇此刻找他，定然与他这次调查要结束有关，不觉也向这位二个月以来一直辛苦劳累的老司机送去感激。

“我走前，请你与林秘书吃饭，一定要去啊。”

“您别客气，我是厂子老人，领导安排的事，自然要办好，何况您是给我们投资客人。”

董志刚不由一动，想起先前与董厂长未打听到的那件事。

“老人？听没听说咱厂子有一个灯具分厂？”

老司机低头琢磨半天，“您说的灯具分厂我是不知道，不过，过去到是弄过灯具制作，我觉得是厂子想转型，没成功吧。我有一个侄子也曾经在那个厂子干过一个月……”

果然存在，董志刚实在不解，这些人遮遮盖盖为什么？

白华薇端坐在酒店大厅，大厅内，只有二三个服务员在低语，客人不多，董志刚推门而进，所有人目光落到他身上，董志刚见到白华薇脸上飘起一缕惆怅。

“恐怕你这次回不去。”

“为什么？前几天发的调查报告难道有问题？”

“噢，那到不是。总公司决定把化工厂变成一家集团公司，需要你继续协调整合。”

那个缠绕不清的问题，此刻终于令董志刚不得不一吐为快。

“华薇，你告诉我，这次投资方是不是那个巨零生物？”

对于董志刚如此疑问，白华薇似并不惊讶，面露平和地说：“不论总公司做出什么决定，你都应该知道，这都是尚先生的安排。”

董志刚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他分明想得到，当初曾经把小城所有股民套牢的那只股，又将在自己手中复活。

几天后，总公司下文件，化工厂被兼并，临时负责人由董志刚担任，文件里，董志刚看到兼并方不是闻华德的公司，是一直操盘运作的巨零生物。

那个被白华薇曾经讲述的故事，再一次又回到董志刚脑海里，他从原来投资方摇身变成巨零生物临时负责人，而他那曾经简单的履历突然增加更多不可思议的东西。他曾出国留学，曾在证券行业担任过普通职员，担任过某著名公司总助，某公司的总经理，现任化学厂集团公司总经理。

一个谎言需要众多谎言去弥补，需要更多不可思议的事件去证实。而他正成为这许多人关注的焦点。再次翻看那个曾经操作过近两年巨零生物，它已经演变成在熊市中一枝独秀，一字板连续上涨。

原以为自己在唱独角戏，不到一个月时间，巨零生物公司人员进驻公司，大家心照不宣地忙碌，在宣传上四周打起标语，大张旗鼓地进入重组整合。陆陆续续一百来号人，那个曾经冷清的车间亦突然象打了鸡血，轰鸣声又叫响起来，工人之间开始谣传，化学厂有救，销售业绩提高，签定的生产单子已经排到年底。上市公司巨堆生物投资数亿，准备把化工厂打造成地区级生产销售与制造据点等等……

在董志刚的眼里，一切似乎瞬间的事，昨天这里还安静一片，三个月后，突然来了一群电影厂的，道具一应俱全，片刻把一家平淡的化学厂摇身变成集团公司，一个不起眼的小演员，摇身变成人所不知的总经理。

最令人烦恼的事，兼并后，公司人员要重新整合，原来那些曾经老实本份的工人，纷纷拎着大包小包，烟酒糖茶，把领导的办公室都要敲碎。

那天，当董志刚去董厂办公室坐下不到半小时，电话铃声与敲门声打断无数次。董厂尴尬地望着董志刚，慌乱地不停解释，诉说自己的清廉与苦衷。董志刚知道，一次兼并，得意了那些曾经光荣几十年的老领导，掏穷了那些目思梦想的小工人，更重要的是他所涉波及的范围，将又引入上市公司巨零生物的运作，牵扯到那些日思梦想的小股民。

如此喧闹的氛围下，董志刚却陷入一种置之世外，迷惑不知所措境地。

“你该树立自己的权威，又要睁一眼闭一眼的时候到了。”白华薇电话里即时提醒他，不要把自己放得太远，你才是这所有一切的焦点，这也是尚先生希望的结果，“但你一定不要收一分钱，一份礼，你只要把自己弄得非常有力度有魅力的领导就行。”

一个小角色变成一位名星后，他要很快进入自己的角色，而且要演得有声有色，大刀阔斧。

董志刚自然懂得上市公司那所有的套路，懂得进入角色的切入点，懂得如何把自己那落后的小职员的思维抛弃，懂得恃强凌弱，懂得如何欺骗……

他更多想到隐藏在这一切背后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睛，股民大厅内，老谨，杨大师，黄莺花等这类每天辛苦爬表格听股评的日日夜夜，不过，一切那么遥远，远得有点忘记了。

在董志刚有点头晕眼前变幻的同时，亦对那曾经伤透普能股民的背后暗箱操作有了认识。它就象一个拼图游戏，游戏有规则，有要求，让参与其中的人觉得公平公正公开，但最终能够决定拼出什么图案，却并不是所有人都说得算的，那个人不是有权有势，亦不是精神境界高尚的人，这不是什么人的问题，是钱，利益关系决定如何拼，如何拼得更好。

股市就是这个拼图游戏，我们见到了公平公正公开，但影响却并非股市能解释清的，股市之外的变化才决定这个游戏最后谁是嬴家。利用一切手段或不择手段，都要把握主动，让游戏为我所用，转一大圈似乎就是演了一场戏，布景与剧本都已经被安排妥当，所有参与其中的人各取所需，在卖力去演的过程中越演越真，那并非创造财富的戏剧，就这样把旁观却掏钱的观众愚弄了。

那几个晚上，董志刚在做同样一个梦。梦里他被人从床上拉起来，追赶着，他们举着棒子，挥着手，脸上是被欺骗而觉醒的愤怒，他们追，董志刚跑，终于追到某个悬崖边上，董志刚绝望地摊坐在地，一点点向悬崖边靠，嘴上不断的求大家饶恕，所有人继续愤怒地向前逼近，董志刚一转身，掉落……他醒了，一身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