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自己父母相比，李梦琪的父母更少言语，或许是初次见面，敬畏心到令一切生疏。原定要晚间返程，她坚持，陆彤没办法。

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着了。李梦琪出去半天，先是听到在帮母亲做家务，后来没动静。待他清醒，却是隔壁的争吵。一个声音是李梦琪，另一个就她母亲。两人吵得凶，嗓音越来越大，气愤地摔打，大口的喘气，接着听到李梦琪摔门出来，走进陆彤的房间。

“不讲道理……”李梦琪气愤地坐下，陆彤昂起身，注视她。

“跟我有关吗？”

“嗯……不，没什么。”她虚掩的神情，不能逃避他的细心。

一夜无语，当太阳又一次冉冉升起。

陆彤独自睡了一夜，昨晚，小琪心事重，只说住到隔壁。半夜几次，他想偷偷过去，还是忍耐。白天小琪与母亲吵，让他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想得头痛，他彻底放弃，如此是她母亲反对，一时半会儿，他没有发言权的。那不是演戏，高谈阔论，豪言壮语几句，她母亲就象小鸡捣米地点头。他还不是中老年妇女的偶像。

一折磨，睡得很少，天麻麻亮，就睁开眼。他才注意到床边放了一杯茶，不知是谁放的，竟然没发觉。又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二三个时辰，终于听到外屋间有了动静。

“你想好了吗？我觉得他长得太丑，你说的什么大公司，我跟你爸不知，但知道，象你这样的女孩，在本地找一个机关事业单位的男孩，我们家会被踩断门坎。”声音是小琪的母亲在隔壁传过来的，那声调显然并不在乎他能不能听到。

“不用你管，我愿嫁谁就是嫁，我喜欢陆彤哥，一辈子跟定他了。”

“愿意，喜欢，你才多大的孩子，被人家几句甜言蜜语开得鬼迷心窍，白养你个疯丫头了。”小琪母亲欲哭无泪，想得气愤极端。

“不跟你说了，反正我就认死了，打死也认了。我们都领证了。”

“知道你领了，我以为你真找了一个不错的，却也是……”

两人同时停止争吵，小琪母亲想来无可奈何，低声地啜泣，再也拦不住了。隔壁门响了，人冲出来，直奔陆彤屋而来。他刚要坐起，那人已经站在面前。

“大师兄，咱们走，早晨的火车，反正我也不想多呆了。”小琪的脸被泪水浸湿，发丝零乱，令人可怜。想说啥，小琪已经拾掇衣物，不知何时，她已经拎了一个布包，还有一只精致的行李包。自己穿衣，又让陆彤也把衣服穿好，弄得他不知所措，怎么象是抢人家姑娘似的，还是大白天。

听到动静，外屋小琪的母亲推开门，向陆彤点点头，阴沉脸对小琪。

“你做什么，一句话也不许我说了，跟你爸商量了，一切随你，我们不管。”

李梦琪象一只被泄放的气球，泪水哗哗流淌，陆彤晃若无事望着一切，他也不知道是劝劝好呢，还是只是旁观更恰当。小琪母亲一会儿从外屋又进来，手里拿了只镯子，交到她手上。

“这是你姥姥留下的，你也留下纪念。以后有事，经常给家打电话，别一个人……”未说完，她的声音亦哽咽。

屋时肃静得可怕，陆彤都有点喘不过气。李梦琪低头继续收拾包裹，她母亲也过来帮忙，水果熟食堆得象小山。两位老人送他们出门，小琪的父亲抓住陆彤的手，又笑了笑，把一样东西放在手心。

竟然是香烟。

他们又延着那条曲折盘旋的水泥路向车站而去。准备上火车，李梦琪抹掉泪痕，贴在他耳边说。“一辈子跟定你，死了也不放过你。”说完，泪水又流淌不止。

陆彤却没一点被感动的样，反而很愁。

列车徐徐启动，越向前走一里地，陆彤心跳就加快一下。怎么办啊！今天初五，贾娅楠回来的日子，而且约好，下午去车站接她。而眼前的李梦琪大包小包，泪水链链，他能说去接一个朋友，括号女性，还要郑重声明，非恋爱女性朋友。算了，不想了，越想越象一锅粥。计划就没朝他希望的方向走，以为李梦琪的父母想闺女，说来说去，两个抱头痛哭，最后他父亲决定，小琪留下，陆彤先回，过一段日子，再去d城。

差在哪里，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每个人的想法，无法意料。所以，他今天可能要倒霉了。李梦琪是哭得伤心，他则是欲哭无泪啊！三个时辰后，眼见d城面貌勾勒出来，陆彤还是没太好的主意。不，就说公司有事，让他接一个人，然后，然后贾娅楠要来家里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吧。

下了车，走出站口。陆彤拎着包想，李梦琪的母亲想女儿都压在这包裹上了。打了车到了家门口，老爸老妈正站在院里溜达，抬眼看见他俩。

“你有个朋友打来电话，还是国际长途，怎么打家里来了……说是什么，暂时有事，不能回来了，那女的说话挺客气，还问我过年好的。”

陆彤不敢看李梦琪，怕她觉察什么。对母亲点点头，心底窃喜，幸亏晚回，延缓“撞车”的时间。

假期一共十天，他一直没问李梦琪什么时候走，李梦琪似乎也不焦急。每天俩人轻闲地逛街滑雪滑冰，陆彤却没那份安逸。贾娅楠说不回来，很可能突然哪天就冒出来，站在家门外，那会是一颗炸弹，定时炸弹。贾娅楠应该是引线，李梦琪就是火药，要炸掉的那个人，就是他。

一次返家，陆彤问老爸，工程队给拆了，你在做什么？老妈拦住话头告诉他，你爸现在干小活，什么帮寡妇抹墙，帮老人铺地砖，给饭店垒灶收白条。把老爸说得一愣一愣，旁边的李梦琪听得呵呵直乐，那样子可爱极了，让陆彤想入非非。李梦琪笑着笑着，瞥了他一眼，脸通红，就知道他在胡思乱想呢。

大家都开心，看到这一切，陆彤懂得幸福的意味。

往往在这种幸福里，时间总是不被人觉察。假期已经过去九天，贾娅楠竟然音信皆无。李梦琪到是接到杜芳的几个电话，催促她回上海。陆彤也劝她先走，自己还要找几个老同学聚会聊天。她坚决不走，一定要两人一天，让陆彤无可奈何，虽然没见到贾娅楠，挺遗憾，但那炸弹也随着第十天，最后一个假期，让他深吸了口气。

这次他收到贾娅楠的电话，她告诉陆彤，俄罗斯那个客户又介绍了另一个，两家连到一起，她舍不得，没办法，不能回。原来又是一个财迷。他怎么没发现贾娅楠还有这嗜好。算了，不回不回，反正莫斯科还会再见到。

李梦琪说第二天走，要先送他上火车。列车启动，泪水又忍不住流淌。

列车上，陆彤给贾娅楠打电话，好半天，才听到她接听。声调懒散，语气平淡，让他觉得不安，似乎有什么事等待他。他告诉贾娅楠，十几个小时后，就到莫斯科，希望能看到她。放下电话，他望向车外。归途大雪，再次遇上。火车奔驰在无边无际的雪原上，他有一种被遗落的错觉。

近晚，火车进入莫斯科，在车站口，一脸疲倦的贾娅楠与奥娜向他挥手。陆彤给奥娜拿了d城的特产，贾娅楠心不在焉让他有点失落。满以为她会向他道歉没回去的理由，哪怕只是说几句暖和话，解释两句。往琢尔办事处的路上，她沉默不语，哈欠连天。

“怎么回事，约好回d城，你怎么没信用。”刚进屋，陆彤憋不住心上的怒火，把手上的包重重地摔在床上，眼睛盯住贾娅楠，她镇静自若回敬他的目光。

“这两天忙死了，我哪有时间，刚才……”她的解释，令陆彤再无法听进去，那何曾需要解释，难道她就没想过向前走一步，依旧原地不动，无动于衷，似乎对他的焦灼并不以为意，反而有种隔岸观火的意味。女人无法理解，三十岁的女人更令人费解。她们似乎对情感麻木不仁吗？

渐黑的夜色令他不安，明天还要继续工作，他只能顺着贾娅楠的思路，只是越理越不明白。第一个夜晚，他没有去贾娅楠房间，似乎她也没觉得他应该去问候一声。他有一种无端的猜测，在贾娅楠眼里，有他与没他，似乎都不会影响她对赚钱的热情，她一门心思向自己的目标冲刺，自己只是她路过的一棵树影，陪伴的月光。

这次回家之后，陆彤与贾娅楠见面不再那么热情，他觉得需要某种解释，她却似乎没觉到什么，每天起早贪黑，有时候他会看到贾娅楠领进来一二个男人，在她房间里不知聊什么，很忙碌，忙碌得陆彤也自叹不如。琢尔刚休完假，所有人象刚冬眠，还没有进入状态，无所事事令人无聊。他还期待着老肖的消息，有人能够代替他，打电话询问过，老肖总是说，再等等，再等，急什么，美人在怀。陆彤没法说，只能耐心期待。

人闲了，目光就转到别的事上。奥娜变成他一时的焦点。

这个俄罗斯女人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丈夫在一家木材加工厂。她告诉陆彤，男人嗜酒如命。一天一瓶伏特加，最多连喝三顿。陆彤佩服得就差把脚趾竖起夸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