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夏泽如此动作,一些人便再次议论起来。
夏璃依旧没有说话,倒显得与这份喧嚣格格不入。她以几个“嗯”回应了裁判的照常发问,抬头看那一边。
与夏璃打的是一个很高大的少年,见她上来不屑地哼了声,“你还真敢上来啊?需不需要哥哥让着点儿你?”
他拉长了尾音,看蝼蚁般轻蔑地看着夏璃。
“好呀。”
夏璃轻启唇,语气中三分冷漠,又大多是讥讽,“不如你不动,任着我打好了。”
然后她带着人们惊愕的目光向后退去,站在准备开始的位置。
这少年她印象很深。常欺负她的一群孩子中的领头者。她身上最重的伤疤——那腰间的刀伤便是出自他的手。
或者说,这些比武的大多数孩子,都曾是欺负她的一员。
而这一点小动作被夏泽灵敏地捕捉到了。他微眯了下眼睛,用灵力去探测她的身体。只是什么都没寻到,便略疑惑地摸了把下巴,眼神一刻也不离开比武台。
而那少年在愣了片刻后方明白夏璃语气的不屑——也可能仅仅是感受到了她言语中的恶意,不禁被这挑衅所恼怒,也向后退去,“你?今天看谁能活着下去。”
“……请。”
夏璃站直了身子。
这么多年了,她从未与别人打过架。
至少在被欺负时,从来没还过手。
因为她父亲是家主,夏家家主。那么她的抵抗毫无意义,而只会是增加了赶走她的理由,让父亲为难。
夏璃也曾想过,是否自己真的有了奴性。
还是说、还能够有一些抗争的权利。
就算自己没有灵力,似乎从一开始便失去了与之相争的权利。
“开——始!”
一开场,少年便飞冲过来,象征着灵力的花纹四散开,是同龄人中较为低下的水平。
饶是如此,夏璃也紧张得很,汗浸湿了手所攥着的袖口,骄傲地扬起了头。
不过几呼吸间,少年便来到了夏璃眼前。
迎着他的拳脚,夏璃轻咬着唇,步步退开,逼近了台沿。
夏泽安静地看着。
少年见她躲闪不及,不禁得意万分,方才因她的冷静而起的一点慌乱便完全消散了。
临近了边沿,夏璃瞥了眼身后,忽而一个大幅的侧身,绕到少年身后,在他后腰处猛蹬一脚,借着力倒回台心。
少年显然是未想到的,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但很快稳住了身形,转过身去。迎面却是一把短刀,直冲他腰间去。
再如何快的反应也无济于事。被短刃划开一道伤痕的少年惊异地愣神了片刻,又恼羞成怒,不顾脸面地将灵力向夏璃身上完全释放着。
夏璃正调整着步伐,被灵力缠住了身,欲要挣脱,猛地一扭身,却挣裂了伤口。
血一下透过了她的白衫。
夏泽脸色一凝,掌中已是汇聚了灵力,时刻准备着打断比武。
那少年见她疼得难以移动,便快步上前,提起了灵力,向着夏璃欲施展功法。
后者深呼吸着,勉强动了手指,从衫中摸出另一把匕首。
还未来得及扔出,就被一阵骤风包围了。
肩膀、后颈、还有腹部,大小的疤痕和淤青,令她无力抵抗。
于是那台上,便呈现了这般的图景。
一个高大的、面色狰狞的少年,将拳脚与灵力的攻击,尽付于那个柔弱而无力抵抗的女孩。
女孩半蜷着身子,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一句呻吟也不肯露出。
夏泽的手却渐渐松了下来。
“……爸爸,救救她吧……”
台下,为人们所夸奖和赞誉的、目前为止排在第一的那个少女,不忍地侧过头去,轻扯着身旁男人的衣袖。
男人干脆地甩开了。
少女就无可奈何地,看着台上的血迹渐渐扩大开。
终是到了旁人也无法忍耐的地步,裁判正准备叫停,又看到了什么,把言语憋在口中。
在一片狼藉中,一只稚嫩的手上,匕首轻巧地旋转了半圈,然后搁在了少年的脖颈,刺破了大动脉。
夏泽这时才无法忍耐地站直了。
当然,猛地站起的并不只他一个。人们惊骇地看着那个刚才还肆意欺凌着夏璃的少年,在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时,就摔在脖颈处不断向外喷出的鲜血和夏璃身上淌下的血液所汇集成的血泊中,再无了声息。
夏璃颤动着,伴随着近乎令人窒息的疼痛感,挺直了腰板,意图站起然而一条腿软得不听使唤,于是半跪起来,举起拿着匕首的手。
因伤而无法完全举起的手,正对着夏泽的方向。女孩倔强地抿着嘴角扬起轻蔑的笑,向夏泽看去。
然后匕首脱了手,整个人向后倾去,昏倒了。
一片寂静。
人们不知所措地等候着。
“……家、家主!”
一人慌忙拦住了向台上走去的夏泽。
“救人。”
夏泽的脸色甚是难看,语气中隐隐地含着竭力压制的怒意。
几乎将灵力逼至了那场外医生的眼前。
方才意识到应当做些什么,人们将夏璃和那少年小心地搬入楼内,渐渐喧嚣了起来。
夏泽也不顾接下来的比武,紧跟了过去。
那种仗势,就好像若是夏璃抢救不过来,他就要杀几个人泄愤。
夏泽一向沉稳,很久没发过怒了。众人也不敢再出言激他,就任他破了规矩。
直到夏璃的呼吸渐渐平稳,他的脸色才缓和了些。
让其他人离开房间,他撩起夏璃的衣物,沉默着看她身上的累累疤痕。
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一直等候着她醒。
“这不公平!她已经赢了!”
过了很长时间之后,门外远远地传来声音。
“不公平?她就该滚了,就是夏泽整天袒护着,不然不是被打死,就是扔出夏家!”
那嚣张的声音不断说着,很快便来到了门口。
粗鲁地踹开门,身后紧跟着一群人。
夏泽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仍然看着自己的女儿。
尴尬地僵持着。
“趁我没打人,马上滚蛋。”
夏泽低低地道。
“夏家主好威风啊。”男人冷笑一声,走了过来,“这规矩还是你亲自定的吧?怎么,又想以家主的名义搞特殊化?”
“对,老子就是偏袒自家女儿。”夏泽抬头,冷声道,“你有意见?可惜我是家主,你不是。”
言毕,灵力外放,分出一部分护着夏璃的床,然后庞大的气势压得众人难以直身。
“夏泽,你敢……!”
话说到一半,碰上了夏泽的凶狠神色。
男人顿住了,突然怂起来。
夏泽一言不发地看他们走出屋,转过头,仍然看着夏璃。
撤回了灵力防护,安静地等候。
直到晦明一番交错,晨钟的巨响撕裂开这份安宁。
夏璃扭了扭身子,习惯性地睁开了眼。
夏泽仍保持着最开始的动作,负手而立,如同雕像一般,直直地看着她。
夏璃也沉默。
“伤是怎么回事?”
夏泽阴沉地开了口。
夏璃微侧头,眼眸死死地盯住了他,又有些空洞无神。毫无表情的脸上,嘴角僵硬地扬起了,到一个足以表示不屑的弧度。那浑身是血的女孩就以这骇人的神情注视着他。
“你觉得呢,夏家主。”
添上了满满的戏谑。
“……与夏齐名的万俟家,拥有着一种秘术,不用灵力便可修炼。而那凌家最为擅长的便是暗器。从国外搬移至此的陆康迥恒家,是明州出了名的兵器制造世家,还善于储存灵力、安置在武器中。”
夏泽缓慢地开口,然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夏璃的笑便逐渐褪下了。
二人对视着,甚至能够清晰地识出对方眼底的情绪。
“璃。你想……学吗?”
夏泽最终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