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收的营地里，窝里在磨刀，干夜不收的，很少有人用长兵器，短兵相接白刃相搏才是他们干的事情，这一回更是有锦衣卫的番子帮忙，应该是轻松得很。

夜不收的人数不算多，三十七人而已，除了窝里他们那一拨辽东的以外，其他也全是各军里的凑合而成，不过夜不收的性子大都一样，桀骜不逊，没有本事很难叫他们心服口服，窝里虽然是蒙古人，可是本事却是一群夜不收里最厉害的，所以众人也都心悦臣服喊他一声大哥。

“常兄弟，来，坐。”

看到锦衣卫的常威兄弟，窝里收了刀，起身迎道，对于锦衣卫，他们这些夜不收可是没什么不好的看法，要知道锦衣卫的番子里也有不少英雄好汉，他在辽东的时候，探查敌营，有时候也会遇到锦衣卫的细作。

双方往往会互换情报，有时候还会互相帮衬一把，窝里在辽东救过锦衣卫，也被锦衣卫救过，所以常威兄弟先前来过一趟后，双方也算相谈甚欢，倒不会有配合不虞之忧。

“窝老哥，今晚若是大事能成，你们便算立下首功了。”

常威朝窝里拱手道，然后和一群夜不收一起围坐在篝火旁，吃起了他们烤的羊肉，此时夜色还不够深不够浓，差不多还得等上个把时辰才是出发的好时间。

“什么首功不首功的，咱们只管杀人放火，功劳什么的，那是官老爷们的事情！”

窝里哈哈大笑着，可是眼里却多少有些渴望，要说他们这些夜不收，多多少少都是性子有些拧巴的人，要说不渴望功劳那是假的，可是他们也清楚自家的脾气桀骜，不得上官喜欢，这报功的时候，也就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那些文官老爷们就更加不会在乎他们这些蝼蚁了。

“戚将军治军严明，不会短了你们的功劳的。”

常威人精一样的人物，哪会看不出窝里的心思，于是便主动宽慰道，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就算戚继光为窝里他们请功，可是夜不收吗，在兵部那些老爷的眼里，都是群粗鄙不堪的贼配军，给些银两赏赐便好了，想要升官那就要看报功的军将有多重视他们了。

“大帅治军严明，我等自然佩服，不过朝廷规矩……”

对于戚继光，窝里是真心服气，而他们这群夜不收在戚继光麾下，其实也算快活，虽说不能像原先那样肆意妄为，可是他们心里十分清楚，戚继光是真把他们当手下军士看待，而不是过去那些上官，不过是把他们当成工具罢了。

“行了，不说这些丧气话，这番大战结束了，夜不收的兄弟们若是有人厌倦了在军中讨生活，不妨来我们锦衣卫，虽说干的也是危险的活计，但好歹有个盼头。”

常威说话间，却是忽地起身，朝身边那一群夜不收道，他这番过来，一来是要随夜不收们一起出发，二来也是自家百户的意思，交好这些夜不收，收拢些人手。

锦衣卫在江南的力量薄弱，南京锦衣卫那就是个空架子，里面全是一群废物，陆停自打来了平湖，倒也是尽心发展人手，可是江湖里所谓的好手在军中那些厮杀百战的精锐面前就是个笑话，只不过锦衣卫在江南干的更多的是细作的活，倒不太需要军中的高手充场面，不过像是夜不收里面的精英，却是陆停极想要招揽的。

“好说，好说，常兄弟，那以后老哥我说不定要去那里讨口饭吃了。”

窝里知道常威的招揽也算是好意，当夜不收的没几个能得善终，锦衣卫被人骂做鹰犬，名声不好，可再不好也比他们夜不收强，以前那是没机会，如今有了机会，窝里自然也不愿放弃，他年纪已经有些大了，夜不收再干下去的话，说不定哪天就要死在战场上，倒不如去锦衣卫做个番子，再搏一搏。

除了窝里，夜不收里还有很多人也都大为意动，进了军中想要脱离军籍不容易，不过如果是锦衣卫出面的话，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在他们看来去锦衣卫里厮混，可比当夜不收要风光得多。

有了常威这番话后，夜不收对他们两兄弟要更加热情了一些，而这也让常家兄弟甚是满意，他们都清楚，接下来自家那位千户大人怕是要在东南大干一场，到时候他们两兄弟自然也会独当一面，手下缺了人手可不行，与其招募那些江湖汉子，倒是这些夜不收能收入麾下，却是更叫他们心里踏实。

“常老弟，你们护送那位林先生到底什么来路，我很少看到戚帅如此看重一个人的。”

双方关系拉近了不少后，窝里忽地朝常威问道，他们久在军中消息闭塞，自然是不知道平湖城里发生的事情，对于林河的名声也知道的有限，不过窝里自己对于这位林先生还是颇有好感的，起码他还没见过读书人对他们这群夜不收那么尊重的。

窝里是个老夜不收，虽然性子不太好，可是对于人心什么的也自然有自己的眼力，什么人是真心实意，什么人是虚情假意，他都能分辨的一清二楚，那位林先生和他打的交道虽然没几次，可是言语里透出的那份真诚和尊重他还是看的出来的。

对于窝里这样刀里来血里去的军中厮杀汉来说，读书人的尊重才是他们最渴望的，没人喜欢被作践，当成两钱汉的。

“你说林先生啊，也不瞒老哥你，那可是咱们指挥使大人未来的妹夫，也是平湖陆家的姑爷，据说那可是文曲星下凡……”

常威跟着陆孜，知道不少林河的情况，也知道陆家有多看重这位未来姑爷，因此他说起林河的那些事情时也是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果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啊！”

窝里见常威说得夸张，倒也没怎么怀疑，他心里面对林河确实很有好感，觉得有这样风度的读书人说是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看林先生身边的护卫也不似寻常江湖汉子，倒像是军中的路数。”

“林先生府里缺人，便从溃军营里把那几位给捞出来了，其中那个领头的陈昂陈铜虎，原先也是你们辽东边军里的高手。”

“陈铜虎，原来是他，我怎么说看着那么眼熟！”

听着常威的回答，窝里拍了下大腿，陈昂原先在辽东边军的时候，使得一手好大枪，倒也颇有名声，两人曾经也打过照面，他也见识过陈昂冲阵的威风，只不过没曾想几年不见，那陈昂居然沦落到了溃军营。

“是啊，林先生曾经跟我们锦衣卫的一位孙千户学过武，那陈昂早年也跟着孙千户练过，所以也是看在孙千户的面子上，林先生才把他给收下了做护卫首领，最难得的是林先生都是称呼这陈铜虎为师兄的。”

常威感慨着，他们两兄弟也是锦衣卫番子出身，自然知道那些读书人是怎么看待他们锦衣卫和军卒的，像是林河这样敬重他们这些军汉的读书人实在是少见，虽说林河身上没有功名，可如今林河的名声在外，没谁会把他当一个白身读书人看待，便是常威兄弟也觉得自家百户大人说的那句话很对，林先生若去考进士，那还不是跟玩似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窝里原本觉得这锦衣卫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可是如今听了常威这番话，他却觉得若是有机会，能去那位林先生府中做个护卫也不错，正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窝里知道像自家这种没什么背景的厮杀汉，也就仗着年轻时身强力壮与人搏杀，等再过几年年纪一大，便是伤病缠身，锦衣卫固然不错，可也不是开善堂的，他这样的夜不收进去，还是刀头喋血的日子，倒不如投奔那位林先生，过些安定日子，还能落个善终。

见窝里忽然间不言不语，在那里想事情，常威低头思索了一下，便猜到了窝里的几分心思，不过他也没什么懊恼之情，在他看来窝里是这群夜不收的头子，可年纪终究大了些，最重要的是窝里已经没了雄心壮志，真硬拉他进锦衣卫也没意思，倒是那位林先生那里，听说还是需要一些护卫的，他倒是可以为这窝里向自家百户大人引荐一番，万一这窝里入了林府，得了林先生看重，这不也是一份人情吗！

“老哥若有有意，此番战后，我倒是可以为老哥筹谋一番，不过眼下大战在即，老哥还是不要分心了。”

常威的话让窝里回过了神，他连忙道，“那就多谢老弟了，咱们今晚好好杀那些倭贼一番，也好叫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不错，不错，这些倭贼也真是该死，今晚定要大开杀戒。”

常威说话间亦是狰狞地笑了起来，他当年本来还想着要下海投倭的，可是家里亲人却都死在了倭寇手里，从那之后他便最恨倭寇，杀起倭寇来也从不手软。

夜不收们也都大声地笑了起来，杀人对他们来说本就是如同吃饭喝水一般正常的事情，有些人留在夜不收，不仅仅是因为没有好去处，更是因为只有留在军中继续当夜不收，才能继续痛快地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