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天气已经彻底的冷了下来,初雪之后,帝都更是隔三差五的飘起了雪,洁白的雪花漫天飞舞,落到地上、屋顶、树梢厚厚的积了一层又一层,触目所望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白色,远不及盛夏的树木葱郁百花争艳来的多姿艳丽,也不及秋天黄叶翻飞的静美,许是心境使然,安然看着外面雪白的世界,竟然联想到医院的太平间,死静的白,让她心生郁闷,更是莫名的烦躁不堪,索性把门窗一关,只在房内活动,至于外面的世界,与她何干?
“小姐,听说太子夫妇到府上来了,此刻王爷怕是正在作陪。”紫荆从外面进来转身就将门关紧,是害怕安然受了风病情加重。
安然看着她发髻上染着些许雪花,倒是也好看,安然的关注点显然跟她的不一样。
“小姐!?”紫荆急了,在她的认知里,巫蛊事发之后萧景宸只是打了安然一顿,再无其他,再者,安然病重之时他眼里的那种紧张担心也是掩饰不得,这般来看,萧景宸依旧是值得托付的。
只不过安然自从醒来之后,无论对什么都是一副兴致缺却的模样,往日闲来无事还会随意找个丫鬟小厮唠嗑唠嗑家常,或是玩个游戏打发打发时间,也不至于过于的烦闷,如今倒好,每日除了吃、睡、看书,更多时间是在发呆,了无生气,就好似,好似柳听荷一般,无论对什么都满不关心,只活在自己建造的世界里,拒绝他人的亲近,也困住了自己,这样的安然,让她心疼。
“紫荆,”安然依旧坐在火炉旁烤着火,发着呆。
“欸!”紫荆见她终于有反应了,自是兴奋的
“把药端上来吧。”
“可是,可是王爷……”紫荆欲言又止,近日安然没回吃药,萧景宸都会在一旁看着,待他把药都全部喝下去才会离去。缘于最初她不愿意喝药,甚至直接把药打翻在地。
安然初初醒来就看到紫荆端了一碗黑色的药汁就要喂她喝,安然面无表情,却是直接伸手将药打翻在地。
安然双手支撑着自己喘着粗气看着洒了一地的黑色药汁,突然想到昏迷期间那令人窒息的无边黑暗,更是烦躁,不管不顾的吼道,“出去!都给我滚出去!!滚!!!”嘶哑的声音是她昏迷期间的绝望。
那会萧景宸正好进门看到的就是紫荆跪在那儿收拾地上残破的碗,而安然,她双手撑着自己的半个身子喘着气,脸色苍白连双唇都是惨白惨白的,唯独双眼竟然布满了血丝,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使自己平静下来,几近崩溃的边缘。
萧景宸被她的这一幕吓到了,但他不能有任何的情绪,指甲并不长更谈不上尖锐,奈何掐道肉里的时候却是那般的痛!刺骨钻心的痛,痛吧,痛也好,起码可以让他保持冷静,让他保持清醒,不至于像上次那般被愤怒、惨痛的记忆蒙了眼,伤了她。
一步一步的走至她面前,站在她面前,不敢坐下,是害怕,也是在逃避,害怕看到她的双眼,那双绝望的双眼就像是尖锐的针一般,不见血,不见伤口,却直抵心底的最深处,经久难愈。
“养好身子,我许你回”家这个字梗在喉咙,刺的他难受,原来哪怕是在他心里,也觉着她家在左相府,而非宸王府吗?“左相府。”不愿说出家这个字,不愿就这般的妥协。
不得不说萧景宸很聪明,他很清楚的知道她党的七寸在哪,一句话,足够燃起她心底微弱的光。安然抬头,看着这个将她至于万丈冰渊的男子,是怀疑他的话,也不敢相信他的话。当初那般的无情,现在竟又这般待她,哪时真哪时假,她分不清。
对上她的双眼,萧景宸的右手不由自主的颤动了一下,害怕那根紧绷着的弦在她的眼里溃不成军,他只背过身去,右手依旧在微微的颤抖,“本王向来言而有信。”
安然信了,于是乖乖的喝药,乖乖的在屋里养身体,哪怕连出去也都是没有的,不信的人是他,于是每回到了她的喝药时间,他总会准时过来,直到看着她把药喝下去,才会离去,不敢逗留,害怕的人从来不是安然,她无须一言一语就足以让他一败涂。
几日下来,无论是安然还是紫荆也习惯了在他面前喝药。
只不今日不同于往日。
“既然太子他们前来造访,想来他也是忙于应酬不能得闲前来,况且我困了,想休息。”
“那……好吧!”紫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要她愿意喝药怎么都是好的。
那日太子妃于霖玲提出要去看望安然,却被萧景宸拒绝了。
“太子妃来的不巧,此刻她怕是睡了。”
“如此倒是我们来的不巧了。”于霖玲颇为有些失落。
“三弟,玲儿颇为懂一些药理,你且让她去瞧上一瞧,”一旁的萧景竑劝道,“只一会儿,绝不会打扰到安然休息。”
“……不行!”私心里,他并不愿别人看到她那副脆弱的模样,或许是因为她也不愿。
安然在养病的时候虽说整日都呆在房里,但其实也没有闲着,她不会让自己平白受了这一顿打,也不会默不作声的就担下这个罪名。
于是紫荆每每进来看到她在火炉旁不停的翻看着那个娃娃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的心惊胆颤,“小姐,这玩意你还是快烧了吧,被人看到了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风雨来了。”她原本还以为这种东西应该早就被销毁了,谁又知道它竟然会在当时昏迷了数日的安然手上。
“紫荆,”安然专注于手上的活,她要把这个娃娃给拆了,“你闭嘴,不然全世界的人都要知道这事了。”
“好。”紫荆瘪瘪嘴,看到安然拆的笨拙,忍不住的抢过来,“算了,算了,我来吧,真不知你要拆到什么时候,”紫荆懂得手法很快,便拆便碎碎念,“这个布料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哦,对了,这个是小姐你从太子府那儿带回来的!这个洛侧妃还真的是狡猾极了,连这点都能想到。”
安然在一旁听着,却是蓦然间觉得心冷,太子府带回来的布匹,她悉数都给了柳听荷。
日子缓缓的流过,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没有人再敢提起巫蛊一事,所有人都以为这一页就这么掀过去了,只有安然心里清楚一切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酝酿风雨的人是她。
“锦竹,前些日子听闻你父母病了,不知如今身子可好些了没有?”安然躺在贵妃椅上,手里抱着个汤婆子,似是无意之间想到便问了一句。
锦竹原本正在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才说道,“嗯,挺好的,多谢王妃关心。”
“是吗?”安然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手上一个玉坠,这是今早紫荆给她的,玉簪很是普通,却是让锦竹的脸色一下子就刷白了。
“王妃,”安然手上的玉坠实在是太像她母亲常年带着的那个了,可是她又不敢冒然的去问,万一不是事情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锦竹,熟悉吗?”安然确认她看到了,便举高了手里那个玉簪,定定的看着她。
“王妃,你……”
“这是从你手中借过来的。”是借,不是拿,更不是强迫。
锦竹僵在那儿不敢说话,其实走到这一步,她背后所作的事情安然怕是早就查清楚了,可是她拿不准的是安然的态度,所以不敢冒险。
“锦竹,你知道吗很早之前我就让多多留意你的举动,可是你很聪明,”直至事发之前他们甚至都不曾察,她还一直以为那段时间是因为她家中母亲身体不好,“万万没想到的是萧景宸身边派过来到头来竟然在背后联合她人狠狠的捅了我一刀。”
“王妃,所有的事奴婢一人承担,求你放过奴婢的父母。”锦竹直直的跪在地上,扯着安然的衣袍,哀求着。
“你承担的起吗?”安然冷笑着,“巫蛊、栽赃嫁祸,你且说说,你担的起哪一桩?锦竹,我私下找你,可不会为了听这些的,你的背后是谁,谁就该为此付出代价,你确定,你要这般维护着她?”
翌日
萧景宸听丰城说安然找她的时候,只觉得不可思议。
这些日两人几乎没有见过面,每每过去她总是避而不见,明明错的人该是她才对,可是她偏偏是那般的理直气壮,在她面前好似他才是犯错的人,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害怕她会再也不愿见他,再也不愿理他。
这次找他,可是原谅他了?原谅?想到这个词,萧景宸自嘲的勾起嘴角,原来冷静下来,连他自己也是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冉苑近在眼前,可他却走的越来越慢,是胆怯,如今让他在她面前始终都是气势不足,源于自己心中的愧疚,源于当初他对她的不信任。
冉苑
萧景宸到来之时,发现洛凌霜和柳听荷都在,而安然端坐在上首,正抱着汤婆子暖手,看到他到来,起身,请安,一切仿若公事公办,不带一丝的私人感情,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不,比最初的时候更是疏远了,那时的她起码还是不排斥,甚至还在隐隐的靠近,可如今,泾渭分明!
“竟然人齐了,那我也就不废话了。”安然清冷的声音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