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紫色头发的小子一言不发,只是从末端一把抓住了头发的发根。
他的指间缠绕着细微的电流,轻轻往上拨动,瀑布般的银色头发就从女人的头上被割了下来。
眨眼间变成短发的女人只是站回到高大男人身旁,似乎没有再继续攻击的打算,连制造回旋光圈的男人也把异能收了起来。
如果此时是一些智商掉线的三流小说,反派就应该开始详尽地解说自己的举动有什么狡诈无比的作用了,然而很可惜这里是异端的战场,没有人会解说战场,更不会有人提醒樱十夜。
刚刚用来切断发丝的小电流嘶啦作响,并没有马上消失,而是默默地散落到几万根银色发丝去。
头发本该是绝佳的绝缘体,像那种程度的小电流应该立刻消失在头发的末端才对。
樱十夜又望了望纵火者;这个不受控制的家伙竟然也同时停下了手,得意洋洋地隔火观望。
风吹过这个惨烈的战场,将周遭残余的火苗吹的忽明忽暗。
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发丝,没有哪怕一条被吹起来。
樱十夜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些银色的发丝,根本不是他平常所认知的“人类的头发”。
因为刚刚只是用了功率全开的一击直接打散了那片乌云盖顶的发丝,所以她并没有察觉到。
这些发丝是由异能催生的,所以打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具备人类头发的性质,它们之中的每一根都拥有着和铝非常接近的性质。
延伸性、导热性以及最重要的,优秀的导电性。
仿佛回应着樱十夜的疑惑一般,紫发小子后肩上的三重花瓣的刻印兀自点起暗金色的光,蓝白色的电流从他后肩的肌肉迅速涌出。
他的异能异化并不像大多数放射系能力者一样在手部,而是起源于肩部,电流从肩部的异化器官产生之后,如果不加以控制,会因为随着肌肉串流到身体其他地方而触电,所以他实际上是依靠手上带着的控电装置来操作自己的异能。
数千伏特的电流被电子装置引导到手上,随即被银色发丝优良的导电性吸引,飞快地沿着数万根散落在地上的银色发丝导去。
一瞬间,强劲的电流在同一时间贯通数万根银色发丝,每一根发丝都彼此缠绕,扭合成一股更强大的电流,产生成倍的放大效应,连那些被樱十夜切断了散落在地上的发丝都充盈着电流,一同变得电光十足。
庞大的电压暴力地注入樱十夜脚下的大地,随着电流互相缠绕和放大,竟然飙升到数万伏特的程度。
数万根通电发丝产生的电光把所有人的脸都照得惨白,比起刚刚的火光更为可怕。
这里的每一丝电流,哪怕仅仅是手指头不小心触摸到,都会在一瞬间体验到被数万伏特穿过身体,将所有重要的器官全部烧焦的感觉。
比起被大火慢慢折磨烧死,电流确实是更好的死法。
紫发小子把手上的发丝末端往上甩动,两肩的电力瞬间放大。
滋滋滋,随着这股新电力的注入,所有发丝上的电能都充盈到极限,巨大电流产生的磁力,让发丝开始脱离地面漂浮起来,如同张开了一张可怕的电网在樱十夜的四周。
电流仿佛已经不满足待在这张局限的发丝网内,开始伸出滋滋的电花向这张网内的血肉之躯试探。
肆虐的电网中央,樱十夜被照得全身一片苍白,只有瞳孔里的四瓣花纹如同暗金色的鬼魅,淡淡发亮。
“抱歉魔女,我有必须打倒你的理由。”
紫发小子的眼神里竟然有了一丝敬意。
他高举着的手控制着发丝的移动,把樱十夜滴水不漏地围在一个电网球里面。
甚至不用他动手,很快几万伏特的电流就会自己吞没掉里面的一切有机物和无机物。
然而面对着这样的威胁,杂乱无章的巨大电流掀起连续的暴风,将周围的沙石都吹了起来,哪怕往后踏一步,都会立即被呼啸的电流吞噬。
然而即使如此,樱十夜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瞳孔里那致命的暗金色四瓣花纹甚至褪散了下去,变回了一双凡人肉眼。
她在最关键的时候收起了自己的异能。没有了上帝之眼,她仅仅只是一个负伤很重的羸弱女孩子,孤零零地站在几万伏特的电网球里等死。
“把异能收起来了?”
即使是面对着敌人,紫发小子也不免流露出震惊的表情。
此时的他并不能说掌握了绝对的优势,以上帝之眼的威力是有办法突出重围的,可是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偏偏收起了异能?
杂乱的电流在两人之间噼啪作响,将樱十夜的身影重重阻挡住。
“放弃了么,始终只是个小女孩。”
纵火者遥遥望着充满电流的战场中心,他并不关心樱十夜的想法,打从一开始他就只是想借助其他人的力量将黑名单的第二位拉下来,为自己谋取更高的排名而已。
(是啊,我放弃了,杀死我吧。)
樱十夜闭上了眼睛,狂暴的电流掀起的风将她的刘海吹开,这一刻仿佛全身的痛觉都消失了,所有压在肩头上的重担都被卸下,她重新回到两年前,那个刚刚获得异能的晚上,呆呆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瞳如妖,妖焰似火。
(然后总有一天,不管是人们还是异能,都会失去初衷变成杀戮的机器。)
死亡的味道扑面而来,仿佛死神就耸立在她面前,距离她的脸只有一分之差,她能感觉到死神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随即冰冷全身。
拥抱死亡,这些年来束缚在她身上的种种枷锁,种种背负,种种牢笼,都在此刻一点一滴地从她身上脱落。
(可是这充满杀戮的世界,真的是你们心中想要的世界么?)
她终于放弃了。她终于感觉到,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无论多么努力都没办法改变的东西,它就像紧随着飞驰的骏马身后的影子,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但永远都会跟在你身后,如影随形,缠绕终生。
那便是,命运。
紫发小子好像叹了口气,又好像没有;抓着银色发丝末端的手却没有再给机会,往上拉动,将电力已经达到饱和的电网往中心一口气收紧。
电流像是终于获得允许的饥饿野兽,一口气往中心扑去,全部融作一道强烈的白光。
命运的刀刃划破夜空,像是那终于赶到舞台的迟到主角一般,蛮横地撞入这个已经即将走到尾声的舞台,将一切既定剧情全部斩断。
樱十夜只感觉到背后有一股狂风涌上,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吹起来,本来电流合拢的速度几乎等于光速,理应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来得及阻断它,可这道斩击却偏偏硬生生地中断了电流,强行将所有企图吸附上她的电荷全部切断,仿佛连时间都因它而停下,那种感觉实在是太霸道了,它霸道得就像是…
命运!
它就像是静静等候了两年,终于在这一刻拔剑怒吼,将所有愤怒都倾注在这道斩击里,誓要斩断加诸在这女孩身上的种种不公。
高达数万伏特的电流仿佛从中心遭到极其可怕的破坏一样,居然一口气破散开来,全部被迫中和到大地上,狂风扫过地面,无论是什么火焰还是残瓦碎石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概扫走。
樱十夜呆呆地睁开眼睛,由于一时间接收的信息太过戏剧化,大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连异能都没有发动,只是本能般转过身去,迫切地想知道斩击的主人是谁。
她转身,就在那一刻,她终于看到他了。
十天前她没有向这个男人求救,十二个小时前她向天乞求伸出援手,现在这个男人再次出现了。
樱十夜用她再普通不过、毫无异能的凡胎肉眼,亲眼目睹着那个男人,从天而降。
他也是从樱十夜破窗而出的那栋大楼跳下来,虽然只是二楼,但却让樱十夜觉得花了一辈子的时间落地;怀里还抱着她很眼熟的萝莉少女,对了,那是纪云子,在她的记忆里,这个孩子此刻应该待在荷鲁斯的员工宿舍养腿伤才对。
最诡异的是,他的头一直俯在云子的脸上,两人紧紧地拥吻着,丝毫没有被降落而影响。
他就像那跳完最后一支舞的王子,完美落地,将回旋三百六十度的女伴拉回怀中,委身轻吻,一切都这么的完美,除了他貌似走错了舞台之外。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向这对奇异的拥吻二人组,因为他们实在是太显摆了,显摆得就像是在拍摄什么脑残青春偶像剧,仿佛下一秒就会抬起头笑笑说抱歉走错片场了。
然而樱十夜却说不出一句话,哪怕是像之前那样骂一句猥亵少女的色情狂都做不到。空气中弥漫的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那种感觉就像是明明烈日当空,四周却有说不出的寒气逼人。
他抬起头,和樱十夜四目相对。在那一刻,樱十夜终于知道为什么气氛会诡异了。
他双眼怒目圆睁,眼眸中似有大火涌出。
一把尺寸大得夸张的巨剑从他刚刚跳下来的楼层嘭的一声破墙而出,追着他下落的轨迹,粗暴地降落在他的身后,将所有被误会的气氛统统斩断,只剩下不断往外倾泻的浓厚战意。
抱着少女从大楼跳下来的压根不是什么走错片场的王子侠盗,而是一头怒火正盛的猛兽!
“辛苦你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他把云子轻放在地上,在云子的背后耳语。
“樱姐姐会没事吗?”
云子红着脸,只有满目憧憬。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站起身来,那一瞬间,狂暴的风从他身后涌起。不需要异能,仅凭多年的战斗经验樱十夜就可以肯定,这个男人此刻身后正有一股极其庞大的异能力场在张开。
那把剑插入大地撕裂出来的裂缝之中,正不断召唤出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的未知能量,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法则正从裂缝入侵这个方寸之地。
樱十夜呆呆地望着他,仿佛回到第一次这个家伙从火焰漩涡中轻易突围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感觉,好像什么事情到了这个家伙身上都有了不可思议的可能性。
即使是战胜位居黑名单第二位的自己这种不可能的事情。
即使是把自己从不可能的地狱中拯救出来这种事情。
“倒不是每次都会出现翅膀…我记得前几年不小心亲了个小萝莉跑出来的就是一把剑来着…”
“混蛋!向人求助就这么难吗!”
“如果碰到什么困难的话……我不介意过来再亲你一次的啊。”
听到少女哭喊的他,在十二个小时之后终于站到了她的面前。
异能者,刑杉寺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