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寒并未听清南宫曲的声音,更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恐惧过死亡,就算此前明白自己的寒疾,也终会夺走自己的性命。建王的手还在她身上摸索着,在他捉住她的肚兜,将要扯下的那一刻。
竹寒的余光里全是南宫曲施展轻功,从她面前掠过,带过一阵疾风,拥住花涟羽的身影。而他带过的那阵疾风,牵动了竹寒的身子,扯断了树枝,竹寒的身子突的失去了控制,千钧一发之际,竹寒突然回想起了昨夜南宫曲眼里决绝,方才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嘲弄。
恩,她早该明白,南宫曲不会出手救他,至少不会先出手救她。
建王在树枝骤断的那一刻,竟躲了开,丝毫没想伸手去拉住她。这个人的喜欢,在生死面前也是这般脆弱。
竹寒嘴角勾起一丝苦笑,任由身子像深秋的落叶般飘零而下,满目里是建王恐惧的悲恸,花涟羽阴暗中带着挑衅的笑意,以及南宫曲未及回身的背影……
恩,原来即使她很快就要死掉了,都看不见他的脸啊!
本来还想,若真的要死掉了,该记住你的样子,万一没死成,只是不记得了,还能有个依据去找他。如今,就算掉下去活不下来了,也能忘掉他了吧!
她眨了眨眼,却掉不出泪来,也没办法在脑中描摹出南宫曲的样子。闭上眸子,恩,他生的很俊朗,很俊朗,然后呢?
然后……
“阿九!”
竹寒突然睁开眸子,被眼前的强光一刺,眸子一疼,又闭了起来。
“爷爷,这位姐姐醒过来了。”
竹寒慢慢睁眼,良久才适应这亮白的光,环顾四周,这是个古色古香的小房子,虽然不大,摆设不多,却很温馨。
一位老者,弓着腰从外间走了进来,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搀扶着那位老者来到竹寒床边,为她诊脉,不过须臾便欣慰的笑了。
“姑娘你醒了。”
竹寒眨了眨眼,脑中一片空白,只依稀记得几个名字,片刻,那些名字也像风沙般被吹散了,再难汇聚。竹寒伸手击了击疼痛欲裂的头,再看向眼前一脸慈祥笑看着她的老者,扯出一个笑,点了点头。
她什么都不记得,只能言辞匮乏地点头。
老者见她有些异常,连忙将两指放置她的眼睑处,查看了一会儿,便问道,“姑娘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姓?”
竹寒努力搜寻自己的记忆,头痛欲裂。
老者抚着白须,看竹寒满脸苍白,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有些担忧的拍拍竹寒的肩,算是安慰,向那十四五岁的少女说了些什么便离开了。竹寒只依稀听得一句,“交给你”,再便不甚清楚。
那少女面露难色,眸中还有些许怜悯,看向她时,转而换上一副笑脸,蹦跳着向她床边走来,“姐姐,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么?铃音可以帮你。”
那少女笑得很是明媚,竹寒心里一暖,也回以一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脑袋空空的,只是看着那少女。
“我……睡了……多久?”
许久不曾开口说话,本就不太动听的声音,此时更加嘶哑的吓人。
“姑娘睡了半月有余了。”
半月有余么?
期间没人来找过么?
竹寒正想问,可这话在嘴边蛰伏着,就是吐不出来。她期待谁来找她?
“姐姐可是要喝水?”
铃音听她声音嘶哑的吓人,以为她是渴了,便连忙起身去倒水,递到竹寒面前,竹寒接下,道一句“谢谢”,便饮了下去。
两人说了会话,大致了解了这地方的事情,根据那姑娘的话,她似乎是从一个崖上掉下来的,她现在深处一个筑在冰天雪地的小村落里。
“姐姐,阿九是谁?莫不是姑娘的夫君?”
这名字在竹寒心底划了一下,轻轻浅浅掠出一道伤痕,喃喃道:“阿九,夫君……”兀自掉下两行清泪。
铃音似乎是被她的神情吓到了,连忙替她擦掉泪水,惶惶道:“姐姐别哭,铃音不问就是了。”
竹寒向铃音投以微笑,突然看清了这姑娘的样貌,觉得有丝熟悉,好似在哪见过一般?在哪呢?不由痴痴的凝视着铃音。
铃音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对竹寒说道,“姐姐,我们村子这几日要举行一个祭奠,姐姐可要同铃音一道儿去玩玩?反正姐姐你身子也已见好,再休养几天,出去玩玩绝对不成问题的。”
铃音眼光灼灼地看着竹寒,似乎很期待的样子,竹寒不然回绝,边点头应下。铃音如孩童般笑了起来,“对了,姐姐不记得自己的名姓了,偏生还记得阿九,不如以后便叫你阿九姐姐吧。”
“阿九……姐姐。”
竹寒轻轻勾唇笑了起来。
两人聊了很久,才都各自睡去。
*
悬崖之上,南宫曲撕心裂肺的喊声响彻整个深谷,花涟羽是被南宫曲从怀中丢出来的,南宫曲将她救下后,一回身便看见那道白色的亮影消失在了视野中,绝望包裹着他的心脏。
“阿竹……”
幽静的深渊里,回声四起,凄绝断肠,不知何时,一轮明月升上了夜空。南国数年不曾圆的月,今日却圆了。
建王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还残留着竹寒身上的暖意和淡淡的药香味,僵硬的抬眸看向悬崖下面,他刚刚做了什么?
南宫曲抽出佩剑向建王的喉间刺去,那一剑快而狠,剑锋所指,建王的发丝坠落数根,惊慌的闭上眼,却未感到痛意。微颤着睁眼,却见南宫曲早已收了佩剑,开始寻路。
花涟羽也不理被吓得瘫坐在地的建王,连忙向南宫曲追去,南宫曲听得她的声音,冷冷道:“你先回去,我要去找她。”
花涟羽并未理会南宫曲的话,而是兀自跑上前去,抱住他的臂膀,死也不放,南宫曲正要甩开她,却见她面色苍白,却紧紧的颤抖的抓着他的手臂,应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奈何南宫曲现在想的都是竹寒,便伸手将她的手扯了下来,自己离开了。
花涟羽痴痴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还是失败了么?”
身边一阵疾风掠过,待到反应过来,才发觉,建王已到眼前,执一柄长剑,刺入了南宫曲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