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森的声音让萨尔森清醒了过来。
“冕下待阁下与亲生子嗣无疑,是不是很羡慕?”
萨尔森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只是你不知道阁下经历了多少,外人说阁下是个幸运儿,可哪个大主教会是凭着幸运的,一些主教可能一生不会在生死间徘徊,可阁下却是始终在生死间徘徊。”
乔纳森笑了一声
“这就是冕下对阁下疼爱的代价,阁下很小就进了宗教裁判所,成为了一名圣裁官。”
“人们都恐惧圣裁官,敬畏他们,却不知就是圣裁官们在一直击杀恶魔,而当然,圣裁官也是死亡率最高的职业,一个不经意,一个小小的倏忽,就会造成自己或者同伴的死亡。”
乔纳森似乎有些感慨,也说了许多
“不瞒你说,阁下刚来那几年,刚成为圣裁官那时候,就是不幸殒命,那也只能算自己倒霉,冕下没有给他任何防护保命的东西。不过也许他真是个幸运的人,那么多圣裁官都牺牲了,他在生死间挣扎却还是活了下来。”
“所以你不要羡慕你的弟弟,阁下能活下来就是很幸运的事情了,至于他现在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乔纳森深深的看了一眼萨尔森
“冕下的疼爱不是白来的,这都是有代价,是阁下用命搏来的。”
“为什么要搏命?”
“不不搏命他会失去生命的。”
沉默良久,萨尔森开口道:
“大人貌似你对圣裁官很了解?”
萨尔森疑惑的问道,似乎这位乔纳森骑士长一提到这就有很多话。
“也不算太了解吧,只是知道一些罢了。”
乔纳森的眼里划过一丝哀伤
“我的弟弟,亲弟弟也曾是一位圣裁官,曾经被阁下救过一命……可惜后来还是……”
即便乔纳森没有继续说下去,萨尔森也明白了那未说完的话的含义。
“请您节哀……”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得这样说。
乔纳森轻轻叹了口气
“他是死得其所的,不过生命就是这么脆弱。”
“所以你无需羡慕甚至嫉妒你的弟弟克莱斯特阁下。萨尔森,一切东西都是有代价的,包括冕下的疼爱,这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
一提到这个乔纳森似乎想起了什么,想起了老教皇看向提奥多那惋惜的目光,于是问道:
“那……大人,冕下为什么看向阁下的目光,有些惋惜?”
乔纳森的眼睛变得深邃了一些,缓缓开口道:
“阁下看起来很光鲜吧,大主教和冕下教子的身份也很高贵,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包括他自己也知道,他的荣耀早已到达了尽头。”
乔纳森转过头注视着萨尔森
“阁下是唯一一个离冕下最近,却是与圣座最远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注定无法触及那至高无上位置的人。”
乔纳森叹了口气
“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冕下不止一次感叹,若非阁下身上带着那个东西,将会是他最满意的继承人,是教廷最出色的继承人。毕竟……阁下的天赋很高呢,在冕下的教导下,品格也依然高贵。”
不知道为什么,萨尔森莫名的对自己那并不熟悉的大主教弟弟,升起了些许同情。
等萨尔森再见到提奥多的时候就是晚餐的时间了。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见面,因为他们是提奥多的亲人的缘故吧,他们有幸与冕下和诸位阁下共进他们在教廷的第一顿晚餐。
与往常无异,提奥多还是很自然的伴在老教皇左右,与老教皇一同出现。
提奥多冲几位大主教打了个招呼,除却消失了许久的莱克星顿,其余他熟悉的长辈都在。
几位大主教习惯的笑了笑,和提奥多一样随意,这在他们看来没有什么,但落在他那并不熟悉的所谓亲人的眼里,却是不同寻常的。要知道他们坐在这里都是忐忑不安的,而提奥多却是很自然很随意,辛普森的眼里划过了一抹异色。
提奥多熟络的扶着老教皇坐在了上首,刚准备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去,就听自己身边的老教皇轻哼了一声,提奥多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老教皇,老教皇微微蹙眉,有些不满,示意提奥多似乎忘了什么。
提奥多不情愿的转过身打了个招呼,点了下头,也仅此而已。
老教皇还是有些不大满意,却也知道提奥多与他们亲近不来,也没有强求,在提奥多再看过来的时候,点了点头,示意提奥多入座。
整个晚餐时间,提奥多要么是开口和几位大主教聊几句天,要么是给老教皇互动一二。
看着提奥多贴心的为老教皇切牛排,扎水果,丽莎有些尴尬,要知道她才是提奥多真正的有血缘关系的母亲啊……在尴尬之余有些羡慕。
除却刚来时,几位大主教看在提奥多的面子上冲他们点了下头外,就没人在搭理他们了,就像被遗忘了一样。
激动和紧张之余,即便面对他们未曾细细享用的食物,也不敢放开的大吃特吃,只得偷偷的咽口水,小心翼翼的注意着体面。
不过好在,在晚餐快结束的时候终于有人搭理他们了。
“萨尔森”
老教皇开口唤道,萨尔森连忙起身行礼
“提奥多在维也纳有一场音乐会,待音乐会过后同我们一同返回圣城吧,去圣城的学院学习学习。”
“多谢冕下”
看见萨尔森激动的样子,提奥多闷哼了一声。
“要谢也不是谢我”
老教皇笑着摆了摆手,指了指提奥多
“要谢也是谢提奥多,我只是爱屋及乌罢了。”
提奥多不情愿的起身,微微低头道:
“那就多谢冕下的好意与栽培了,冕下的爱重令提奥多不胜感激。”
提奥多懒洋洋的声音显得一点都不庄重,老教皇笑眯眯的看着提奥多。
“坐下吧,我们之间哪里需要这些礼节。”
提奥多起身萨尔森才注意到提奥多身上教袍的制式似乎有些眼熟,萨尔森偷偷的向老教皇看去。
果然……怪不得这么眼熟呢……除却颜色和大小不一样外,提奥多身上的教袍在其他地方与老教皇的教袍没有什么差别,一样用金线在同样的地方勾勒着同样的花纹,就连边角的地方也没有含糊,都是照搬来的,甚至胸前一样带着金色的十字架和一枚精致的纹章,那纹章的样式和马车上的标志一模一样。
这……这难道不是僭越吗?……
萨尔森看着毫不客气的吃着老教皇递来的土豆沙拉的提奥多,茫然的思索着。
而且看起来这衣服的面料比老教皇身上的教袍还要好……
“阁下,你衣服的制式似乎与冕下的相同,这……这是不是有些僭越了?”
老教皇回到了房间继续为提奥多忙活他的笔记本,而提奥多则是跑到门口放放风,凉风吹着还是蛮舒服的。
而萨尔森也逮住了好不容易一个人出现的提奥多,斟酌了一下语气,将自己心中憋了半天的疑惑问了出来。
“是啊”
提奥多很坦然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
“我衣服的制式就是与冕下的一样啊,上纲上线就是僭越了啊”
“那您怎么……”
萨尔森本想说那您怎么明知故犯就不怕人说闲话吗?但是有不好这样开口直言,于是脸上变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你是想说我明知故犯的僭越吗?”
提奥多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
“是的,阁下,您明知道这是僭越,为什么还要……”
“因为我喜欢啊”
提奥多挑了下眉,很自然的说道,没觉得自己的话语有什么不妥。
因为我喜欢啊……
萨尔森无言以对,甚至无法理解提奥多的想法,和说这话时候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自己的弟弟,即便他是位大主教,和他并不相熟,不论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提奥多,他都不希望面前这个恣睢的家伙被冕下厌弃,即使现在看起来他蛮受冕下宠爱的,但萨尔森也知道一般大人物的信任和宠爱就像一阵疾风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他不希望这风在提奥多身上这么快吹过。
“阁下,您这僭越……”
“你记住,萨尔森。”
提奥多毫不客气是打断了萨尔森的话语,紫色的眼眸凝视着萨尔森,声音清冷
“能判定我是否僭越,裁定我是否有罪,宣判所有罪人的人,只有冕下。我有没有僭越就在冕下一念之差,全凭冕下做主。”
萨尔森愣了片刻,才开口道:
“那冕下不会不高兴吗?”
换成是自己的话,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会容许他僭越的,纵使是不说,心里也会不满。
“冕下不高兴?”
提奥多笑了笑,摩挲了一下权戒,轻声道
“我这件衣服就是冕下看我喜欢,特意为我按照他的教袍样式,为我量身定做的。”
提奥多顿了顿,继续道
“再者说来,我连冕下的教袍都穿过,圣座也不是没坐过,难道还怕被别人攻讦这些小事吗?脱下去,也不过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说的简单,只是一件衣服,可是谁又会看的这么简单呢?……
“那阁下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闲话?自我进入教廷,住进教皇宫开始,他们说的闲话难道还少吗?”
提奥多蹙了下眉,幽幽的说道,忧郁的样子没有给俊美的容颜减分,反而多添了一种别样的韵味。
“一个恶魔进入了神圣的教廷,住进了至高无上的教皇宫,被尊敬的冕下收为了教子,成为了教廷的修士,成为了审判黑暗的圣裁官。这,难道不就是最大的新闻吗?”
“从小到大,这类闲话我已经听了无数次了,只是冕下和几位阁下一直待我很好,才让他们在我面前闭上了嘴。为了不想冕下失望,我成为了圣裁官,按照他们的说法,是以异端制裁异端,呵呵……”
提奥多笑了两声,面色平静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介意。
虽然面前这个家伙不论是在初次见面是拿剑指着老教皇,还是在服饰上的僭越,都宣判了这个家伙都不靠谱。但总之,萨尔森试问自己是无法做到这样平静的。
“好了,萨尔森。我就不陪你聊天了。”
提奥多开口道
“想必和我呆在一起你也不舒服,如果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随便转转,教父不会介意的。”
“那阁下,我可以向您讨教剑术吗?”
“在您有时间的时候。”
萨尔森补充道。
提奥多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毕竟老教皇的意思是想把这个家伙拔高呢……而且名义上还是自己的兄弟……虽然不是亲的……况且,他对这个家伙没什么恶感。
“可以”
“那阁下您住在哪里?或者去哪里防备找您?”
提奥多指了指上面
“我住在上面,最顶层最中间的房间,和冕下住在一起。”
“如果你要找我的话,我劝你最好让骑士唤我,或者叫拉奥姆来找我,因为顶层你是上不去的,没有冕下的允许,我也不好往上带人,冕下和其他大主教都住在那层。”
提奥多提醒道,他可不希望自己便宜亲人刚来没两天就被关进小黑屋,这样他的面子上也不好看,他可是给要面子的人。
“多谢阁下提醒。”
“好了”
提奥多摆了摆手
“我先走了,你自己在这里熟悉熟悉吧。”
“阁下慢走。”
萨尔森施了一礼,提奥多微微颔首。
看起来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接触啊……貌似是个外冷内热的家伙呢……
萨尔森望着提奥多的背影思付道。
“教父,有没有想我啊?”
提奥多推开门,径直走进卧室就对正在摆弄一堆小东西的老教皇喊道。
“不想,一点都不想,这才过多一会儿,就想你想你的。”
老教皇随口说道下,抬起头就见提奥多有些失落。
“我的小天使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我原本以为你会说你也想我的呢?”
提奥多闷闷的挤到了老教皇坐着的沙发椅上。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提奥多担忧的看着老教皇的脖颈处,过了许久了,但他还是不能释怀。他居然又一次伤害了他的教父,即便是不经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