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术的作用 1
作者:江陵霁月      更新:2019-07-20 08:03      字数:5831

“提奥多,你先出去。”

“唔,教父?”

听到老教皇突然的吩咐原本正在发呆的提奥多惊疑的望向老教皇的方向,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可以避讳他的。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照的人暖洋洋的,相信看见这阳光的人也会自然而然的放松,可惜这阳光提奥多是看不见的,也自然照不进他的心里。

老教皇走到提奥多身边将手插进了提奥多柔顺的头发中捋了捋。

“出去呆一会儿,不要乱走。”

“噢……”

提奥多应了一声,见老教皇没有解释,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默默的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见状,弗朗西斯耸了耸肩,看着关上的门,打趣道:

“冕下,真是熟练的动作,看起来克莱斯特阁下已经习惯了,阁下复不复明无所谓的。”

“那总归是会缺少许多色彩的”

老教皇轻轻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凝视着弗朗西斯道:

“只要比他实力高就行吗?”

“是的,冕下。其实与阁下实力同等也行,不过失败的成功率会很高。这个是我用魔兽得出的结论……”

“圣域呢?”

……

夜幕悄然落下,远远近近的景致显得朦朦胧胧、浑浑沌沌。

“沉沉的黑夜是白昼的前奏。”

——《圣西斯廷教义》

是夜,教皇宫的圣殿还在亮着灯,殿内上首坐着一位看似和蔼的老人,下首靠近圣座的位置则坐着一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少年。桌上还堆着好几份文件没有批阅。老教皇很罕见的放下手中的工作和未处理的文书盯着坐在对面的提奥多看。

静谧的夜多么富有诗情画意,仿佛沉浸在银色的月光之中,烘托出一片温暖。

而坐在下首位置的提奥多只觉得自己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转过头找了一个自以为老教皇看不见的角度打了个哈欠,然后晃了晃脑袋,试图因此而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

谁知却听从上首传来了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

“你是想晃晃你脑子里的水把他晃成浆糊吗?”

“唔?”

提奥多尴尬的僵住了

“来,坐到我身边来。”

老教皇用手指敲了敲身边的空地,示意提奥多与他一同坐下。圣座不算宽大,但所幸二人都还算瘦,是以圣座足以容下二人还有余。

提奥多迷迷糊糊的走到老教皇面前但却没有坐下,他可不想被认为是目无尊长没有规矩的家伙,虽然以前他并不怎么在意,但有在宗教裁判所的审判厅那一次逾矩就够了。

“站着不累吗?坐下吧。”

老教皇又点了点圣座的空地。

提奥多摇了摇头,由于最近几天旧伤未好,且睡眠质量不高的缘故,提奥多的脸色在苍白之余又格外憔悴,眼下都长了深深的眼袋和黑眼圈了,看起来似乎有些萎靡。

“教父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就是想让你坐下陪我聊聊天而已。”

“我站着就好了。”

“是担心我认为你不守规矩对圣座有觊觎之心,还是担心被其他人认为是对我不敬?”

老教皇看着提奥多忽然问道。

提奥多张了张嘴并没有回答。

“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

“这不合礼制,是僭越。”

半响,提奥多憋出一句话来,无神的眼睛也不知道该放在哪儿好。

凉风习习,但吹入殿中又变得温柔了,奇异的静默也随之慢慢弥散,被凉风轻抚的提奥多慢慢感觉到放松,他从没感觉夜风还有这样的功效,只是他并没有看见,也看不见的是老教皇悄悄的结了一个手印,权杖的顶端微微发光。

“为什么你在我面前总是表现的这般笨拙呢?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你装的。我的孩子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原因?”

老教皇话锋一转却是问了一个全然不相干的话语,声音很轻就像那夜风一般,似乎就是风的呢喃与轻吟浅唱。而提奥多竟也没感觉到丝毫不妥,在老教皇笑吟吟的神情中,陷入了迷茫与思考,老教皇面带笑意的看着脸上露出纠结的提奥多。

“我明明一点都不笨啊”

提奥多皱了皱眉,无意识的说道

“我只是用自己的方法想让教父记得他还有个教子而已,唔,至于笨的话应该是拉奥姆的问题,老安东尼说的。”

老教皇脸上笑意更浓,老教皇的手在提奥多头上轻抚,提奥多只觉得自己的心灵都感到了抚慰和放松,脸上的神情也愈加的自然。

“你还在对你的教父对你动手那件事耿耿于怀吗?”

“我不知道”

提奥多迷茫的摇了摇头

“教父想杀我,可是也没有杀我……”

“你想眼睛复明吗?”

“我不知道……”

提奥多还是摇了摇头

“我复明了就没有理由黏着教父了,我好羡慕他们轻而易举的就能博得教父的好感和宠爱。”

“博得我的好感做什么?你难道想做教皇吗?”

老教皇低下头摩挲着权戒的戒面似乎是随口问道。

“教皇……我当然想做教皇了,但我……唔?”

提奥多脸上呆滞了片刻,随即露出戒备之色,老教皇似笑非笑的看着提奥多。

手指摩挲过权戒在圣座的一侧敲击着,哒哒哒的声音在圣殿内回荡,老人的声音里似乎听不出怒气,见提奥多没有继续说下去抬起头疑惑的追问道:

“怎么了?继续啊”

室内很温暖但提奥多还是打了个寒颤,暗恨自己放松了警惕的同时,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恐惧开始蔓延开,根本不受控制不住。小的时候他信了老教皇的话,认为自己会是未来的教皇,可渐渐大了便也明晓了这是不可能的,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心里还是无比的痛苦,想抑制住自己欲望,但结果却越来越令人失望。

“教父,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有意僭越的。”

耳边的敲击声在提奥多听来仿若催命符一般,提奥多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不矜持的了,惊慌失措的伏地忏悔,手扯着老教皇的教袍下摆。

“教父,请您宽恕……”

见老教皇并未吭声,提奥多愈加紧张,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因为从小到大没有人教导他去怎么做,都是再告诉他应该做什么,他们告诉他,他只需要按照命令去执行就好了。

“你翻来覆去只会说这些吗?我都要听腻了,也不知道来点新鲜的。”

“教父我……”

“告诉我你从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想法?”

“教父,你小时候就常跟我说我是未来的教皇的……”

提奥多顿了顿,手紧紧的扣着老教皇的衣摆

“可是等我信了,并去努力的时候,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在骗我。”

“我倒是没发现你一直以来都别有心肝。”

老教皇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着提奥多

“你把每一个看中的学生都赶走也是怕他们抢走你的地位?”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提奥多就觉得委屈而悲愤。

“哪次不是他们先惹我的?教父。我做错了什么要被他们轻慢,我是大主教啊,可我感觉我一点尊严都没有,我对您的尊敬比他们多,我对您的命令言听计从,我去恶魔战斗,可回到教廷连坎特伯雷那样的家伙都敢意淫亵渎于我,我哪里做得不够,哪里比不上冕下自己找的学生吗?如果冕下当初就不喜欢我何须惺惺作态直接灭杀掉不就了事了。”

提奥多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即便他无数次的开解自己,老教皇与他谈心,但他始终都打不开这个心结。

我明明不比任何人差,凭什么……凭什么……

愤恨的烈焰在他心底涌了出来,提奥多脸上露出怨恨之色,紧紧的咬着牙,抬起头,无神而空洞的双眼在这样的表情下格外的可怖,俊美的脸孔也扭曲了,老教皇从没见过这样的提奥多,不,也许是见过,不过那时不是对着他的。

“冕下,你不知道吧,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我还恨安东尼!我恨你们所有人!你们教导我要我包容和理解其他人,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没有人会理解我!唔……”

提奥多闷哼一声,身体向前倾倒,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地,老教皇连忙弯下腰扶着提奥多。

“别动怒,弗朗西斯说了……”

提奥多拍掉了老教皇的手

“我才不要你假惺惺的关心,坎特伯雷说的对恶魔永远都融不进你们之中的,即便我拼尽全力。”

提奥多有些恍惚,语气很平静,嘴边却带着一丝古怪的笑容,似乎就像那天面对坎特伯雷主教一样。

“提奥多,你清醒一点。”

“冕下我很清醒,我一直都很清醒。冕下在看着我黏着你的时候觉得我很可笑吧,一个恶魔竟然去渴求教皇,圣座能把这个恶魔真的当成自己的孩子。”

“哈,哈哈哈”

提奥多的笑声很尖锐,如同一把利剑,但又有些凄厉的恐怖,蜡烛的火光忽暗忽明,圣殿的光辉依然敞亮,只是提奥多却仿似格格不入,就连身后的阴影都在隐约逶迤了。

“孩子别这样想……”

“我多么希望我也有个美满的家庭啊……抱歉,冕下,我的这些非分之想令你厌恶了,唔……”

提奥多脸上露出挣扎之色,随即怒视着老教皇

“你又对我用魔法!”

“过来,我不会害你。”

提奥多没有回应,在提奥多将圣力聚积在圣痕之前时,老教皇抢先一步抓住了提奥多的右手。

“冕下,你做什么?”

“我说了我不会害你的。”

老教皇按住圣痕,即便这个圣痕已经传承给了提奥多,但作了这个圣痕几十年的主人,老教皇对圣痕力量的掌控远超于提奥多,更何况二人的力量同源。

“你怎么可能会操控我的圣痕?”

提奥多惊怒交加想将手抽回来却又抽不回来。

“所以傻孩子别挣扎了,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提奥多只感觉自己被禁锢住了,老教皇从圣座离开,蹲下身,一手按着提奥多右手的圣痕,一手在提奥多的额前轻点。

“冕下!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用神术对我,冕下你疯了吗?”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消逝,提奥多感觉自己好像遗忘了些什么,猛然反应过来。

“冕下求求你,我不要消失,失去记忆的我就不是我了,老安东尼救我!”

是啊,失去记忆的人,还是原本的那个人么……

老教皇流露出一丝迟疑,提奥多趁这个机会连忙脱身,向外逃窜。

“孩子,不是我疯了,是你疯了,我确实是错了,但是你被恶魔影响却还不自知,神明在上,我情愿在多错一点也不希望你堕落。”

“就这样,他用神术篡改了我的记忆。”

圣塔上,一个白发青年迎风而立,金白色的教袍彰显着他尊贵的地位,青年脸上带笑从圣塔高处居高临下的俯瞰,青年轻轻用手捂住胸口咳嗽了一声,转过身看着一个冒失的小家伙,那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

青年看见他就好似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一般,阳光而热忱……

“您和您的教父感情很好吗?您不恨他?”

青年微微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这时小男孩身后传来了零零碎碎的脚步声,曾几何时圣塔是多么神圣的地方,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岂能随便进入。不过,或许,他们已经得到了他们主人的允许了……

青年饶有兴趣的看着一行人如临大敌的样子,微微折腰,竖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唇边,示意他们禁声。

“等我们聊完天再说其他的好吗?”

“你们上来做什么,下去!”

小男孩不耐的转头吩咐道,青年笑了一声轻声道:

“我认为你应该给予他们尊重,因为我们同样都是圣职者。”

小男孩歪着头看了青年一会儿

“哥哥你一点都不凶啊,冕下骗我说住在圣塔里的是一个可怕的人,可是哥哥很和善啊。”

青年笑了笑,走到了圣塔中最光亮的地方,神色冷静而高贵,优雅而矜持,温和却又庄重,皮肤在阳光下也显得圣洁而净白,遗世独立,好似世间一切都漠不关心。

小男孩觉得青年比自己的教父更像是圣职者,更像那星空之下,磐石之上的圣座。

“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听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只有有心感受的才是属于你自己的真实。”

“唔”

小男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他并不在意这些,他厌烦了教父对自己的管教,教父除了逼他学些他不喜欢的东西外就不会别的了,相比之下他更喜欢面前这个比自己的教父,教皇冕下还像教皇冕下的哥哥讲故事。

“那后面呢?后面发生了什么?”

“谢谢你做我的聆听者,后面啊……”

提奥多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老教皇哀求道:

“我没有疯!冕下,你杀了我吧,我宁愿死我也不想失去记忆,即便这记忆在不堪,但他却证明了我的存在,冕下……求求你……求求你看在我是你的教子,看在我曾经为了教廷追辑恶魔的份上,杀了我吧……我想带着记忆死,不想成为一个连自我都没有的人……人最可悲的就莫过于不知道自己是谁啊……冕下……求求你……”

老教皇拿起权杖顿了顿地,华丽繁琐的法阵自提奥多膝下蔓延,老教皇握住权杖,权杖的顶端抵在提奥多的额头,最精纯的圣光从权杖顶部溢出,提奥多感觉有什么东西侵入了自己的灵魂,但想反抗又反抗不得。

法阵以提奥多为中心继续延伸,延伸到六个角落方才停止,形成了六芒星的图案,中间则是一个十字架,六个角落悬浮着六个光球,能量源源不断的输送进了中央的十字架,提奥多膝下的十字架越来越亮,而与之相反的则是提奥多的思维变得越来越迟缓了。

“教父……救我……救我……”

混混沌沌中提奥多无意识的喃喃自语道,头无力的缓缓垂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变得极端了,一面是善良而软弱的,一面则全部是恨,你夹在在这两面中已经迷失了自我,我依稀记得你小时候是多么可爱,即便性格有些阴郁,但也就仅仅是阴郁,而不是毁灭与残暴,当然我指的坎特伯雷,他是该死的。只是你从来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变化,你从爱与包容,变成恨,恨周围的一切……”

老教皇看着提奥多轻声道,提奥多挣扎了一下却是没有丝毫用处。

“孩子,放松,我不会害你的,你不是想要美满的生活吗?睡一觉起来就都有了。”

老教皇轻声道,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额头上也冒出了虚汗,似乎苍老了几分。提奥多听到老教皇的声音恢复了一丝神智,奋力抬起头,将最后一点清明集中起来。

“教父,教父,不要这么做好不好,你杀了我吧……”

提奥多突然拽住老教皇的衣袖,只是手上并没有多大力量。

“我看着你长大,我狠不下心来杀你,但我也不能看你变得愤世嫉俗。”

“教父,你这比杀了我还要痛苦,你是教皇,是圣座,你怎么能用这样的神术……”

“孩子我情愿有一天你的记忆默然恢复来恨我,也不希望你变得如此极端而滑落深渊。孩子,教廷的手段有很多,教廷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教父,我错了,我不该埋怨你们,我不该有非分之想的,我只是想如果我做了教皇,我就不会被别人轻视了……教父……再宽恕我一次吧……”

老教皇微微摇了摇头,狠下心来,将眼中的疼爱收起,默然的注视着提奥多从挣扎到妥协。

提奥多的无力的瘫倒在十字架上,他感觉到自己正在忘却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但具体遗忘了什么,他又说不上来。提奥多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泪,他不想忘掉自己的记忆。

“姐姐,老吉尔斯,不!不要走……教父……安东尼……我不要忘却你们……我不要……”

老教皇默默的看着提奥多在地上无助的哭泣。

“孩子,睡吧,睡一觉起来就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