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山水在细雨下雾气缭绕,淡青的天空下,一片轻烟渺渺,城市的喧闹在这里找不到踪迹,拂面的清风轻轻吹着万柏寒冻土一般的脸,那缠绕在眉间的几缕愁云久久不肯消散。
“我们基本是每季见一次面,今天怎么突然过来见我?”阮琴谣将刚烧开的水提起来,斟满万柏寒的茶杯。
万柏寒不语,可眼角眉梢的阴郁却全落入了阮琴谣的眼里。
“天气转凉,最近又特别潮湿,你双手总是冰凉,先喝点热水,暖一暖吧。”她端起茶杯,送到他手中,那眼底投射下来的温暖,让万柏寒的心微微一动。
“你坐下吧,不用忙来忙去。”万柏寒接过茶盏,低头喝了一口。似胸中仍有怒气不能平,他放下杯子的力道远大于平常。
阮琴谣只是平静地看着万柏寒的举止,十指交叠,托住圆润的下巴,她淡笑开口:“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万柏寒抬头看她,想要说什么,却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他没想到自己震怒过后的心竟有点忧愁,而此时见到阮琴谣,那伤感竟益发浓了起来。
“欲言又止,欲语还休。这似乎与你一向的作风不符啊。”阮琴谣笑意盈盈,顺手打理了一下藕荷色旗袍上的白兰绣花。那白兰花一如她清雅的气质,默默从不争芳。
“琴谣,”万柏寒没有抬眼,凝视杯中的清茶,手指轻轻在杯沿画着圈,“你我相识多年,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一个眼里只有名利,不念感情的人?我是否心肠如铁,不顾他人感受,让身边的人难以忍受?”
阮琴谣停止了手里的动作,略微偏了下头,轻言道:“你我本无名利上的牵绊,更没有任何工作上的共事,你问我这样的问题,叫我如何回答呢?”
“你这样婉转,倒让我觉得我确实就是那么可恶了。”万柏寒的神情有了一点少见的落寞。
“这样的想法怎么可能在你身上出现?”阮琴谣平静的话语里有一点纳闷,“你平日多是议事,少有议人,你总是以达到目标为快乐的源泉,何曾去深究感情之类的东西?”转而,她又略带戏谑地说道,“突然这样子的多愁善感,倒让我无法适应了。”
“我确实是少有思忖那些所谓的感受。”万柏寒承认,脸上有点无奈,“我没办法多想呀,多少事情都不如人意,再去顾及感受,怕是什么也做不了了。如果我停下来,我之前为世倾所做的一切恐是全要付诸东流,那是我没办法承受的,琴谣,你知道世倾对我来讲意味着什么。”
阮琴谣的手指微微抽紧,脸色也黯然了几分,沉吟许久,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万柏寒起身走向窗边,地面的倒影有沉重的沧桑之感,他喉间干涸,声音也略显沙哑:“我和倾儿起了有史以来最为激烈的一次争执,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指责我对她感受的忽视,她甚至要把蕾蕾拿出来说事。我知道对蕾蕾的安排很不公平,她原本可以有更光明的未来。可是我不这么做,凭借倾儿的生涩与任性,怎么让一干人服从她的管理,她要没有一身过人的才干,谁能甘于在她手下默不支声地办事?可是,我的苦心只被她当作弄虚作假,琴谣,你知道当她说出这几个字时,我是怎么想的吗?我的心都要滴血了。”他突然转身凝视阮琴谣,那眼里的苦涩直刺她的心。
空气里有了一丝抑郁的气息。阮琴谣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劝道:“倾儿她还不懂。”
“她何止是不懂,她还自以为是地伤透了我的心。她明明知道我要借苗微漾的力量壮大世倾,她就偏偏要跟我作对,处心积虑要踢她出局。琴谣,难道真的是我的错吗?难道眼睁睁看着她为保虚名,肆意妄为而不闻不问,才叫顾及了她的感受吗?”
“柏寒,人总有一些无法割舍的东西。你既给了她皇冠,她又怎能坦然摘下?有些东西,如果不曾拥有,就不怕失去,而一旦握在了手里,就难免心惊胆战。”
“不曾拥有,就不怕失去……”万柏寒失神重复着阮琴谣的话,眼中充满了别样的伤心。他感觉自己这一天格外地反常,很多尘封已久的记忆全都争先恐后涌上心头。他虽知,有些事情他从未忘却,可突然把它们拿出来咀嚼,却难免不心如刀绞。
他匆忙转身,饮下那杯清茶,希冀那茶水能冲淡他内心的酸楚,可他忘了,茶本身也是苦的,以茶冲刷,苦上加苦。
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静默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身边的阮琴谣亦不再说话,只是侧立在他身边,而胸口那朵白玉兰,却益发开得哀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