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千里
“哒”,“哒”,“哒”
苏语走的很慢,鞋底柔软,踩在地砖上并不会发出太大的声响。
风雪寂静,庭院里一片令人窒息的雪色。
这里的气氛太安静了,她的脚步既沉又缓,在淅沥无声的风里,这调子敲在她自己的耳畔,便突兀与尖锐来。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可在这片雪国里。
苏语脚下连着亭廊的小道,却干净的一点儿雪迹也没有。
阳光单薄漓在她身上,暖意轻且淡,甚至还有些微微的凉意。她半垂着眼帘,黑漆漆的瞳仁里,多出了一抹微凉的光晕。
她早上睡得很熟,甚至没有察觉外面有铲雪或扫雪的声响
声息收敛到这种地步,刻意规避的意思,未免也太过明显!
这是故意要让她发现!
或者换一种更恰当的说法没有刻意的隐瞒。
他们并不隐瞒她……苏氏府邸漠视的态度,连仆人都要回避她的事实。
苏语垂着眼睛看地下,脸上没有笑容。
苍白的唇轻抿着,微微下压的眉宇间,有些郁郁寡欢的味道。
她当然是装的。
即然不隐瞒冷漠,那么府邸的主人,她那位所谓的亲生父亲,大约会对这样的反应的她放下一点戒心。
毕竟,这才是个正常孩子所会有的反应。
孩子是瞒不住心事的,心里所想的都该在眼睛里映出来。
这附近,大约是有监控的。
不然没法解释,那些人如何就那么恰到好处的避开了她的作息。
至于日理万机的苏先生本人,到底会不会去关注监视的内容,那就与她无关了。
苏语求全的习惯,是骨子里的。
周遭依旧很安静,但不冷寂,庭院的格局很好,雪色里,反倒有种鸟鸣山更幽的婵意。
苏语知道这句诗,小初高课本上有的东西,她都能背……她乱七八糟的思考,晃晃脑袋,继续往前走。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烧的发昏了,居然还有闲心想这些。
苏语走的不紧不慢,循着廊路走,有些寻寻觅觅的意思。
看不到人影是事实。
那么,在生病的情况下去寻找出路,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她还未真正的逛过这偌大的苏府。
搞清楚地形环境很重要。
除去季节和状态,这是个相当好的探路机会,而季节和状态这两样东里,放在她身上,绝不会有多大影响。
确切来说,无论什么样的发展,对她来说都是机会。
亭台楼阁,她随意选了个方向,刻意放慢了脚步,
可世事总是不那么随人愿的。
走了七八条覆了雪的长廊,她突然听见了琴声。
钢琴声。
那种与这个园林式的府邸,一点儿也不搭的乐器,竟然弹出了与这个早晨很恰宜的调子。
苏语不懂音乐,也不懂钢琴,但她觉得琴声美。
像冰雪中开出最纯粹的花。
比她所听过的任何一首乐曲都美。
为了稳妥的记下地形,她一路而来的步调放得极慢,三两处亭台,七八条廊道,整整走了近八十分钟。
这时时间已经快到了中午,连阳光也盛了几分,遥遥映着雪色,金银白交加相融,晃晃的一片。
苏语静静的停在了原地。
光色从廊桥上的雕缕间透下,印在她冻得微微泛红的脸庞上,拓出半面精美的暗纹。
她缓缓的懿动一下睫毛,目光融着暗影,幽幽的沉寂着。
莫名其妙,没有任何来由的,在听到琴声的一刹那间,她便笃定的判断出了弹奏者的身份。
即使她不懂音乐。
即使她所谓的见过,只是曾经远远的窥探过一次。
苏语思索了一会儿,决定证实自己的判断。
她循着琴声而去,越来越近,渐渐的见到了人烟。
仆人悄无声息的做着的已的事,静得仿佛要屏住呼吸,仿佛有什么不可惊扰的东西,她们的表情宛如朝圣般虔诚与安宁。
苏语皱了一下眉头,又想起了什么,自然的舒展开来。
她向前走了十米。
然后转角。
阳光有些刺眼。
她漆黑的瞳孔,轻轻的收缩了一下。
目光所及,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一整片的建筑,大大小小,全部都是尘顶的西式。
这是一座精美到极致的小型城堡。
纯粹的白与金色。
突兀的立在这偌大的苏氏园林之中,仿佛一座圈起的孤岛。
苏语有片刻的怔忪。
她抿了抿发干的唇,收敛目光,静静地向传出钢琴声的建筑走去。
刻意的放轻了脚步。
那是最大的一栋建筑,门并没有关。
没有人拦她。
但从精美的门扉中走进去的苏语知道,有无数的目光,都在盯着她。
她抬起头。
然后,她忘记了呼吸。
清晨的日光透过教堂一般的窗照进来,仿佛是光的洪水从天上倾斜而下,汇凝成粼粼的金色湖泊。
金色轻柔的拢住那浅淡的身影。
是的,浅淡。
少女的身姿是一种近乎透明的雪色,似乎要融化进光里,混合出一种带着淡淡金意的白。
仿佛无法触摸的什么不可思议、梦寐以求的东西,显出一种透明般的纯粹。
苏语恍惚着向前移动了一步。
想要将少女看得更清晰一些。
黑发柔顺的包裹她的脸庞,寂静的蔓延而下,无杂质的漆黑与近乎冰雪般透明的纯白,滋生出某种无声的震撼。
少女的手指修长优雅,白的带出一种微凉的卡,指尖落在钢琴上,便美得像一首歌。
她低垂着眼。
阳光被穹顶一层一层金黄的玻璃滤过,变成黄金溶液一般浓稠甜美的颜色,落在她的睫上,像是她轻轻眨眼,便会有一泓光的涟漪柔软溅落。
美得让人生出悲哀的忧郁。
恍如触碰了会化作泡沫的梦境。
琴声是很熟悉的童谣调子,苏语情不自禁的跟着哼出声来。
用带着鼻音的微哑嗓子
琴声似乎略微的
黑色的绒裤紧绑着苏语细瘦的小腿,踩进大且笨的兔子室内鞋里。
宽大的毛衣穿反了,连短发的发尾也凌乱的翘着。
这使她看上去甚至有些滑稽。
苏语人生第一次,生出一种浅淡的,名自惭形秽的情绪。
琴声默默的落下,不知不觉的消失在空气里。
苏语猛的惊醒,泄住的目光一动,正对上了对方望来的眼神。
少女坐在漆黑的琴凳上,双手搁于膝,宛如艺术雕刻的十指自然的卷曲在白色的裙上,她微微抬起形状完美的下颚,眼晴静静望着她。
目光干净宛若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