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没什么就好,哎呀,漠然,我说你干嘛严肃着一张脸嘛,我不就是随便问问,你别见怪啊!”李茂德被程漠然这难以低挡的领导风范给吓住,意识道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又转为笑脸望着程漠然。
程漠然嘴角微扬,泰然自若,拍了拍李茂德的肩膀,“李大哥话语严重了,我怎么会见怪呢?我知道你是跟我开玩笑的,对吧?”
“嘿嘿,对对对,开玩笑,开玩笑。”李茂德忙应和道,自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翌日清晨,工段室收到车间下发的文件资料,资料内容是培训清理曲库曲虫卫生以及收曲虫的相关注意事项。眼下已经是六月底,天气越来越炎热,发酵房以及曲库滋生的曲虫密不胜数,铺天盖地,已经开始蔓延到各个班组更衣室门外的过道上,一出门连眼睛都睁不开,严重影响了员工们的上下班通行。
文件资料上还草拟着各个班组长初选的员工名单。而近几年公司经济比较萧条,公司以下的各个车间收入比例比往年相对减少。车间的经济收入少了,各个车间的主任就要根据总公司下拨的资金合理的安排费用开支问题。
近些年制曲车间制曲胚产量减少,通过发酵后的成曲块经过化验后各项指标均不达最佳标准,有些班组质量跟不上,严重影响了整个制曲车间的经济收入,对此公司总裁甚是不满,严重批评了现任制曲车间严主任。
女严主任是个勤俭朴素的主儿,往年这制曲车间曲库打扫问题都是由她底下人着手安排招募一些临时工,偏偏今年整个制曲车间陷入最糟糕的“经济萧条萎靡期”,为了省下那笔招募临时工的费用,严主任就只有在各个班组员工那下手了,这项决定倒是为难了各个班组长,因为这种与虫打交道的活儿,几乎没人愿意做,看似扫扫地什么的挺轻松,真干起来,只要你一进曲库房,再出来,身上不红几个印子才怪。
曲虫是在春夏两季曲胚发酵过程中滋生出来的,它们专门吃曲胚,曲胚是由麦子压制而成,因其营养价值含量很高,算得上是高蛋白“食物”了,曲虫虽没有毒性,但会咬人,由其那些家伙成群结对向你扑来时若是沾在人体汗液上咬感觉既瘙痒又刺痛。最大的曲虫只有米粒大小,最小的可以飞进你的眼睛里,化在里面,着实难弄,因此这扫曲库不是个好活儿。
潘良瑞站在办公桌前面对着环坐四周的员工们读完了车间下发的这关于清理曲库的文件资料,“你们有没有谁愿意去扫曲库,车间要求每个班组选出两名员工。”潘良瑞是根老姜,不过就是走一下形式,初选名单上早就上报了两人的名字。
众员工浮躁了起来,李茂德是负责人倒是有些幸灾乐祸,“哈哈,这可跟我们当负责人的没啥关系,就我李茂德的力气,去干扫地的活儿还不大材小用?”
郝志多有些看不惯李茂德,怒道:“你什么意思啊?你以为自己多大本事儿啊?”
“哎呀,我天天换这谷壳,我也干够了,我去也行!”毛彦平插嘴道。
“三弟,你去什么去啊?你去了,留你老哥我一个人换谷壳多没意思啊?”毛彦华又说道。
更多的声音都是,“那种活儿,傻瓜才去!”
接着整个会议室议论纷纷,吵闹声不绝于耳,声音大得从会议室门外老远都能听见。
只有程漠然与黎雪雅静静坐着,没有发任何言论。
眼前的形势,潘良瑞早就预料到了,而且员工们根本就不知道文件上明文规定尽量选女员工去清扫曲库,因男员工脾气大不好管理。潘良瑞只不过是试着问下,得到的结果跟他想像的一样,还好自己已经选了两个老实巴交的女员工,要是选这帮人,跟他抬杠还有得他受的。
潘良瑞洪亮的一声发出,“别吵了!我已经想好人人选了!”
郝志多第一个好奇,“老大,是哪两个?”
“黎雪雅,肖云。”
“不行,黎雪雅我要留下来让她到我们那协助翻曲块。”郝志多替程漠然着急起来,都不知道黎雪雅这一走多久才能回来。
“郝志多!别犯浑!昨个儿才跟你打过招呼,我说了不可能安排黎雪雅到你们那去!!”潘良瑞望着郝志多目光如炬。
郝志多一个来劲开火,立马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潘良瑞,你……!!!”程漠然赶紧拦下郝志多一把把他拉回座位,“志多,你疯了!”
郝志多收住了怒火小声道:“我不是为了你吗?”
“我们没有这个权力,你不要再像小孩子似的胡闹!”程漠然面色冷淡,不舍之情虽油然而生,可他深知潘良瑞此举别有用意,他必须要装作漠不关心,漠不在乎,这样才能打消潘良瑞的疑虑。
“好了,别闹了,黎雪雅,肖云,你们两人听好,明日午时去车间会议室参加曲库清扫培训学习,还有你们负责中夜班的清扫工作,因此明天过后便是周末,从下周一开始你们就不用再来班组报道了!”
黎雪雅依依不舍地望了程漠然两眼,他的眸子还是那样深如寒潭,脸庞淡漠依旧,没有一丝留恋或不安的神情,他就那么舍得自己走?
黎雪雅不知道此次调离班组还会不会回来,清扫曲库的工作大概会进行到几月份,于是她忍不住问道:“我们还会回班组吗?大概清扫曲虫的工作要做多长时间呢?”
“当然会回来,不过,清扫曲库曲虫工作领导特别重视,这是关系到我们车间收入的问题,你们要是弄不好让那些曲虫把成曲啃得来‘缺斤少两’的,我们车间还怎么跟酿酒车间做生意?放心吧!十月份就回来了,四个月的时间又不是多久!”
“什么?四个月,我要离开班组四个月!”黎雪雅的心颤了,眼下已过是夏至,此刻感觉不到一点炎热,天降鹅毛大雪,六月寒,手脚顿时冰凉,霜雪满面冻得快要裂开一般。
四个月的时间都看不到程漠然了,每个清晨再也看不到他那颀长挺拔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他多变神秘的脸庞,再也看不到他深邃温柔的目光,再也看不到他弯下腰身在发酵房干活时的专注,再也看不到他欣赏自己穿衣打扮挑逗的眼神和那偶尔的嬉皮笑脸,是的,四个月的时间,黎雪雅再也看不到程漠然了!
“雪雅,还好,我们一起去清扫,总算有个伴!”肖云阿姨坐到黎雪雅身边,笑呵呵的,好慈祥!
肖云阿姨还有半年左右就满五十岁了,即将退休的年纪,她为人憨厚老实,潘良瑞为了班组人员“年轻化”,故意把她踢了出来,至于踢黎雪雅出来,一来她逆来顺受,没什么脾气,二来估计也是为了把她与程漠然隔开,心里总怕两人有染,封建思想侵袭了他的全部脑髓。
郝志多望着坐在身边一言不发,表情淡漠的程漠然小声问道:“黎雪雅要走四个月,回不回来还是个问题,你要不要跟她说点什么?”
“有什么可说的。”程漠然眉头紧锁,眼里有些动容,但并不强烈,他强制着内心的真实情感和想法从不对任何人流露,冷冷的,显得那样没心没肺,冷血动物一般,但唯一可以看出的是眼神里的忧愁顺着英挺的鼻梁滑落而下,流浸了整个脸庞。
“说你想对她说的话啊?”郝志多显得比黎雪雅都还要急切。
“没什么可说的,你不要胡思乱想了!”程漠然淡漠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