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的烈日高悬当空,金色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柳夏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
走在街道上,柳夏擦掉了额角丝丝冷汗,脸色有些发白的看了看手机的时间。现在是一点二十,距离开课时间还早。
他感觉自己最近有点不太对劲。至于究竟是哪里,自己还说不上来。将手机重新塞回口袋里,穿着身扣的一丝不苟的黑色西服,柳夏在周围来来往往的短袖人群诡异的视线中面无表情的走向前方。
‘究竟是哪出了问题?’
脑子里思考着在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柳夏忽然感觉自己的口袋震动了起来。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思绪,他再次从口袋中拿出了那个手机。
‘是穗乃果吧?’能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的一定是那个粗心大意的穗乃果了。心里这么想着,柳夏却意外的发现屏幕上显示的并不是本地的号码,而是086开头的国际长途陌生电话。
‘这是个国内的号码?’
这个手机号是来到日本后新办理的,按理来说除了穗乃果还有花阳之外,能够打进来的只有那个人了——
但是那个人的电话,可不是谁都能打的。
心里怀揣着对这个号码的疑惑,柳夏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的用拇指划过手机的通话锁,接通了这个电话。
“喂……?”
电话放在耳边,里面传来了一阵有些疲惫的温柔中年女性声音。她的声音很平缓,有着一种沉稳的雍容感。但是柳夏总感觉自己似乎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他仔细的在脑海里回忆着,同时嘴里平淡开口:“你好。”
“果然是小夏……”那个女人听了柳夏的回答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之前还算是平稳的声音忽然有些隐隐的低落了下来:“你在国外……还过得好吗?”
“你是哪位。”
柳夏毫不客气,语气平淡无味,似乎丝毫不为声音的内容有所触动。
那个女人显然没想到柳夏竟然能这么直接的回答,她愣了愣,随后立刻回过神来。语气中也带着有些尴尬的失落:“抱歉,我有点着急了,可能是太久没有见面了,我是……姚茗馨。”
姚茗馨?
柳夏忽然想笑。不是褒义的笑,而是嘲讽的笑。放在十年前,这个名字可是不得了啊!
姚茗馨,开国七大元勋之一姚帅的孙女。因长相貌美行事作风颇有手段,几十年前曾是京城最有名的公主党之一,只可惜没逍遥几年就被指婚嫁给了同为开国元勋的柳帅家孙子。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普通的一次政治结合,而且姚帅和柳帅那过命的交情大家都心知肚明,谁也不会说什么闲话。
然而任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位姚帅引以为傲的孙女,在柳家生了两个孩子之后竟然被爆出出轨传闻。虽然事情的源头没有查出,但是这事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在圈子里闹的沸沸扬扬,甚至波及到了一些普通的省市政要圈子里。
姚帅的孙女给他最好的朋友柳帅的孙子带了绿帽子,这事成了京城权贵们的一大饭后笑谈。而作为当事人的姚茗馨,不仅没有采取措施,竟然在一次内部的慈善晚会上大胆的承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并且当着一干权贵的面前对着原本和自己手挽手进场的丈夫提出了离婚!
在那个年代,这种事情可以说还真是盘古开天地头一遭。当场所有人都懵了,姚帅更是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当天就进了重症监护,虽然抢救回来了,但是他那原本还算硬朗的身子直接捧起了药罐子。
柳帅在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并没有过激的反应,他表示年轻人的事情自己处理,虽然柳家上下都持着反对意见,但是最终,姚茗馨还是成功的离了婚,并且执意的带走了女儿。还宣称和姚家断绝关系,第二天就直接坐着飞机离开了北京。
而这一离开,就再也没回来过,甚至没人知道她去了哪,现在在干什么。至今大概已经有十多年了。
这档子陈年谷子烂芝麻的事虽然被压了下来,但是若有心人想要查,还是能够窥知一二。
然而很不巧,柳夏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也算是当事人之一。那个被留下来的孩子就是他,而这个姚茗馨,正是他的亲生母亲。
“原来是你啊。”他的语气依然平淡无比,一点也感觉不到是跟自己的母亲对话的感觉:“有什么事情。”
他懒得问对方是怎么得到自己号码的,也懒得和她扯一些没用的。有些人、有些事是永远没办法轻易的揭过去的。
“果然是这样……不过感觉小夏变了不少呢……”那个女人尴尬的说着,随即叹息了一声:“其实,是因为哲恬的事情……”
女人的声音带着一点落寞的感觉,一点也没有二十多年前的那种雷厉风行之感。更看不出这是一个主动抛家弃子跟着别的男人出轨的女人。
至于她口中的哲恬,柳夏可是记得太清楚了。
在他模糊不堪的童年记忆中,确实是有这么一个小女孩总是在自己身后叫着自己哥哥。但是这些记忆也仅限于十二岁之前,而随着这个女人带着那个孩子离开了自己的世界,柳夏的童年也戛然而止。
“有什么事。”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事情是和自己的妹妹有关而有所缓和。对于一个十多年未曾谋面的亲人,他感觉不到一点亲情。
“我想请你帮忙……劝劝哲恬……”曾经不可一世的姚茗馨此时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助:“对于哲恬的事情,我找不到任何人能帮……也只有你这个哥哥可以帮帮她了。”
哲恬,原名柳哲恬,现名姚哲恬。柳夏还真好奇,这个十二年连话都没说过的‘妹妹’有什么事情是只有自己能帮的。
“事先声明,我不会回国。”柳夏身姿挺拔,步伐整齐有序的走在道路上。手臂的摆动弧度和脚步的移动幅度严格的按照固定的标准,一手持着手机附在耳际:“所以说,不要有太大的期待。”
那个女人再次叹了口气,这次通话的气氛感觉不到一点与久未谋面的儿子通话的惊喜,反而充满了心酸的无奈,她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对着手机徐徐的将事情从头到尾的告诉了柳夏。
原来姚茗馨自从和柳夏的父亲离婚之后并没有再婚,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带着女儿只身一人来到了一个镇子定居了下来。而姚哲恬从小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平时也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可以说是典型的家庭模板式别人家的孩子。
可是最近,姚茗馨却发现这个自己灌注了全部希望的女儿竟然在临近高三的时候有些与以往不正常了。她从多方调查之后,震惊的发现,在自己眼里乖巧可爱的女儿竟然早恋了!
尽管姚茗馨曾经被人看做京城女性叛逆的典范,这种早恋的事情按理说她应该顺其自然就好。但是意外的是,她的行为举止和正常的家庭妇女没有一点区别。她害怕自己的女儿因为早恋影响学习,害怕自己的女儿被那些男孩子欺负……
知道了这件事的姚茗馨从那一天起就没有睡好觉过。而就在昨晚,她和姚哲恬深谈了一次,原来女儿喜欢上的是自己的同学,同时也是教育局局长家的孩子。尽管懂事乖巧的哲恬一再保证自己不会再和对方接触,但是姚茗馨在主观意识上就不相信对方,自然把自己女儿的保证当做了一种表面的屈服。
官员家的孩子,在这个小镇上没人比姚茗馨更清楚他们的德行了!再知道对方身份之后,她更是心急如焚,她想尽一切办法要查到那个教育局局长的家底。但是已经脱离了京城中枢圈子十几年,主动断绝了姚家关系的她根本再也找不到一点曾经的关系。
以前,一个小小的县城教育局局长她看都懒得看一眼,而现在,她却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和对方见面。
姚茗馨的心态在十多年中早就不知不觉的从当年高傲的公主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她甚至想过去大闹教育部门,但是她还是放弃了。看着自己的女儿每天脸上挂着强颜欢笑,姚茗馨最终还是不得不拨通了那个在她看来自己永远也不会拨打的电话。
那个人告诉她,她的丈夫早在十年前就死了。而后直接把柳夏现在的电话号码甩给了她,没有再给她一点机会直接挂断。而她在次拨通的时候,那个号码却已经成为了空号。
柳夏不知道姚茗馨在知道自己的前夫早已身亡多年时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是很显然,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至少是前妻。
“那么你觉得我能帮到你什么,我和姚哲恬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了。”
柳夏语气里一点对妹妹亲昵的感觉都没有,直接称呼着对方的大名。原本还算是平淡的语气却是镀上了一层冷冷的冰霜。
‘我才不会在乎一个十多年没见过的妹妹呢。’
“我不知道……这个时候……我也只能找小夏你了……”姚茗馨说着说着,忽然啜泣了起来:“他告诉我,那个电话只能帮我一次……但是他只告诉我了你的号码……也只有小夏你能帮我了!”
‘还真是讽刺,曾经抛家弃子的勇气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柳夏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那么你觉得为了这种小问题就将这个电话的机会用掉,很值吗。”
“我只有哲恬了……我不能让哲恬出现一点差错……她这样下去一定会被人骗的干干净净……她根本不了解那种人的真面目!”
姚茗馨轻轻的啜了下鼻子,随后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将自己略有些浓重的哭腔掩盖了下去,强行的做出了一副还算平静的语气:“小夏,看在妈……妹妹的份上……,你就帮帮哲恬吧……从小,她最听的就是你的话了……”
柳夏心底忽然对自己这个母亲有些感到悲哀。
纵然,那个妹妹的确如她所言从小对柳夏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但是难道她不知道,再深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的磨合而消散殆尽么?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会对一个只存在在记忆力的哥哥言听计从?还真是可笑。
‘看来长时间的普通生活不止让她的心态被同化,就连智慧和手段也都没了吗。’
习惯性的分析着眼前之人所举的用意,柳夏沉默了片刻,随即开口道:“你想让我怎么帮。”
听到柳夏比刚刚略有些缓和的语气,姚茗馨的话里也不由的也挂上了几丝喜色,但似乎是因为要提出要求的原因而有些迟疑:“小夏……”她这么说着,呼吸忽然有些急促:“我想……我想把哲恬送到你那里……”
柳夏整齐的步伐猛然踏住,浑身都停顿了下来。
“不要开玩笑了!”
柳夏的声音瞬间高了几个分贝。他脸上带着凝重的冷凛,棕色的双眸目不斜视的望向前方,语气前所有为的严肃。而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瞬间让周围几个路人将视线注意到了这个浑身散发着严肃气息的青年这里。
好像自从柳夏来到日本起,还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的说过一席话。
“她一个人来到外国很轻松么!不论是日常还是语言会给她造成很多的困扰!而且临近高三突然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你认为这对她是好事么!”
柳夏才不在乎什么妹妹呢,他只是不想让这个女人毁了一个孩子的前途。仅此而已。
没错,就是这样。
“可是……可是我没办法……”听到柳夏没有一点征兆的指责,姚茗馨终于开始哭了起来:“哲恬这孩子太单纯了……我不能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被骗的……”
女人的哭声是柳夏最烦恼的事情,他脚下停顿的步伐再次踏向前去,口中的凝重也稍稍降低了几分:“如果这样,那你为什么不和她换个城市居住。”
显然,这个方法是她早早就思量过的:“我的年龄也不小了,我必须要让哲恬过上好的生活,所以我必须得维持下去这份稳定得工作……但是我不放心哲恬一个人在别的城市……”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以前走在地方的街上,省委都得绕道的人物现在竟然沦落到要为一份工作和生活苦恼的地步。如果曾经没有那么果断的和姚家断绝关系独自一人离开,恐怕现在根本不会发生这一系列的事情。
不只是她,柳夏、哲恬、父亲还有数以百计的站错队的人,命运估计都会是另一个样子。
“这个事情无论如何都要仔细的考虑。”柳夏对着电话这么说着,语气忽然带上了几分忧虑:“那孩子现在正处于人生的关键时刻,哪怕是现在的我……”
柳夏的话说了半截,忽然顿住了。
自己和自己的母亲经历是何其的相似啊!
他曾经也是属于万人之上的纨绔子弟,愚蠢的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听几句花言巧语整个人就开始飘飘然,而且他和姚茗馨都是属于那种不做死就不会死的类型。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那么蠢,现在怎么可能会在日本做一个什么学生?
柳夏感觉,自己之前的那丝讽刺不仅仅是在讽刺姚茗馨,同时也是在讽刺自己。他唯一比这个母亲强的,恐怕就是作死的程度没有达到她的境界。至少自己至今保留着军队的军衔,同时因为自己家族的缘故,自己也不用像她那样为生活和家计担忧。
“就算是现在的我,也没有能力改变什么。”他的语气平淡,但是却多出了几丝感慨:“她有时间么,我先和她谈谈吧。”
柳夏此言让姚茗馨稍稍有些心安,她用纸巾擦了擦眼角,平复了下心情,语气故作镇定:“那好……哲恬今天放假的。”
随后,柳夏只听到对面传来了似乎是开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交谈。不过片刻,一个略有些紧张的酥软女声便从电话对面传来。
“喂……”
“啊,是我。”柳夏想要叫对方的名字,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拐了个大弯。语气虽然依旧淡然,可是之前在电话里那副斩钉截铁的无情一点也感觉不到:“知道我是谁么。”
在柳夏的记忆中,妹妹就是他的整个童年。妹妹的离开同时也是童年的结束,他怎么可能一点也不在乎……
‘不对,我并不在乎。’
十几年未曾交流过的妹妹……柳夏的心底其实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不论他在怎么承认也是如此。
“是……是……哥哥……”
电话那头,姚哲恬手里捧着手机,紧张的小脸有些不自然的看着近在咫尺盯着自己的母亲,有点磕磕绊绊的开口说出了这个只存在于记忆深处的词汇。
哲恬的声音十分酥软,那略微的紧张更是为其平添了几丝娇柔。娇中透着几丝俏,柔中却又显着几分娆。忽然乍闻,似若黄鹂出谷,婉转柔和中带着清脆怯弱;细细望闻,又如那潺潺的流水,清风拂扬,轻柔低抚又娇俏多情;凝神细闻,仿若云舒海阔,浪静风平,只是使得人心胸无限开阔,而又欲罢不能。
而这一声哥哥,给柳夏听的脑袋都有点嗡嗡作响。
多少年了……从未有人用这种语气和柳夏说话。
察觉到自己有点尴尬,柳夏干咳了一声强行把脑海中的那丝恍惚镇压了下去,语气平静的一点也看不出来刚刚出的糗。
“听说你恋爱了。”
和柳夏相同,哲恬同样对这个十几年没见过面的哥哥发憷,但是不管怎么说,比起柳夏这些年所经历的这么多,哲恬的内心更多几丝单纯。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心里紧张的这么自问这自己,刚刚自己的妈妈突然告诉她要和那个哥哥通话,可真的是给她吓了一大跳。在哲恬的印象里,自己的哥哥从小一直都是满脸笑容的对着自己。但是如果他用这种这么平淡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的话……那么一定就代表着他要生气了!
因此,听闻柳夏这平静的语气,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自己的脖子。
“我……我不会了……”
她的性格本来是乖巧的女孩子,从来不会强行的去反驳些什么。虽然她的性格实际上是那种很开朗的类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自己要面对的是那个似乎只在梦里出现的哥哥,她就觉得自己有点变的胆小了。
‘这就是……哥哥吗?’
哲恬的心里重复着这样一句话,努力的想要把这个冷清的低沉男声和记忆中的那个充满了活力的稚嫩童声结合在一起。然而就在这时,另一个及其漠然的男声猛然出现,瞬间就把原本柳夏的声音吞没随后消失不见。
“有在听么。”
柳夏的询问立刻打断了哲恬内心世界的战争,她立刻惊醒了过来,随后双手托紧了电话:“在……在听!”
‘这孩子。’
柳夏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嘴角微不可察的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一闪即逝。
“你现在的你正处于人生的关键时刻,你知道么。。”
哲恬粉色的双唇微微的动了动,而之前紧张的情绪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隐隐有些低落:“恩,我知道……”
虽然她努力隐藏着自己的情绪,但是敏感的柳夏还是听了出来。可是他没说别的,而是自顾自的继续问道:“你现在的成绩怎么样。”
“成绩……”哲恬的小脸有点发苦,她抬起那双墨色的双眸看了看自己的母亲,随后又低了下来:“最近的成绩……不太好……”
“是因为恋爱么。”
“有……有一部分原因……”
哲恬想要说不是,可是一听哥哥那冷清的声音,心底竟然对自己的谎言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排斥。
虽然和这名哥哥十二年没有见过一次,但是……现在的哲恬却能随心所欲的说出自己在母亲面前不敢说的话,就好像完全没有了束缚一样。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和对方足够‘陌生’,还是因为别的生么原因……
‘但是这种感觉……’
哲恬墨色的眼眸微微的闪烁着有些向往的光芒。
然而柳夏却丝毫没打算给自己这个妹妹留一点面子,他毫无留情的问道
“你喜欢他么。”
电话这头的哲恬立刻一怔,修长的双手不由的攥紧了手机。
‘不喜欢!当然不喜欢了!’
内心里大声的这么告诉着自己,有些紧张的哲恬再次微微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她想要说出这个能够让妈妈心安的答案,可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驱使,话语出了嘴却是变了个意思。
“我喜欢!”
喜欢……
手机的音量十分充足,近在咫尺的姚茗馨能够清晰的听见柳夏的问话。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之前那副带着淡淡期待的样子瞬间就僵硬住了。
哲恬用贝齿死死的咬住了淡粉色的下唇。她脸上同样的浮现出了一丝不可置信。
‘竟然在妈妈的面前……’
“是这样吗。”这头的哲恬用着坚定无比的语气这么说着,柳夏双眸忽然有些意兴珊阑的垂了下去,但是嘴上却还是平静的问道:“在你看来,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哲恬不忍看着妈妈失望的样子,可是在这一刻,她却想把自己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尽数倾吐出来。
“他是一个优秀的人!”紧紧的攥着手机,哲恬不敢看妈妈的表情,嘴里坚定的说道:“他不会被任何规则束缚自己,他喜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说自己想说的话……”
“所以说,他是一个不良少年。”
柳夏直接打断了自己妹妹的话语,之前微微低垂的眼眸重新抬了起来。
“不是的!”哲恬有些着急的辩解了起来:“虽然他很少表达自己的情绪,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实际上是一个善良的人!而且……”
‘真是有种心酸的感觉’
听着自己妹妹不断的在一个十几年没见过面的哥哥面前说着另外一个男人有多么多么好,柳夏瞬间感觉到一股从脚底上升到头顶的酸味。
‘没错,这不只是心酸,不要在欺骗自己了。’
实际上,柳夏对这个妹妹的感情很复杂。若说他在乎,可十几年来他从未尝试过寻找自己的和这个妹妹身在何方,也没有在她生病的时候对她嘘寒问暖;若说他不在乎,可是一听到自己妹妹的消息,心底虽然不由自主的告诉自己根本就不在意对方,但是嘴上却诚实的坦白了一切。
‘说到底,还是属于一个男人的自私性。相比起兄妹之情,一个十几年未曾谋面的妹妹体现更多的似乎只能是男女之间的感情。’
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瞬间就将人性心底的丑陋透析的干干净净,一点也不遮掩的直面面对着自己心底的那份黑暗,认真的剖析着其中的各种原理企图寻找解决方案,同时他淡然的开口中断了对方那喋喋不休的‘暗恋大伐好’
“哲恬。”
柳夏平静的呼唤直接中断了女孩子的话语。
“你还太小了,我不希望你将注意力过多的放在这里。”
……
‘你还太小……’
‘不许早恋……’
‘你是个学生……’
‘你要知耻!知耻!……’
‘你已经快高三了!……’
‘如果你再这样,我们学校就要开除你了!……’
‘不想学就不要来!要谈恋爱回家谈!……’
‘你这种学生我见的多了,真肮脏!……’
‘……’
一连串未曾发生,但是却不断环绕在自己脑海中的指责立刻让哲恬的眼神失去了焦距,同时,她的理智也消失殆尽。
“够了!”
她突如其来的大喊给姚茗馨和柳夏一惊,柳夏脚底的步伐也停顿了下来。
“为什么你们总是要这样!”
哲恬握着自己白皙的拳头,肩膀不住的颤抖着,隐隐带着哭腔的声音质问着所有人。
“哪怕是你,也是这样!为什么我的生活就一定要按照固定的轨迹来进行!”
“我努力的回应着期盼,我什么都愿意做,可是就算是这样,为什么还是要这么强迫我!”
哲恬的质问到最后演变成情绪的宣泄,然而不知道在何时,她虽未哭出声,但是那梨花带雨的脸上却早已是泪流满面。
“我知道妈妈一切都是为我好,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把我绑在原地!我想尽一切办法不让妈妈担心不想让妈妈有压力,但是我的压力谁又能来帮我!”
强烈的感情如泰山压顶般向她袭来。哲恬试图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来掩盖自己的悲伤,可是她的啜泣很快变成了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她就好像一个在夜幕来临时迷路的孩子那样哭泣着、宣泄着。
“我一直以为……在我印象中那个总是会对着我露出笑容的哥哥一定会理解我……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会在和哥哥见面……可是……可是就连哥哥都是这个样子……”
姚茗馨手足无措的看着从来没有这么激动的女儿。她从来也没想到,自己给女儿的压力竟然这么大。而看着哲恬无助的样子,姚茗馨的眼眶中也开始涌上了晶莹之色。
‘如果当年……我没有……’
“为什么你们……”
“哲恬,不要哭了。”
电话中忽然传来了柳夏这样的声音。
那声音依然淡如止水,音量也没多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落在哲恬的耳里,奇迹般的的让她停住了嘴中似乎是开了闸的宣泄。
而她也随之瞬间停顿了一切的动作。白嫩娇柔的脸上虽然依旧满是泪痕,可是那原本压抑无比的墨色双眸却充满了迷茫之色。
‘哥哥……?’
……
“哲恬,不要哭了。”
哭泣中的小哲恬听闻此言,握着一个小拳头时不时的擦着眼角的泪花,啜泣着微微抬起头来。
这是一个男孩子,他穿着就好像电视新闻里那些只有大叔和老爷爷们才会穿的老气白色衬衫,脸上带着及其平静的微笑,对着坐在地上哭泣的哲恬伸出了一只手。
“妈妈只是带你出去旅游而已,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努力的想要看清楚这个男孩子的面容,然而因为光芒映射的原因,小哲恬除了他嘴角那个微笑,完全看不清楚他眼睛的神色。
“真的很快嘛……”她啜泣了一声,随后用小拳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那个男孩子一下子抓住了哲恬白嫩的小手,嘴里自信道:“一定会的。”
小哲恬顺着男孩子手上的力气站了起来,身上纯白色的连衣裙沾上了几缕灰色的杂渍。她墨色的眼睛闪动着不自信的光芒,可爱的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仰望着这个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的男孩子。
“可是……可是在外面有人欺负我……该怎么办?”
“欺负你?”男孩子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只手不禁抚上了小哲恬的脑袋,披肩的乌黑长发隐隐有些发亮:“如果被欺负了就说你叫柳哲恬!”
男孩子这么说着,随后嘴角的笑容愈发缓和,他轻轻的低下头来,脸凑近了哲恬懵懂的可爱面庞,而那有些刺眼的光芒也逐渐的从男孩子的脸上向后退去。
小哲恬墨色发亮的双眸紧紧的盯着男孩子逐渐靠近的脸。光芒逐渐褪去,一双棕色的双眸倒映在了小哲恬的眼瞳之上。
“是柳夏的妹妹!”
随即,一个温暖的吻印在了她的额头上。
……
“已经安静下来了吗。”
靠在大厦楼下的墙壁上,柳夏对着手机平淡的问道。
“是啊。”轻轻的关上卧室的门,姚茗馨似乎松了一口气,但是语气多少显得有些心力憔悴:“她睡着了。”
柳夏低垂着双眸,相比起之前的平淡,语气多少带着一丝迟疑:“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没办法的话……就送她来日本吧。”
“真的吗!”姚茗馨脸上立刻惊喜了起来,双手不由自主的捂住了电话,语调也不可控的提高了几分,但随后似乎是害怕吵醒自己的女儿,连忙又低下了声音:“小夏你愿意帮忙照顾哲恬吗?”
“……”罕见的,柳夏竟然叹了口气:“她是我的妹妹。”
哪怕自己这个妈妈当初做的事情在混账,她也是自己的妈妈;哪怕自己这个妹妹和自己在陌生,她也是自己的妹妹,柳夏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
虽然柳夏知道,自己说不定这个学年毕业就必须离开日本,可是作为一个兄长,对自己的妹妹必须要承担起一定的责任。他是个成年人,之前若是不知道也罢,既然现在自己的母亲都已经找上门了,他也没有理由在避而不谈。
“我事先声明,如果哲恬不愿意,你也不要强迫她。”柳夏淡然的说着,在脑海里组织着自己的语言:“而且在日本,她的成绩注定不可能有什么起色。我希望你能放平心态来看待她学习成绩这件事情。”
果然,说起学习成绩,姚茗馨又开始叹息了起来:“虽然我也知道……相比起被那种男孩子欺负所造成的后果,成绩根本不值得一提……可是我还是希望哲恬能够上大学的……”
柳夏凝神思考了起来。说实话,他之所以改变态度愿意让哲恬来到这里,除了他心底的确有点对以前那段回忆的不舍之外,更多的也是害怕哲恬在那种环境下真的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从她之前说的那些话来看,这个出格可以从各个角度上理解,但不论是什么角度,都不是柳夏希望发生的。
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有些事情说不定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如果姚茗馨没有得到柳夏的联系方式,未来的两个家庭会走向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不论姚哲恬是走上歧途还是正途都和柳夏没什么太大的干系,因为他不知道,所以一切也都不存在。包括那份越来越淡漠,直至最后消失不见的亲情。
“放心吧,我会让哲恬上大学的。”
这点能量以前在柳夏眼里不值一提,但是现在的他来说实际上十分艰难——但是也不是没办法成功。
而且这里面最奇怪的一个地方就是为什么那个人会告诉姚茗馨自己的联系方式?
这个疑问柳夏注定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得到答案,他有些怅然的嘱咐了自己的这名母亲两句,随后要到她的银行卡号。毕竟他既然知道了家庭状况困难,也不可能在让人家自己出钱。而且说不定自己今后要多出一个必要的家庭支出了。
‘才不是因为他是我妈呢。’
柳夏将短信发给了姚茗馨,心底这个告诉着自己,随手擦掉了额角的丝丝冷汗,他整理了一下衣衫,走进了研修课大楼。
其实有些时候,男性傲娇起来,比女性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