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炙国、浦垛、化泷寺
冷雨纷飞,将化泷寺的地面洒为暗红,犹如凝血。¤,
金善行从寝室里拿来了自己的新衣服给像只落汤鸡般的信灵换上,还为他在五神宝殿中燃起了火盆。
在从柴火房里拿来干柴的时候,他发现了没有被“虚无焰”烧到的两位师兄的尸体,他们一个颈部有很深的伤口,另一个腹部被捅了一刀,僧袍全被染红,倒在灶头旁边。
金善行悲痛万分,不忍多看,他跪在一旁,伸手将他们睁开着的眼皮合上,又从房间里拿来了白被单,盖在了他们身上。
于是他在信灵取暖的同时,从各个房间拆来大量的被单,将院里院外所有僧侣的尸体上都盖上,不让他们就这样在雨中无情地被冷落着。
衣服显得很大,袖口长出很多,信灵环抱着膝盖坐在火盆旁,干柴在“啪啪”作响,偶尔冒出星火。斐焕坐在他的旁边,下巴顶着剑柄末端,正用绳子将之前被金善行打散的剑鞘绕着剑身系紧。
天一直没有转晴,时不时的会飘下一些连绵细雨。
刹纳人既然用了“虚无焰”,就表示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所以这里暂时是安全的。斐焕一边想着,一边侧了下脑袋看着在院子里不知疲倦地忙活着的金善行,他**上身、淋在细雨中,身体周围像多了一层轮廓。
“他真的是你的信道师兄?”斐焕问道。
信灵转头看了他一眼,只瞧见后脑勺,斐焕依然注视着院中。
“当然了。”虽然声音微弱,但是仍不乏自豪之气,信灵在想,要不是他及时出现,你早已经被师兄打成肉泥了。
“他是伊雷达尔武僧?”
“师兄不想当武僧罢了,否则早是了。”
斐焕这才转过头来,“那他怎么会伊雷达尔的战技?”
“是师父教的,我们师父曾经是伊雷达尔的武僧。”
“喔。”斐焕稍微点了点头,再次转过去,看着在安顿好所有尸体前丝毫没有停下来意思的金善行,斐焕显得有些无奈,他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时间紧迫。
曾经袭击赤炎旅的刹纳人、几天前他在集市遇到的和这次屠杀化泷寺的,他认为里面都有同一个人,这个人到底和井博义口中的阴谋有什么关系,他不清楚,但是必须要尽快找到他,只有这样,才能知道真相,很多真相!
那人现在会在哪里?如果是北都的计谋,那他应该会回到北都,可是现在刹纳人在北都还有立足之地吗?亦或在甯苌城?不会,现在各处的军团都有派人过去围剿风皇族,甯苌已是是非之地。那会在蒲青城的丁卡港吗?从那里坐船越过谢绿海峡带着黄金回到西陆。
金善行小心翼翼地抱着住持干枯的尸体跨入殿中,老人身上盖着信道自己的衣服,但仍看得见有一部分烧干的红色骨肉露在外面,连雨水都无法渗透进去。
他像在摆放一件玻璃制成的神像一般,将老主持的尸体慢慢倚到五神贡台的旁边安放好,再用衣服将其盖严实。
斐焕见他脸色苍白、浑身肌肉僵硬,冻得像一棵雪地里的老树干,表情已经不能用悲痛形容。
水滴顺着他的脑袋、脸颊、手臂往下滑落,地上湿了一大滩。
“过来取下暖吧,你一天也弄不完,别把自己身体搞坏了,而且威胁随时会来临。”
金善行合上了双眼,他跪在全身都被盖住的老僧前,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忏悔。
一切回忆,恍如隔日。
“手指紧紧并拢伸直!手掌外侧尽量坚硬!拇指紧贴食指,以此种手掌击敌,可使其伤残。”
“握成小拳,以手指第二关节构成打击面,着力更强!握拳时,拇指紧扣食指,将手绷紧,腕关节要保持挺直!”
“折叠中指的第二关节,相邻两个手指的第二关节楔牢中指两侧,拇指末端紧扣中指指甲,以凸出的指关节打击敌人全身最容易受伤的部位。”
“以拳头的小指外侧击敌,可犹如锤子砸冰,直接打击太阳穴,可使对方毙命。”
“手指微曲,手掌后仰,尽量使掌后坚硬。”
老僧严厉的教导,似乎重新在院内响起,回荡在信道耳边。
他跨出的第一步、打出的第一拳、认的第一个字、念的第一篇经,皆有师父的身影,那些谆谆教导、那些亲自传授的伊雷达尔战技,全都历历在目。对他来说,金善行只是生他的人留下的一个名字,父亲是一段故事,母亲是一块他倾诉衷肠的墓碑,他真正的名字是信道,而师父,才是养育他长大的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现今,老人家就这样离开了自己,没有道别、也没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
再也看不见那和蔼的笑容了!再也看不见了!
当斐焕表明来意,他亲眼看见存善堂的小神像之下被挖空的暗格,信道才彻底崩溃,原来是他带来的灾祸!
我一定要杀光这些人!
杀?!师父,是不是我手上沾的鲜血触怒了五神,他们将祸难降临在了这里?
“信灵。”
小僧吓了一跳,师兄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后面一直都有“师弟”二字,也从来没有听到过他用这样生硬的语气,虽然身处火盆旁,但一股寒意却袭遍全身。
“嗯?”他胆怯地回应道。
“师父是怎么和你说的?”
“师父。”信灵回忆着,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师父给了我那块黄金,然后让我去他修炼的山洞里呆上三天三夜,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许我出来,然后如果再次见到你,第一句话就要对你说,神在我心。”
“神在我心?”金善行从粗布裤兜中摸出先前信灵交给他的黄金,这就和斐焕所说的一样,井博义猜测他们是为黄金而来,师父这样做的含义是不是也正暗示着如此。
黄金是这意思,但“神在我心”是什么?师父平时没有说过这句话,难道是祷文里的语句?
“对了,师兄。”信灵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你回来当天是我巡夜,那晚师父深夜都未就寝,而是在延永阁上观星,也不是,又像是在看着天空想心事,后来我发现了他,总之师父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小僧努力回想,不能遗漏一个字。
“师父说了星辰的变幻,我听不懂,又说,又说你带回来了,带回来了幼龙的鳞片,对!幼龙的鳞片。”
“幼龙的鳞片?”金善行不明白,斐焕听着也若有所思。
“我那时还问师父,什么龙,龙不是很早就没有了吗。”
“师父说什么?”
“然后师父就什么都没有说,就说有些东西和分量要我们和你一起去承担,我也不懂。”
“幼龙的鳞片。。。龙。。。”斐焕在那里喃喃自语。
金善行看着他,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些头绪。
“相传皇族龙脉地库中的饶城黄金,是将死去龙的骨头和黄金一起熔炼而成的,里面注有龙魂。”
金善行再次拿起手中的黄金块仔细看了看,上面含有花纹,师父留下的确实是他带回的其中一块饶城黄金。
他抬头看着斐焕,斐焕也正看着他,金善行点点头。
“我们分得的赏赐中,有金银票和黄金,在黄金中,每人又有一部分的饶城金块。”
“确实,这是法典里注明的,是王国之子应得的。”
这表示什么?师父是想说明,我拿回的饶城黄金就是幼龙的鳞片,他们是为此而来?
“喵!”正当三人在思考的时候,一只小猫站在五神宝殿的红色木门框边,露出小半个脸。
“解馋?!”信灵情不自禁地喊出口。
他站了起来,撩起宽大的衣袖,对着门口的小猫拍了几下手心,“解馋,过来。”
“喵喵!”解馋叫了两声,轻巧地越过门槛,奔了过来。
信灵将它抱了起来,它也浑身湿漉漉,毛一簇簇的粘在一起。
“解馋?这个名字真是有趣。”斐焕看着小猫,觉得很是可爱。
金善行的表情也稍微舒展了一下,解馋是全寺僧人都喜欢和照顾的一只小猫,它活着,感觉犹如整个化泷寺的灵魂没有离开。
解馋在信灵怀里使劲用小脑袋来来回回蹭着他的手,并发出“呼呼呼”的声音,像一只小猪崽。
“妳躲去哪儿了呀?也吓坏了吧?妳的小铃铛呢?”信灵并没有听见小猫跑动时候那熟悉脆耳的声音,他摸了摸解馋的脖子,小绳依然扣在浓密的猫毛里。
他顺着绳子摸到前面,铃铛居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念珠,一个念珠穿过绳子系在解馋的颈部。
“师兄!”他向信道喊着,“你看!”
金善行接过小猫,然后轻轻地解开细绳,拿下了念珠。
“这应该是师父平时用的那串上面的一颗。”信道仔细地看着,念珠呈黑红色,上面刻着代表五神中生命之神维安娜的符号。
斐焕这时也凑过来仔细观察金善行手中的珠子。
“难道是师父把解馋的铃铛给换了?这是为什么?”信灵很不解。
“神在我心,,,神在我心!!”信道瞪大了眼,他眯着眼睛透过贯穿念珠的小孔看了一下,然后两指一用力,捻碎了珠子。
“师兄!?”信灵吓了一跳。
念珠的内部,有一张被叠的很小的纸片。
“师父将念珠挖空了。”金善行说道,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纸片,上面写着几个古怪的文字,不是现在通用的北陆文。
“这是什么?”斐焕看了纸片问道。
“是师父的笔迹!”信灵在一旁说。
“这是古经文,和北陆古语一样,是以前的文字。”信道一边向他们解释,一边在脑海中快速地回想师父教自己念过的古经,试图读懂老人精心留下的线索。
“你们师父这么细心谨慎,看来此事非同小可,要比井博义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馆书图大。。。馆书图大?大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