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新毒蛇队员们都觉得恍如隔世。昨天晚上还穿着土黄沙漠迷彩服卧在西北的戈壁滩上朝着200米内的人头开枪，今天早晨就换了丛林迷彩服卧在靶场上朝着800米的胸环靶开枪。
枪还是一样的枪，人还是一样的人，子弹也是一样的子弹，但是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谁都说不清楚。
蹇志强和郭浪浪排在黄城身边，都是一人一杆88式狙击步枪，全身迷彩满脸迷彩。老老实实在打胸环靶。这是来到毒蛇大队的第三天，第一天大家还没熟悉，就被连夜拉到一个空军机场，搭乘军用运输机运到西北实战去了。第三天5点半一起来，连话都没多说一句就开始训练了。什么都没说，一人一箱子子弹。
上尉赵阳站在他们身后的一辆伞兵突击车上，拿着高倍望远镜观察他们的射击弹着点，不时在本子上记着什么。他面前趴着的30多个新毒蛇队员可谓是中国陆军特种部队神枪手当中的神枪手，人人拉出去都可以是射击教官。但是到了他手下，要检查的是最简单的胸环靶卧姿射击。对于狙击手来说，800米的距离可不算远，所以枪枪中靶是肯定的，所不同的是弹着点的散布不一样。这跟个人习惯有关系，也跟温度、湿度、风速等有关系。
这是位于沿海的毒蛇特种大队基地。1994年c战区组建特种部队以来，这里经过数年的发展已经初具规模。最早这里驻扎的部队是一个装甲团，1985年在百万大裁军当中撤编了，所以遗留很大的一块靶场。毒蛇特种大队组建以后，原来的靶场就被分割为各个不同的轻武器射击训练场和特种战术训练场，穿着迷彩服的战士们远远看去跟迷彩色的蚂蚁一样跳上跳下，枪声和爆炸声此起彼伏，间或有直升机降落或者起飞，搞得很是热闹。
海湾战争以后，中**队开始转换战略思维，从准备第三次世界大战转换成为应对未来高科技局部战争。特种部队在越南战争时期的崛起，到以后越战后时代的辉煌，成为中国陆军精兵战略的研究和建设方向。正规建制的特种部队相继在各个军区建立起来，但是毫无疑问毒蛇特种大队是全军特种大队的榜样。服气也罢不服气也罢，毒蛇特种大队的飞速发展在兄弟部队当中是有目共睹的。因此总部和军区首长也非常重视，每年都会送一批青年军官出国到国际著名特种部队受训，逐次回来的青年军官成为特种部队现代化建设的种子。毒蛇特种大队也逐渐成为不挂名的特种部队培训学校，各种先进的训练设施也建立起来。
狙击专业教官陈杰少校懒洋洋坐在车下的草地上，跟几个兵玩“斗地主”，耳朵听着枪声的节奏。
赵阳下车，把望远镜递给他。
陈杰摇头，“不用看了，谁用心打枪，我听得出来。”
“有那么神吗？”赵阳笑。
陈杰诡异地笑：“山人自有妙计——枪在真正的狙击手手里，不是一件武器，而是一件乐器。他的心里有节奏，所以枪声也会有节奏。——左手边正数第七个，是这里枪感最好的。他的靶子，我敢说弹着散布点最小。”
赵阳看看。
第七个是蹇志强，他的枪声确实是有节奏的。…,
赵阳拿起望远镜，蹇志强的靶子上，弹着点在10环和9环，是一个分布均匀的圆圈。
“他在根据风速调整射击，我们现在给他们用的不是狙击步枪专用子弹，很容易受到风速和地心引力影响。”陈杰边说边出牌，“我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在借助射击点和靶子之间的杂草做参照物。”
“他原来是射击运动员。”赵阳说。
“我原来也是，但是射击队教不了这个，男子气步枪项目没有800米的靶子可以打，他是自学的。”陈杰说
“他的综合素质表现也不错。”
“一个职业狙击手，需要具备的军事素质很多，这是个好苗子。”陈杰出牌，“他旁边的左手第八个，枪法很好，但是心态过于浮躁。”
赵阳看过去，是郭浪浪。
“他的散布点也很小，但是不均匀。”陈杰说，“他心里没节奏，是个神枪手，但是不算优秀的狙击手。”
郭浪浪还在瞄准射击。
“他跟蹇志强是一个排的。”赵阳说。
陈杰笑笑，抬头，“所以他在比——他不是在用心打枪，他的心都用在了赢上。有蹇志强这样的排长，他的枪法好也是正常的。因为他骨子里面不服输，我看过他的资料——自从参军以来，他就是神枪手。虽然他俩是战友，但是这种比也很正常，比比提高得快。不过他的心态不稳定，不适合做第一狙击手。”
“陈教，你是最近改半仙了？”赵阳纳闷，“怎么跟算命似的？”
“这是天分，你没那个天分。”陈杰笑着指自己的脑袋，“所以你是天生的突击队员，不是天生的狙击手。”
“陈教，你要是转业就去当算命先生得了。”赵阳笑骂，“从国外受训回来，就整天神神道道的。是不是被哪个外国妞给搞晕了？”
陈杰笑：“我可是有孩子的人啊！别胡说！”
赵阳喊道：“起来起来，该集合了。”
陈杰起身，狙击教学助理黄城少尉跑步上去吹哨子：“集合！”
集训队员们立即利索地退膛，提着狙击步枪起身跑步集合。
陈杰看着眼前的小方阵：“感觉怎么样？”
队员们都不说话。
郭浪浪：“报告！”
赵阳：“讲。”
郭浪浪大声说：“感觉很枯燥。我以为毒蛇大队的训练内容，会跟我们部队的不一样。没想到，都一样。”
赵阳点点头：“嗯，你说了实话，不过我问的不是你们今天上午跟那儿浪费子弹的感觉，是问你们对比的感觉。”
大家都一愣。
“什么对比？”赵阳笑笑，“就是杀敌和打靶的对比，我以为你们经历过那次开门红，好歹也得长点记性。今天上午能跟那儿自己琢磨一下，没想到一个一个都跟那儿休养呢。听着！给你们争取到参加实战的机会，就是告诉你们，狙击手打靶的目的不是表演，是杀敌！”
大家都一震。
赵阳的笑容消失了：“本来这次行动用不着我们出面，是边防武警的活儿。为什么我们要死皮赖脸争取来？为了让你们都尝尝子弹打着活人的滋味！你们是全军特种部队的骨干，枪法练的再好，干吗用？我常常听兄弟部队的人开玩笑，说是现在你们特种部队有两大功能。”
大家都看他。…,
“哪两大功能？第一，自己锻炼；第二，给领导看！”
赵阳厉声说：“我的回答是不对！特种部队只有一个功能，那就是杀敌！有的同志说了，现在不是和平年代吗？我忠告你们各位，在这儿别跟我扯什么和平年代！作为一个军人，一口一个和平年代，是军人的耻辱！所以我要让你们一进毒蛇大队，就先尝尝战斗的滋味！以前有人告我，说我拿兄弟部队参加集训的队员生命开玩笑——废话，怕战死你还当什么兵啊？”
这批本来心里乱七八糟的骨干们全明白了，都看着这个年轻上尉。
赵阳淡淡一笑：“当然，作为特种兵，战死也不是光彩的。特种兵要能在任何情况下活着，继续战斗！只要有一口气在，敌人就别想睡好觉！狙击手更是如此！——你们现在算得上是神枪手，但是是特种部队的狙击手吗？——送你们俩字，垃圾。看你们昨天战斗的熊样子，一个一个都跟被拍晕了的老鼠似的。怕什么？你们都是特种部队的兵尖，这是你们的本行工作！腿软手酸的，能当狙击手吗？——告诉我答案。”
“不能……”有气无力。
赵阳怒吼：“我要答案！”
“不能——”斩钉截铁。
“这还差不多，有点骨干的意思了。”赵阳把望远镜丢给陈杰，“他是你们的长官，也是狙击专业教员。昨天他刚刚从国外讲学回来，没赶上战斗。今天开始，他教你们狙击战略和战术。”
陈杰挎好望远镜，敬礼。
大家注视个子不高的陈杰。
陈杰笑笑：“我没更多可说的，你们的训练由我来安排。今天下午，你们是观摩，没那么累。都好好收拾收拾——记住，穿迷彩服，不戴军衔臂章。”
大家都蒙了。
“出去观摩，所以你们都不能暴露身份。”陈杰笑道，说的很轻松。“去吧，午休以后，到楼下集合上车。不许带相机，只能带眼睛，当然——嘴巴也不许带。解散。”
大家都有点蒙。
郭浪浪斗胆问了一句：“教官，我们去哪儿观摩啊？”
“啊？去地方，公安和武警有个大活动，这也是我们争取来的。别好奇了，下午你们就知道了。”陈杰笑笑，转身走向那几个兵，“来来来，我们继续玩牌。”
蹇志强舔舔嘴唇，没说话。
郭浪浪苦笑：“现在全国警察都忙这个大练兵。”
蹇志强好像意识到什么，还是没说。
“排长，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郭浪浪说，“你倒是分析分析啊？”
蹇志强看看他，又看看打牌的陈杰，“我希望我猜错了……”
“那你倒是说啊？”郭浪浪问。
蹇志强苦笑一下：“我说了，希望我猜错了……”郭浪浪不以为然的说：“排长，你又在哪故弄玄虚。”蹇志强低下头开始擦拭自己的狙击枪。